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认知,让她又甜蜜又难过。
    他这样离不开她,万一哪一日她真的离开他身边了,他该怎么办?
    ……不会的,她这么喜爱他,她怎么会离开。
    这些话做不得真。
    秦如眉忍不住唇角带上一丝笑,抬起头,安抚地亲了他一口。
    却换来了他更僵硬的身体。
    察觉他要做什么,她一怔,脸颊滚烫,慌了不少,“夫君,我们到家了。”
    方才他已经拉着她来过一次,隔着偶尔被夜风吹起的车窗帘子,她知道马车绕了远路,才放缓了抵达麟园的时间。
    想到此,她只觉得不好意思。
    衔青还在外面,他就胡来,真是个疯子。
    ……疯子?
    她忽而动作一顿,心中腾起轻淡如雾的茫然。
    疯子?为何她会这样说他?
    她对这个词有熟悉的感觉……她以前说过吗?
    察觉怀中娇躯的害怕与抵触,付玉宵终究没坚持,替她整理好衣裳。没过多久,马车在麟园门口停下,他就这样抱起她,弯腰下去。
    此时夜色已沉,今夜发生了很多事情,耽搁到了很晚。
    付玉宵抱着她回了屋子,吩咐小厮烧了热水,给她沐浴。
    秦如眉今日摘了槐花,晚上出了趟门,回来路上还与他折腾了一番,此刻累得睁不开眼,困倦得厉害,便索性不挣扎了,像只猫儿依赖在他身上,让他伺候她。
    付玉宵也没打扰她,见她疲惫,本想让她泡个热水澡舒缓,再替她揉按,可洗着洗着,他动作一顿,囫囵帮她洗完,然后用布巾把她裹了,把昏睡的她抱回床上。
    紧接着,他才用她洗过的水简单沐浴。
    做完这一切,已是四更。
    他换了一身寝衣,躺到她身边。
    秦如眉睡得一向很浅,此刻感觉到身旁床褥下陷,知道是他躺进来了,便翻了个身,柔软的手臂缠上他的脖颈,脑袋歪在他身侧,继续沉沉睡去。
    这般自然。
    毫无保留的信任。
    好像……他们真的只是一对平常夫妻,夜间妻子先睡着,等丈夫回来了,便熟稔地翻过身,抱住丈夫。
    付玉宵感受着身旁的柔软身体,没有动。
    他不想吵醒她。
    从前他和她在一起时,一惯总是被她无意识的动作撩动欲/念,像初尝情意的毛头小子,每每总是情不自禁,迫她和他一起沉沦。
    可仔细想想,像此刻安安静静和她一起躺着的温情时候,竟少得可怜。
    ——他们好像从未像这样,如同一对寻常夫妻,安静地依偎而眠。
    记忆里一切都很匆忙。
    一转眼已过两年,却又居然才过两年。两年前,也是这样一个秋天,他遇见她。
    他们的初遇、情动、相守,每个阶段似乎都不长。
    可发生的事情太多,他们几乎是被洪流推着往前,从初遇的相看两相厌,到相恋,再到最后痛彻心扉的背叛。
    这么多波折,聚集在短短的时间里,让人措手不及。
    他曾以为他们会相守到老,可之后他却差点死在她手里。
    他曾以为这次回来,他必定会将所有恨怒报复在她的身上,要她尝尽他所受的痛苦,可她不过对他哭了几回,而后失去记忆,对他哄了几句,他竟就想这样放弃对她的报复。
    他竟设身处地,给自己找理由——算了,她失去付容愿,已经很难过了。
    ……
    曾以为幼时亲身见证过感情的不忠,此生不会轻易对任何女子动情,所以他一直把男女相处的度掌握得很好。他从未碰过江听音,年轻时即便心烦意乱,他也只是靠练武发泄。
    那时候,他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就这样了。
    女人只是权力的附庸,无需动感情,他会娶一个名号上的妻子,然后这样度过一生。
    可是这一切,在遇见她之后,被通通打破。
    她实在是个奇怪的女子。他初见她时,实在厌恶她,可厌恶的同时,却又不受控制地被她吸引,忍不住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她冲他发怒,拳打脚踢时,他紧皱着眉,心中却竟有隐隐的欢喜。
    ——她对他生气,证明她心中有他。
    她横眉怒目,转头不理他时,他面上毫不在乎,心中却涌起一波胜过一波的不安。
    ——她不搭理他,是不是从此便厌恶他了?
