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妈赶快解释,但是她对铺子里面的事情都不了解,所以解释来解释去也就是家道艰难,这几年勉强支持,但是薛宝钗却觉得嘴里苦涩,因为跟哥哥解释的时候哥哥压根不听,而且都不知道怎么解释——倒不是说不知道这一些资产怎么没了没法解释,而是最浅显的东西给哥哥讲,哥哥却听不懂。
    他固执的认为家里还有很多钱,就是母亲和妹妹觉得自己这段日子花钱太多,要拿这个来劝自己别乱花。
    母女两个觉得都累。
    薛宝钗是心累,而且姨妈是解释的很累。
    薛宝钗这个时候在心里面盘算这个学家究竟还有什么资产可以处理,想了一会儿之后她就跟还在喋喋不休的薛姨妈说:“妈,如今铺子卖不出去,咱们就卖院子吧。”
    这句话确实是把这母子两个给惊呆了。
    薛姨妈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薛宝钗:“你说哪儿?咱们京城的房子?不行不行不行,咱们那房子地段还好,地方又大……”
    薛宝钗打断了母亲的话:“这个时候就是想卖也要有人买,这和当时修园子的时候还不一样,各家各户修园子的那会儿价钱还贵一些,现在也顶多只能卖出去六七万。
    除了京城的这片地方,还要再把金陵的给卖出去,这样能筹措出十多万银子来,我已经想好了,咱们家的事还不能让嫂子知道,要先把江南的卖出去在卖京城的……”
    薛姨妈和薛蟠反应过来了,原来薛宝钗说的可不只是京城的这片地方,把老家的那片地方也给卖了。
    这说法在母子两个听来简直是大逆不道。
    薛姨妈说话还委婉一些:“我的儿,卖了之后咱们去哪儿?不能卖,肯定不能卖!”说完之后就开始哭,哭的对象就是薛宝钗他们的父亲,她对儿女没说什么重话,但是却对死去的丈夫骂了起来,骂他死的太早了。
    眼看着母亲没办法沟通交流,薛宝钗只能跟薛蟠说:“哥,咱们家如今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你是咱们家的爷们儿,你该把这个家给顶起来。
    你听我一句,这个时候把这两片地方卖了还能多卖一点价钱,一旦咱们家真的到了卖无可卖的时候,这两处地方是真的留不住,而且还会被压价。唉!”
    薛姨妈就哭着说:“不行不行,到时候咱们家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了。你哥哥以后在哪儿养孩子?我又该怎么养老?”
    “城外还有一处庄子,当时给哥哥买的,修建的还算不错,咱们搬进去。”
    “不行不行,搬出去之后咱们岂不是成了村户人家。”薛姨妈绝不接受,她可以到城外去住,但是不可以到城外去定居。
    到城外去居住属于去散散心,到城外去定居,那么就是彻底落魄了!
    “咱们怎么说也是大户人家,岂能跟刘姥姥那种人做邻居!”
    这不是非要踩一脚刘姥姥,而是薛姨妈几十年里接触到的最贫苦妇人就是刘姥姥,换句话说,她见的大部分穷人实际上都是有产有业有亲戚可投靠没有生存压力的,并非是真穷人。
    都到这份上了,还不愿意屈尊纡贵,薛宝钗默默无言。
    看着女儿不说话薛姨妈赶快看向儿子,抓着薛蟠的胳膊说:“我的儿,家里面就指望你了!”
    薛宝钗忍不住叹口气,然而薛蟠觉得这不是大事儿,“妈也不用哭,妹妹也不用发愁,这不是什么大事,不就是家里面没银子了嘛,也没有到卖了祖产的地步。我出去借点钱,回头咱们赚钱了还给人家。”
    薛姨妈一听赶快擦了擦眼泪,连薛宝钗都有一些意动:“哥哥要去哪儿借?”
    “我认识贾家的爷们,去找珍大爷,先借几十万来应急。”
    几十万?
