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的、曾经错过的一切,就变成了遗憾的过去,再去为这些事道歉或者是惋惜好像也无济于事……
    所有人都在试图往前走。
    那分不清究竟是梦还是前世的时间线里,有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不嫌弃地拉起他一条野狗的手,珍重再慎重地试图跟他有过一个未来。
    是他辜负了。
    再喊着冤枉和遗憾不过像是惺惺作态。
    “不算噩梦。”
    病床上,刚从麻醉中醒来的男人面色冷淡,他坐起来,以一个轻描淡写的态度跳过了可能有的沉重话题——
    伸手扯过一张纸巾,随意擦去脸上残留的眼泪。
    坐在床边的人呆愣地看着,直到最后一点湿润的气氛从他黑白分明的眼底消失,她才觉得眼前这副油盐不进的面瘫脸,是她熟悉的保镖先生。
    夜朗随手将纸巾团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一击即中。
    苟安慢吞吞把视线从垃圾桶收回来,落在他包得很夸张的脚上:“会有后遗症吗?”
    “走路可能会有点不方便,但不仔细应该看不出来。”他一板一眼地回答,“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这样不会影响你打架吗?”
    “……”
    “……”
    苟安时第一次看到有明确且清晰的笑容在面前那张精致到过分的脸上绽放开来。
    贺津行给她看过夜朗父亲的照片,跟她说过夜朗的身世,但是此时此刻苟安心中想的只有,保镖的盛世美颜应该遗传自他的母亲——
    那一定是一位笑起来的时候很温柔、很漂亮的女士。
    夜朗的笑很快就收敛起来,用那只暂时能自由活动的手,捋了捋睡得有点乱的头发,他说:“没关系,现在打架,我可以不用亲自上场。”
    这辈子也没见过他笑、听他说过笑话。
    今天倒是一次性把世界七大奇迹看完了俩?
    苟安歪了歪头,打量了他一会儿,像是要确定他是不是被魂穿了,看了半天,又觉得不说话时那淡漠的神情应该是夜朗本人无误。
    “后悔吗?”
    “不会。”
    “你都没问我是在问你后悔哪件事。”
    “不用问。”
    夜朗看了看窗外,病房外的树木如今被台风刮得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几节树枝拦腰吹断,露出嫩绿色的芽芯。
    到了春天,它们还是会抽出新芽。
    再过几年,人们再从这扇窗户往外看的时候,就不会知道这里曾经有一棵树,曾经遭受过台风的侵袭,也曾经差点被连根拔起。
    “我总是在迟到。”夜朗的手放在洗的发硬的白色被面上,“从台风刮起的那一秒,我踏出家门,不是想一换一的挽回,也不是想弥补错过的所有……”
    他停顿了下,“我只是不想再慢别人一拍。”
    苟安沉默地望着他。
    尽管在别人看来两人好像在讲什么神秘的话题,好在他们都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听上去像是准备完结某个人生篇章的祝词,或者是道别。
    所以哪怕是用云淡风轻的语气提及,也掩饰不住其中有好像被大雨侵袭过的潮湿。
    可人生行步至此,总会有这样尴尬却不得不面对的节点。
    过去的再多遗憾,再多抱歉,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回头一日三省吾身,如果对前方路途无用,那免了也罢。
    所以苟安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她笑了,就像是很早以前沉静在胸腔角落里的某一口闷气在此时终于从胸腔之中被翻找了出来,然后释放,直到烟消云散。
    “这次你确实没有迟到,比所有人都快。”苟安拍拍他藏在被子下的膝盖,“谢谢,没有你,现在我不一定能坐在这。”
    夜朗不置可否,木着脸,往后靠了靠。
    目光扫过了放在床头的手机,和手机旁边那个完全无法忽视的巨大果篮。
    男人那双冷然的眸中泛起磷光,尖细白皙的下巴冲着那构成复杂的果篮扬了扬:“那是什么?”
    他脸上的表情怎么看都称不上是“惊喜”。
    苟安用一根手指挠挠下巴:“我买的果篮,我是觉得你接下来可能在医院躺蛮久,医院伙食不太好,你需要补充一点维生素——”
    “他教你讲的?”
    声音戛然而止,苟安脸上出现了瞬间的呆滞。
    然后在她来得及阻止前,夜朗坐起身,用手拎起果篮上那颗菠萝,塞回到坐在病床边的小姑娘手里。
    苟安:“?”
    夜朗:“砸到他的脸上,天花板砸我的恩情一笔勾销,其他剩下的我再找机会慢慢还你。”
    苟安:“会出人命的。”
    夜朗:“那不是很好吗?”