    ……
    昏了头了。
    付玉宵闭上眼睛,沉沉吐出一口气。
    许是他的动静吵醒了身边的女子,她的眉心蹙了蹙,迷茫地睁开眼,仰头看了他一眼,又倒头睡下,不满地嘀咕一句。
    “快点睡觉,你明日还要早起……”
    他沉默片刻,微微侧身,克制着自己的力道,将她紧紧搂进怀中。
    微凉的唇,带着此生从未有过的虔诚,印上她的额头。
    他好像知道自己为什么只喜欢她了。
    铭川打趣过他,说他整日念着她,这辈子是不是和她分不开了。
    那时他没有回应。
    但现在,他有了答案。
    *
    第二日清晨,秦如眉醒来,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她朦胧着眼爬起来,长发铺了一肩,被子滑下,竟感觉寒意覆体,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可是身上的衣裳穿得很妥帖。
    她不禁向窗外看去。
    是天气变凉了吗?
    禾谷正巧端着盆水进来,看见她醒了,惊喜笑道:“姑娘,快起来,今日七夕呢。”
    原来七月初七了,难怪觉得风有些凉。
    秋天了啊。
    秦如眉在床上发呆,坐了会儿,问道:“阿昼呢?”
    禾谷一边拧干湿润的布巾,一边笑道:“侯爷很早就出去了,说傍晚的时候回来,带姑娘出门玩去呢。”
    她心中有淡淡的甜蜜,唇边抿了一丝笑,“他不是很忙吗?”
    “姑娘是侯爷的娘子,侯爷再忙,也得抽时间陪伴姑娘啊,再说了,今日是一年一度的乞巧佳节,可重要了。”
    秦如眉想起什么,赤足跳到地上,飞快往外跑去。
    禾谷一愣,叫道:“姑娘,你做什么去?”
    “我要给阿昼做槐花饭。”
    “哎……”眼看着女子披头散发的身影就要消失在门后,禾谷忙追过去,拦住她,“姑娘使不得,还没洗漱梳妆呢,就这样跑出去,没得叫人笑话。”
    秦如眉一怔,顺着禾谷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踩在地上白皙的足,不自觉缩了缩脚。
    好吧。
    她不太好意思,抿唇,小声道:“那要快一点。”
    禾谷见她满溢着欢喜的模样,愣住。
    有多久没见过姑娘这般模样了……这样全心全意,好像即便在付二公子身边也从未有过。
    禾谷重重点头,“姑娘放心。”
    给她挽发时,禾谷看着妆奁满满当当的簪钗犯难,“这么多首饰,就偏生没有适合姑娘的。”
    秦如眉搬进麟园之后,有一日,付玉宵曾让麟园唯一一个女护卫杜黎去给秦如眉置办这些身外之物。
    原以为同是女子,会懂得些,没想到杜黎也丝毫不通此间门道,见什么买什么,不懂得挑选,便直接把人家整个铺子的首饰包了大半回来。
    这就算了,重要的是,人家老板看杜黎人傻钱多,给的都是些品相一般的。
    秦如眉不在乎这些,“那就不戴了。”
    反正她也觉得戴这些累赘得很,还不如只用木簪挽发呢。
    禾谷心疼道:“哪有哪家姑娘一点首饰都没有的,我得和衔青说去,今晚侯爷带姑娘出门,让侯爷给姑娘挑。”
    秦如眉没说什么,抓了个木簪把头发挽起,也没等禾谷,身影翩跹,眨眼间便跑出了屋子。
    “哎……姑娘……”
    禾谷愣得叫了一声,飞快追出去。
    秦如眉径直去了厨房。
    早上的时候正是厨房最忙碌的时候,厨娘们看见她来,很是诧异,但不敢说什么,自动给她让出一个小小的灶台。
    厨娘们一边干活,时不时偷偷瞧她。
    原以为这里热气蒸腾,又是水又是火的,她肯定受不了,却没想到她完全不在意,穿梭在锅炉和灶台间,麻利的身手,竟比她们还要熟练轻巧。
    厨娘们不由看愣了,一时间面面相觑,差点误了自己手上的事情。
    终于,过了一个时辰,当那高高的蒸笼被揭开盖子,滚滚烟雾腾起,厨娘们都闻到了浓浓的槐花味,香甜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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