    连薛姨妈都觉得有点不切合实际,忍不住说:“当年咱们家钱多的时候,也没有一下子借出去几十万的……”
    宁国府是有钱,但是也没有有钱到几十万两放在家里面躺着的地步。
    薛蟠就不在乎:“借不出来也行,有个几万两应应急也可以。他们家有钱,有闲钱放着也是放着,到时候连本带息还给他家就行了。”
    薛宝钗觉得不妥当,宁国府不一定会借,就是肯借,几万两银子对目前来说根本就没什么帮助。但是话又说回来了,这会儿能有人家借出来几万两让自家喘一口气也行啊。
    就这样薛蟠在母亲和妹妹充满希望的眼神中出门了,他还不知道来到了宁国府就会遇上了南边来的贾家人和他堂弟薛蝌。
    薛蝌跟着贾家的船北上,表面上是为了生意而来,实际上也有一番自家的打算。
    他这个时候也不隐瞒,和在坐的贾家人说:“当时我父亲还在的时候,家里面有些家业,如今我在家读书,尚且能维持。所以就算没有那些分红也没什么,家里面吃喝尽够了。如今来这一趟目的还是为了我妹子。我父亲在的时候和一个梅先生交好,梅家当时家中贫寒,我父亲多有资助,所以当年两家定下了儿女姻亲,只是如今……”
    贾珍笑道:“如今他们不想娶你家女孩了,是不是?”
    薛蝌点点头,连贾赦都忍不住说:“你都多余跑这一趟,直接退婚,再给你妹子找个好人家不就行了吗?难不成你家的姑娘嫁不出去还非要塞给他们家?”
    薛蝌叹口气,事不是这么办的。
    跟着一起来的一位贾家族中老伯父说:“倒也不是非要扒着他们家,两家定亲这事人人都知道,女孩名声贵重,要是男方主动退婚,对外说明因果承担了骂名倒也罢了。可是梅家既不吐口退婚也不成婚,就这么不上不下得放着。
    要是梅家有些担当,就说为自家孩子要悔婚,毕竟士商不婚,两家门第悬殊,梅家想更进一步在官场靠联姻走的更远,倒也能接受。再让梅家的夫人出面认下薛家的孩子为义女,给薛家的女孩找个两家都能接受的门第嫁出去,再陪嫁一副嫁妆,倒也有点儿人样,事也算办的不那么恶心。
    可是现在是想让薛家孩子承担了悔婚的名声,他们自家的名声不受损再做出一副都是逼不得已,不是不愿履行婚约而是薛家不愿意主动解除婚约的模样,到时候在京城这里,跟那一些不相熟不了解的同僚哭诉一番,显得他们家有情有义。这是一鱼两吃,天下有这样的好事吗?他们现在就想这么做。”
    有一点儿虽然他没明说,但是大家都知道,士农工商,商户家的女孩本身地位低了一些,找好婆家就艰难了一点。如果退婚,无论过错在男方还是在女方,退了婚终究不好听,流言蜚语对女方很不友好,那么女方能挑选的范围就更狭窄了。所以薛家死咬着不退婚,一来是名声不好,二来是梅家目前是薛蝌这个小家能攀上的好人家了,放弃了太可惜。
    薛蝌是个年轻人,一旦血气上头生气了说不定也真让他妹子退婚,但是退婚是很痛快,再给妹子找一家合适的就更难了。
    薛蝌他们家仍然是商人门庭,但是梅家却已经今非昔比,当时结亲的时候,或许真的是出于感激或者出于巴结需要资助才一口答应下来联姻。然而时过境迁,地位带来的改变使得他们觉得以前的那一桩婚事与目前的身份地位不匹配,已经看不起昔日的恩人了。
    贾瑭这时候从外边赶回来,因为家里面传话说是南边的族人来了,让他和贾琏赶快回家一趟,贾瑭连门都没入,衣服都没换,直接来宁国府了。
    贾瑭的打算是,如果这群人能聊下去,那就坐下聊一会儿,聊不下去就借口换衣服,一去不回头,再不过来。
    他这会儿进来之后与族人们相见一番,薛蝌作为外姓人,年纪又比贾瑭小一些,就上来拜见。
    少不得几个人又说了一下薛蝌来京城的目的,于是就说到了和梅家的婚事。
    这种事儿屡见不鲜,现代社会还有那种“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的说法。在古代,穷书生和青楼女富家小姐的故事也是屡屡流传,普遍现象却是一个家族看好另外一个家族,以儿女婚约为羁绊,对被看好的家族鼎力支持,然而在十多年后,被人家甩过来几百两银子做了结。
    眼下这两家就是这种现象。
    梅家属于被资助家庭中翻脸时候不要脸的那群人,没良心的事很想做,但是又不想让人家说自家没良心。
    那就拖下去,反正女孩的青春短暂拖不了太久。拖来拖去,拖到女孩等不了了,女方就会主动开口结束这段婚姻。
    贾瑭便忍不住感慨:“有些人就是读了再多的书,有的时候和禽兽仍没什么区别。”所以教化这回事儿有的时候就是个伪命题。
    贾珍点了点头,“瑭儿说的没错,这一家人就是禽兽不如。他们不是想拖吗?不能让他们再拖着了,你妹妹拖不起。
    你现在就去问问他们什么时候成亲,我们家给你准备东西,你就说送嫁妆,这一路上只管吹吹打打敲锣打鼓把嫁妆送他家门上,看他怎么说!