    苟安:“……”
    算了。
    承认自己眼瞎怎么了。
    无论是原著线还是现在,她苟安就是喜欢在幼儿园里找男朋友。
    作者有话说:
    夜朗小小杀青
    第117章 青梅竹马是这样当的
    看姐姐教你如何正确让闲杂人等闭麦。
    台风过境的三天后, 整个江城基本恢复了正常的工作日程。
    苟安又开始了朝十晚五的上班狗作息,只是这一次有点不同,她怀疑贺津行得了ptsd,他盯她盯得有点儿紧。
    贺津行每日出现频率高到陈近理的办公室就差给他也买一张办公桌, 而他确实恨不得把自己的办公室搬到海洋生物研究所来。
    对此苟安也有过怀疑, 男人的解释很理直气壮, 晋山码头遭遇台风过后,棚屋区受损严重, 大部分房屋受损直接坍塌, 小部分受损严重成了危楼,就算有保存完好的(比如陆晚那栋)也是屹立在废墟之中——每日出门都仿佛可以看见街坊邻居被抬在担架上抬走的惨剧, 人们当然不愿意再住,拆迁安置工程被迫加快了进程。
    麻烦的就在于, 大部分的棚屋区住户早就受够了这个破地方, 欣然接受拆迁安置的补贴条件, 个别的人依然沉浸在想要成为拆二代的梦想中难以自拔。
    「我们这是准一线城市, 拆迁就给这点?」
    无论怎么跟他们解释国家对于拆迁与土地征用已经有了统一的赔偿标准,他们一概不听。
    因为本次台风,海岸线的地形也发生了一些改变,整个晋山码头的开发计划有相当一部分要从头来过,前期投入的金额打了水漂, 数额是哪怕贺津行签字的时候, 手上的笔也会稍有停顿的巨大。
    一时间,几个参与晋山码头计划的家族都勒紧裤腰带, 大家都觉得自己最近超穷。
    最令人烦躁的当然不是钱的问题, 晋山码头改造重新步入正轨, 调查人员前往记录时受到了阻拦, 正是这些不满意贺氏与政府联合提出的补助条件的刺头们。
    贺津行坐在陈近理的办公室里,主要是跟他抱怨这些人的同时,一边填自己画过的饼:
    关于沿海的海洋生物生态馆和虎鲸保护研究基地的事情。
    海洋生物生态馆和普通水族馆不一样,目标是完全还原饲养海洋生物的当前环境——
    比如养一只北极熊就真的给别人零下几十度的冰川和冰河,而不是用彩色颜料画上去的背景板;
    比如从未出现过在海洋馆的海底生物的高压、避光环境,再用特殊仪器监控它们的一举一动达成展示目的,花上几个亿,让参观的人看到海底生物如何做到丑的千奇百怪(贺津行原话)。
    而虎鲸基地更是一项巨大的开发,相比起一般的海洋馆里的虎鲸池都不见得能让成年虎鲸正常游动的大小,陈近理想要的是一个巨大的、本身就在海里的大鱼缸。
    计划中,他们将乘着“拒绝动物表演”的这股风气,从全国各地的海洋馆半买(半抢)收购所有在海洋馆出生或者被捕捉的虎鲸,放到比它们原本的生活环境更接近自然海洋的保护基地,直到它们能够熟悉从人工饲养、刻板表演至自行捕食、适应洋流、气温等一系列变化,最后将它们放归自然。
    被海洋馆饲养的虎鲸根本不可能回到海洋中去,打破这个概念是所有海洋生物爱好者们最基础的梦想。
    这个计划听上去真的很温柔。
    温柔到贺津行忍不住问:那我呢,我花费这笔巨额的目的是什么?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苟安也坐在旁边听,此时望着未婚夫那张英俊又冷酷的商人嘴脸,一时间语塞,在心中感慨:虽然他很帅也很富有,但是他真的不爱小动物。
    邀请他去非洲看动物大迁徙他可能会投来困惑目光的那种。
    苟安叹了口气,正想跟贺津行解释,作为智商偏高的大型海洋生物,被关在几米池子内每天等着表演,虎鲸真的很可怜——
    陈近理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回答了贺津行的提问:“积德。”
    苟安:“……”
    贺津行:“……”
    陈近理:“为富不仁,再不积德,你下辈子会投胎做猪的。”
    苟安:“……”
    贺津行:“……”
    贺津行还想诡辩一下:“海洋馆也让很多根本没机会见过虎鲸的人看见了活的虎鲸。”
    这次不用陈近理开口,苟安就说:“想要看虎鲸就去汤加。”
    “要钱的,有些人家里并不是那么有钱。”
    “那就不看。”
    “安安,你这样说未免有点霸道。”
    “因为没钱坐船出海,为了看一瞬间动物顶海洋球就把它们的一生困在几米到头的水池里吗?就非得看那一眼不可?不看会怎么样!”
    短暂的沉默持续了一会儿,贺津行觉得自己被诡辩到了,“那些棚屋区的钉子户管我要二百万我都没给,我却坐在这考虑为鱼花二十亿?”
    陈近理:“这就是鱼比人类好的地方,鱼不会开口管你要钱,这钱你给出去就会觉得心情舒畅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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