“嘉景三十三年,太子与父皇抢夺妃子,将秀女曾氏私下里偷偷占为己有,提前从一轮选看名单上除名。”

    ……

    一条条,一桩桩,多达二十余条,听得嘉景帝心头暴怒。

    卖官鬻爵,勾结胡虏,这些都是嘉景帝的大忌。为帝近四十年,嘉景帝绝对算得上是个明君,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没想到,他维护了几十年的太子,竟是个如此不堪造就之才。

    胸中气闷,又是大病初醒,一口老血再次喷涌而出。

    “不得了啦,皇上被太子爷再次气昏过去啦。”

    “皇上……”在外等着商量废太子的大臣,各个嗷嚎起来。

    才刚回到太子府的太子,凳子还没坐热呢,就听到了宫里的消息,一时吓得双腿都发软。

    若不是父皇及时气得昏厥过去,他现在是不是就可能不是太子了?

    ~

    “皇伯父,您帮帮我一把……”害怕得浑身都颤抖的太子,一把跪下抱住摄政王大腿,此刻,他努力回忆着小时候皇伯父疼爱他的那些个场景,一个个回忆着说,“小时候您那般疼爱我,现在不会不管我的,对不对?”

    太子可怜兮兮地搂住摄政王大腿,跪在地上祈求。比起太子殿下的尊严来说,太子的位置更为重要。

    他害怕被废掉,害怕多年来的养尊处优一朝泡汤。

    “太子,我的孙儿如今还躺在床榻上呢。”摄政王陆昭山想着那日太子的态度,心底早已寒冷下来。

    一眼都不想看他。

    “皇伯父,那件事儿,我也是被下人给骗了。”太子一个劲儿扮委屈,抱得摄政王大腿紧紧的,“我要是早知道,我那魔王儿子真的伤害了琪哥儿,说什么我都会第一时间来府上请罪的。”

    摄政王看着太子满脸的泪水,说心中完全没有一丁点心疼,是不可能的,疼爱了三十余年的孩子。可若想再回到曾经一心一意为太子打算的日子,也是不可能了,有些感情,伤害了就是伤害了。

    再也无法弥补。

    即使摄政王眼前再次浮现云裳娇柔的身影,那身影也很快就被琪哥儿满腿的水泡给击得粉碎。

    亲孙子如今还躺在床榻上不能起身呢,他这个亲祖父哪能这么快就原谅拒不认错的太子呢。

    正当摄政王要说句什么时,堂屋的大门猛地被推开了,扭头一看,是摄政王妃。

    “太子殿下,您跪在地上,我们王爷可不敢当,没的日后传出去,说我们摄政王府欺辱了太子爷。”摄政王妃对太子的忍耐,于琪哥儿受伤之日,已是耗尽了,眼下哪还能与他好好说话。

    摄政王并不愿意王妃参与进来,可看了眼王妃那气势汹汹的架势,就知道,这太子殿下她是绝对容忍不下的。

    “侄子拜见皇伯母。”太子眼下对王妃也是极近忍耐,他虽然不知道为何王妃从他还小起,就对他不太喜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此番松开摄政王大腿,十分恭敬地朝王妃行了个礼。

    “不必了,太子殿下如此大礼,还是等着去与你父皇行礼吧。”王妃做了个请的动作,望着堂屋门口,要赶走太子的意思很明显。

    等太子识趣的一走,王妃立马与摄政王吵了起来。

    “这件事情,我不许你参上一脚。”王妃极力忍耐内心的火气,可涉及到云裳的事情,这么多年了,王妃心里那股气自从知晓云裳的存在后,就从未消下去过。

    成亲前,还是大姑娘的王妃见过摄政王几面,当时对气宇昂扬的摄政王一见钟情,不过两三面的功夫就爱慕上了。婚后两人虽然没有爱到蜜里调油的份上,感情却也着实好过几年,相继怀上了陆明嵘和陆明笠两兄弟。

    怎奈好景不长,陆明笠出生没多久,王妃在偷着进入摄政王书房时,一个偶然,从一个暗格内翻出了一幅画卷,画卷上的回眸一笑的姑娘让王妃看愣了,那姑娘竟是当时的皇后娘娘。

    画卷背后还有一行小字:“除却巫山非云也”。

    当时年轻气盛的王妃,对着从外头进来的摄政王,一把就将画卷甩过去。看到摄政王当宝贝似的,小心翼翼拾起,捧在手心里擦拭时,王妃气得简直要发疯,一把夺过狠狠踩在了脚底,拼了命的边哭边踩。