    放心,我们家这会儿给你妹子凑出一份嫁妆的东西还是有的,只要你想,今天明天都能抬出去。”
    贾赦也点头,“这主意好!”
    薛蝌不觉得这主意好:“把嫁妆送去简单容易,但是他们若真的拉下脸皮退婚了,我妹妹怎么办?”
    贾珍就问:“你想过没有?你再拖下去他儿子若真的是有点出息,转头勾上了京城高门大户,和人家的小姐成亲了,你妹妹算什么?你就不怕他们骑驴找马?回过头来还要跟你们家说多谢你们家当初帮忙,他们就勉为其难的让你妹妹去做个贵妾,这你也能忍?就算你能忍,他家的媳妇能忍,到时候不知道对你妹妹和你们家怎么下手呢,这种事儿就要果断一点,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跟着一起来的贾家族人也说:“蝌儿,趁着这个时候你妹妹年纪也不大,赶快把这事了结了。日后过上两三年等大家对这事儿不再议论了,你妹妹还能再找一户人家。要不然拖到几年之后,你妹妹年纪也大了,名声也坏了,还能怎么办?”
    贾家的态度是对这婚事不看好,薛蝌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就在这个时候薛蟠来了,听说他来了,薛蝌有些意外。但是不被那么多人注视着逼迫自己回答做选择,他倒是松了一口气。
    薛蟠却不知道薛蝌来了,高高兴兴的跟着人到了堂上,一眼看到了堂弟。
    他很惊喜:“二弟,你来了?”
    等薛蟠进来,薛蝌立即站起来去跟薛蟠打招呼:“本打算晚上住在我伯母那里,刚才打发人去说了,没想到哥哥来的这么快。”
    薛蟠是个很热情的人,又是好几年没见,立即把借钱的事忘到了脑后。便和堂弟勾肩搭背的坐下,与荣国府宁国府的人高高兴兴的喝了一回酒,到了晚上哥俩喝的路都走不稳了,被人抬着回了家。
    因为实在高兴,薛蟠甚至忘了自己成亲这回事儿,非要拉着堂弟和自己住一屋不可。
    薛姨妈拉着儿子就说:“你媳妇儿今儿刚从娘家回来,你喝成这个样子又要生气,不如你们两个先去客院睡一晚,明天再做计较。”
    两个醉鬼哪里听明白这些话,只要有人带着他们,他们就能躺下睡觉。安置了他们兄弟之后,薛姨妈便悄悄的问婆子:“你们奶奶回来之后怎么说的,闹了没有?”
    婆子说:“没有呢,今儿安安静静的,倒是奇怪了一些。”
    薛姨妈可不管奇怪不奇怪,只要不闹起来就行,实在是这儿媳妇儿的脾气不太好惹,一点儿小事儿就要闹,吃的不顺口喝的不顺口就要动辄打骂。
    打发了老婆子,薛姨妈又让人把薛蟠的小厮叫来,问他们薛蟠有没有跟宁国府提借钱的事儿,小厮就说没有。
    不过下人之间门自有下人的门道,小厮就说:“宁国府那儿怕是不好借钱,今儿我们去,听见宁国府的几个管家大爷们说如今为了给太子妃做添妆,他们家大爷正寻摸黄金找好金匠打造女子用的簪环,已经准备好拿银子换人家金子,所以家中银库里面的银子一概不动用,若是家中有开销,先把这些日子人家送来的那些礼品给折用了。”
    薛姨妈就不信:“这添妆能用多少金子,难不成几万两的白银换来的金子还不够?用得着他们家封银库吗?”
    “小的们也是这么说,但是听那几位管家大爷的意思是他们家的珍大爷要用金子做一些香炉金碗金盘子什么的……用的金多了些。”
    薛姨妈一时之间门默默无言。
    这才是富贵啊!
    越是向往富贵越是对落魄深恶痛绝,过了一会儿,她觉得家里还没到山穷水尽需要卖宅子的地步,就回去和薛宝钗商量。
    “你哥哥那个人从来没有开口借过钱,只怕他羞于开口。张不了这个口就借不来这个钱。而且这京城里面谁家有大把的钱财借出来给咱们用,咱们去钱庄也借不出来了,我想着不如咱们就走最后那条路,找你嫂子想想办法。”
    薛宝钗听了之后摇了摇头:“我劝妈不要觉得夏家有钱等着咱们用就觉得高枕无忧,夏家现在也是浑身麻烦。”
    这一两个月来夏家可谓是上蹿下跳,夏金桂更是常常回娘家,每次回来脸色很难看,每次回来就在家里面摔盆砸碗骂骂咧咧。
    薛姨妈就说:“他们家的麻烦是没了皇商招牌,但是银子还在呀!正巧咱们家还有招牌,却没有了银子,我觉得这个时候倒是可以放开了和她们母女说一说,到时候拿她家的钱补咱们家的窟窿……”
    而在一边的夏金桂也在谋算着薛家。
    第339章 股掌间
    夏家的太太这个夏天真的很忙,每天都出去访客,银子如流水一样送出去。
    和她一样忙的还有夏家的族人,夏家现在明着跟夏太太说了,让她拿出来一半的家业给夏家族里,剩下的夏家不再追讨,从此大家一拍两散,各不为难。
    夏太太不同意。
    她说以前虽然是夏家族中占了一部分生意,然而这份家业是在自己夫妻两个的手上发扬光大的。别说一半了,给他们三分之一都嫌多。
    外边有人等着打劫,背后又有家族追索,经过这两个月出去奔波,夏太太已经看开了,马上拿回桂花局的生意是痴人说梦,这件事可以徐徐图之。眼下要应付的就是那些想吞了夏家生意的人。
    这些人求财,夏家只要求饶,把桂花生意让出来再不涉足一切都好说。
    眼下人家有靠山,胳膊是真的拧不过大腿的,夏太太决定避一避锋芒,然而她内心并不认输,还想着在未来扳回一局。所以在最近几天连着给各家的送礼之后,有人倒是给夏太太出了一个主意,那就是借壳。
    借薛家的壳子,养自家的人手。
    就跟有些鸟儿一样,把自家的蛋下在别的巢里,让别的鸟养大,然后再来和自家的小崽子认亲。
    她思来想去,觉得这主意也不错,要想达成这个目的,先保证自家一直有钱且随时能取代人家才行。
    目前是要保证自家有钱,就要先把桂花生意收一收,人家想要就让人家拿去。银子回回账,然后跟着薛家做布匹生意。靠着薛家躲避一些麻烦,等到过几年缓过这口气来,进可以东山再起,退能传家业给女儿。
    人只要一想开,其他事情就好办。
    所以夏太太就和女儿商量了一下,其大意就是入股薛家的商铺。
    之所以要入股,就是因为夏太太不是那种受人摆布的人,若是把所有的钱财都投入到了薛家的生意里,回头薛家要是扣着银子不给她怎么办,所以为了将来自己能不去女婿跟前低三下四的要钱,不如在一开始就要硬气一点把丑话说到前面。
    等到将来自己真的是动不了了,一把年纪了需要人在病榻前照顾的时候,手里面捏着银子女婿也会殷勤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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