    打那后,每次见到摄政王抱太子,极尽可能地宠着太子,王妃便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回府就与摄政王吵,再也没有柔情蜜意过。

    就连眼下的对话,也是炮火十足。

    听到王妃凌厉的语气,摄政王心底猛地不爽,这么多年了,云裳都逝去三十余年了,王妃始终揪着他过去那点情史不放。

    “怎么做,是我的事!古云,后宫不得干政,虽然我不是帝王,可连皇妃都应该遵守的准则,王妃还是遵守的好。”面对王妃的挑衅,摄政王不想再与她多说什么。

    关于云裳,已吵得他头疼。

    一个字都不想听。

    “怎么做是你的事?”王妃冷笑一声,“你心底怎么想的,以为我不知道?在你决定帮那个女人的孩子时,你可有想过你的孙儿孙女会否心寒?”

    “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这么多年你都放不下,一看着太子,就宝贝得跟个什么似的!”王妃堵在门口,气哼哼地不让摄政王离开。

    “你别无理取闹行吗?”摄政王见到一提起云裳,就浑身斗劲的王妃,心底真心累了,“吵了那么多年,还没吵够?”

    “因为你心里始终都惦念着那个贱人!”王妃积攒多年的愤恨,尽数倾泻在了“贱人”两个字上,可是看到他因为这两个字整个脸色都愤怒起来时,王妃心底就更酸更闷了。

    “不要将自己变成泼妇。”摄政王冷冷丢了一句,一把拽开王妃,打开大门大步离去。

    王妃咬着牙,恨恨的。

    多少年了,提到那个女人,他永远都是这般气急败坏。

    “王妃,何苦又跟王爷吵呢,有话好好说。”身边知情的嬷嬷,搀扶王妃坐在椅子里,叹着气劝慰道。

    突然院里传来了一个温柔的声音:“王爷,怎的脸色这般不好……等会儿我给您松松筋骨。”

    是侧妃宁氏。

    听着她永远都柔情的声音,王妃忍不住抬眼看向了院子里,只见

    等在院门口的侧妃宁氏,温柔地搀扶住摄政王的胳膊,一张永远温情的笑脸。

    王妃心底苦涩一笑。

    她不信,宁氏不知道云裳那个女人的存在。

    可同为摄政王心底不爱的女人,宁氏竟能多年如一日的微笑。

    “王爷,怎么又跟王妃置气了,何苦来着,瞧把自个气得。”宁氏搀扶着摄政王的胳膊,领着他去绿意盎然的林子里溜达了一圈。

    也不知是秀丽的风景能舒缓人的心绪,还是宁氏甜甜的话语能抚平摄政王心底的怒意,快步走了一阵后,摄政王竟有了闲庭散步的舒适感,脸色也温润不少。

    “王爷坐这,妾身给您按按太阳穴。”

    这么多年,每每与王妃争吵后,宁氏的体贴温柔总能让摄政王暴怒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当初下属借着邀请他进府共赏名画的机会,给他送上了自家美貌的闺女。初次见宁氏时,摄政王并不曾动心,只是为了气一气嚣张跋扈的王妃,当即便应下了婚事。

    事后,也不知王妃怎么想的,对府内的侧妃没那心思去斗,反倒依旧一股脑儿揪着逝去的云裳不放,缕缕因此发生口角,越闹越僵,最后摄政王日日歇在了侧妃处。

    “王爷,这手劲可以吗?要不要再轻点。”

    听着宁氏好听的声音,摄政王不经又想起了宁氏初进王府的那日,王妃不屑地看了眼宁氏,从始至终都没有找过宁氏的茬。

    不过,自那以后,王妃再也不肯让他碰了。

    “王爷,您别与王妃计较,姐姐她只是心情不好。”宁氏每每都会在王爷王妃吵架时,替王妃美言几句的,一来显得她大方得体,二来,也能经过她的调解,王爷总能迅速心情宁静下来,这种身心舒坦的感觉,会让王爷更喜欢她的。

    是以,宁氏从不吝啬替王妃说好话。

    其实,入府没几个月,宁氏就已经知道了云裳的存在,但是那又怎样?她本就是妾,上头有王妃这个主母,就是再来另一个女人,又改变得了什么。

    聪明的宁氏才不会让自己去跟个死人吃醋呢。

    “云裳姐姐若还在世,必定是希望王爷家庭和美幸福,与王妃姐姐恩恩爱爱到白头的。”

    听到此话,摄政王突然一把抓住给他揉太阳穴的宁氏的手,顿了顿道:“你说,若是云裳天上有灵的话,她会不会期盼着我,帮太子一把,度过眼前的难关?”

    宁氏一愣。

    王爷这般说,便是心底隐隐有这个念头的,至少是几个选项之一。

    宁氏眼前浮现琪哥儿的惨样,浮现锦心脖子处的伤痕,浮现王妃多年来愤恨的眼神。

    琪哥儿和锦心,宁氏是疼爱的,王妃多年来几乎没有为难过她,她心底是感激的,自然不能说些会得罪他们的话。

    思忖过后,轻轻道:“云裳姐姐眼下估计只在乎皇帝心中的抉择……”

    摄政王身子陡地一颤。

    见王爷如此反应,宁氏猛地双膝跪地,低头道:“妾身该死,妄加揣测先皇后心意。”

    摄政王低头看了眼宁氏,见她嘴唇微抿,表情有些凝重,显然刚刚的话她不是随意说的,是想提示他什么。

    “你退下吧,我再坐会!”摄政王面无表情吩咐道。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宁氏第一次提醒摄政王云裳的身份,也是第一次没将云裳当做摄政王的女人看,更是第一次被摄政王命令退下。

    宁氏低着头,行了个告退礼,默默退下了。

    摄政王闭紧了眼,眼前浮现云裳唤他昭山哥哥时的笑容。

    当年待嫁的云裳,在他和嘉景帝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还是太子的嘉景帝,从那以后,便一直只在乎嘉景帝的感受和恩宠。

    云裳会为了嘉景帝纳妾而苦恼,却从未为摄政王娶妻而心伤过。

    也许宁氏说对了,她只在乎嘉景帝心中的抉择……她只在乎嘉景帝会不会废掉太子,而不在乎他陆昭山会如何考虑。

    ☆、第85章 11.2(一更,全)

    听闻太子殿下厚颜无耻地前往摄政王府求助后,薛陌微蹙眉头,上一世的惨剧浮现眼前。

    哪里还坐得住,第二日天刚微微亮,就上门拜访摄政王来了。

    “薛陌来了?”独自睡在书房卧榻上的摄政王,听到丫鬟来报,瞅了一眼窗外雾蒙蒙的天幕,满心疑惑。

    昨夜,摄政王几乎在林子里坐了一宿,启明星亮起来时,才回书房胡乱睡下,眼下双眼布满血丝。

    “让他稍等片刻。”摄政王坐起上半身,吩咐道。

    薛陌倒也没等多久,摄政王抹了两把脸,换了身家常衣裳就出来了。

    “不必那些虚礼了,”摄政王对想行礼的薛陌,做了个阻止的动作,“这边坐。”说罢,与薛陌一道落了座。

    茶几上两根粗壮的红烛,清晰照出了摄政王一宿没睡的疲倦样,薛陌瞅在眼里,知道此刻的摄政王正是需要有人商量的时候,绕过寒暄的话,开门见山道:

    “王爷,我薛陌不是啰嗦之人,心底有话就直说了,若是不恰当的地方,还望王爷看在我与锦心定亲的份上,原谅小辈。”薛陌低头,非常有礼貌地向摄政王躬了一躬。

    “薛陌,有话直说,我从没将你当做外人看过,眼下定了亲更不会。”摄政王接过丫鬟奉上的茶,轻轻抿了抿两口,润润喉。

    “若太子只是一般王府里的世子,那无论他人品怎样,能力怎样,我们做邻居的都没有权利去反对世子爷混吃混喝。大不了旁观王府日渐走下坡路,从此豪门世家里少了一个王府便是。”

    薛陌活了两世,可是很清楚太子爷在政事上有几斤几两,平日里心情平静时,处理政务还勉强算得上是基本过关,若遇上太子爷心情不平静,比如某个朝臣有意向向七皇子靠拢时,太子爷的表现,可谓是妥妥的昏了头。

    哪里管被处置的那人是否曾经对国家有汗马功劳,是否眼下正是朝廷需要的人才,一律以强硬手段镇压,丝毫不讲情面,不手软。

    这样不懂得用人,也不懂得拉拢朝臣的作风,日后一定不会是个好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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