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这番思量,玉引原本打算随缘而为来着,想着就算定妃真的已经误会了她也不要紧,日子久了、相互了解了,慢慢就不误会了。

    无奈他非要问。

    是以玉引说完后觑了觑他的神色,又强调道:“我真没有因为侧妃有孕不快,当时是在苦恼怎么提要人的事来着,而且……而且只是十二皇子妃这么说罢了,我倒没看出母妃有什么不高兴。”

    结果他说:“贤嫔娘娘为人做事八面玲珑,她既这样告诉十二皇子妃,应是没错。”

    玉引:“……”

    这下更紧张了!这怎么办?

    孟君淮浑不在意地搁下茶盏,一抬眼又看见她发虚的神色,遂一笑:“别怕,现在不好跟母妃解释,是因为实情会让她担心,待这事过去就可以同她解释了。”

    玉引蓦松了口气,觉得以后能解释就好。至于眼下,反正她也不是总要进宫的。

    他又道:“到时我去跟她说。”

    她怔了怔,望着孟君淮一时没接上话。直至见他离座起身,她也随之站起来。

    孟君淮提步向外走去:“你休息吧,我去东院一趟。”

    “殿下慢走。”谢玉引稳稳当当地一福。

    逸郡王的身影很快就从正院门口消失了,堂屋里,珊瑚和琉璃互换了好几次眼色,又摇头又点头地矛盾了半天,终于还是按捺不住。

    珊瑚上前道:“娘子,您怎么就由着殿下去东院了呢?”

    玉引回回头:“嗯……?”

    “现下正是午膳的时候,您留殿下用个午膳多好呀!”珊瑚的眉头快拧成麻花了,“东院那位仗着孩子本来就……您还不让她看明白些!”

    珊瑚是真的心急,刚开始看自家娘子执掌的后院有这么多妾室,她们就觉得麻烦不少。后来发现逸郡王其实并不怎么沉迷女色,后面的妾室还有好几个都没露过脸,才松了口气。

    可再往后又惊觉大概还不如让逸郡王真的“沉迷女色”呢!

    若是那样,妾室们雨露均沾,正妃的地位其实并不会被动摇。眼下却是虽然不露脸的居多,得宠的那位尤侧妃可势头盛的就差和正妃直接叫板了——王妃和尤侧妃、和东院的人打交道的时候少,还不觉得,但她们作为底下人可看得一清二楚。

    就在昨天,两边的宦官还“掐了一架”呢!

    当时是午睡刚过,大小姐睡醒后说要吃红豆双皮奶,因她昨天是随着逸郡王直接从书房到的正院,也没带自己身边的人,赵成瑞就亲自去厨房给她端双皮奶去了。

    后宅的厨房是合用一个,赵成瑞跟主事儿的要来双皮奶刚端出去,一只手就伸过来要拿。

    对方是东院领头的宦官梁广风,边拿边尖着嗓子说:“哎哟赵哥您眼观六路,隔这么老远都知道我们侧妃正要吃这个?多谢您嘞!”

    赵成瑞一侧身子避过:“你小子喝多了吧。这是我要端回去的,你自己进去拿去。”

    梁广风立时三刻就变了脸,尖细的嗓音却没变:“赵哥,这就是您不对了。这东西又不止这一碗,您再进去端一趟就是了,我们侧妃有着孕呢,等不得!”

    一句话把赵成瑞气得想糊他一脸奶!

    梁广风这话就是成心给正院脸色看,又是在厨房门口,赵成瑞要是让步了,让外人看了就是正院向东院低头了,所以绝对不能让!

    赵成瑞就微笑着呛了回去:“这回还真对不住了,这个啊,是大小姐要的。大小姐今儿住正院了,殿下也在,您说这要是大小姐等哭了,殿下问我为什么这么慢,我说不说是被你们东院截胡了啊?”

    梁广风气得瞪眼。

    正院东院的两位大宦官杵在这儿一掐,可把厨房当值的几个给吓坏了。

    他们也不傻,知道让谁端走了,另一边都不乐意,论起来正妃侧妃他们都得罪不起。何况现下郡王爷在正院,他们可不想因为一碗双皮奶被郡王爷亲口发落了。

    于是,厨房掌勺的宦官胡发财两害相权之后,出来打了圆场:“哎赵爷、梁爷,您二位消消气儿!消消气儿啊!”

    两个人一起横他,差点没给他吓跪下。

    胡发财痛苦地堆着笑:“大小姐等着吃呢不是?赵爷您慢走,梁爷您这边请,咱再给您端一碗,多搭几样料,侧妃爱吃哪样吃哪样。”

    然后,周围寂静了一阵子。

    再然后,赵成瑞志得意满地走了,胡发财差点没被梁广风的目光剐死!

    诸如此般的掐架还有许多,珊瑚琉璃听得多了,自然看东院气不顺,很想让谢玉引硬气起来,给那边的颜色看,让她们知道谁才是正妃!

    是以珊瑚“启发”完谢玉引之后,很希望她能说点什么——不说把殿下截回来用午膳,提出请他来用晚膳也好啊?

    谢玉引闷了闷说:“可现下不是她仗着有孩子来请殿下,是殿下主动要去啊?”

    她觉得这跟尤侧妃仗势欺人没什么关系啊?

    珊瑚:“……”

    .

    另一边,逸郡王离东院不远时,就看见尤侧妃等在了院门口。三个多月的身孕尚不显形,尤氏看上去依旧身子窈窕,笑吟吟地望着他。

    他走过去,她一福,手便软绵绵地扣到他的手上,她的笑容也软绵绵的:“一早就听说爷进宫去,必定辛苦,午膳已备好了,您请。”

    二人就进了院儿,踏过堂屋门槛,孟君淮抬眸扫见满屋精致几是一滞,缓了缓才反应过来。

    ——尤氏房里的陈设,总是讲究的,大到屏风小到花瓶,都是稀世珍宝。她喜欢这些东西,但凡听说府里进了什么新的好物,总要讨过来,他自己又并不很在意这些,多是她开口要了,他就点头答应了事。

    而从挨了那顿杖责至今,他都没怎么来东院,自己房里和正院相较她这里都要“朴素”得多,乍一进来好一阵恍神。

    孟君淮意识到自己近来好像是对尤氏冷落了些,养伤那些天不提,伤好后的这几日总该抽空来看看的。

    他落座后看一看她,便含歉亲手盛了碗汤递过去:“有着孕不见丰腴,反倒瘦了。我近来事情多才没顾上后院,你照顾好自己。”

    尤氏接过汤抿了一口,听言咯咯娇笑着应说“我知道”,孟君淮又道:“还有件事要你帮个忙。”

    尤氏怔怔:“您说。”

    孟君淮一五一十道:“今日进宫,王妃以给你安胎的名义,从母妃身边要了个宦官,但实是我要查问些事情,人不能搁到你这儿。”

    他语中一顿:“但宫里出来的人若平白无故死在府里,也不好。你回头放些风声出去,就说母妃身边来的那宦官染了风寒病了,闭门养着……日后没事则罢,若那人留不得,有这番铺垫,省得日后惹别的麻烦。”

    他边说边给她卷了个京酱肉丝递过去,而后又给自己卷,卷到一半发觉没听到答复。

    孟君淮抬头看了看:“侧妃?”

    尤氏抑不住一声轻笑:“爷您好些日子没来,今儿个突然来了,我还道您是想我们母子三个了,合着是来说这事?”

    孟君淮微微蹙眉,看着她的神色,静气道:“你别闹,这是紧要事,若是……”

    “王妃很好么?”尤氏这样问他,“您养伤的时候不见我,王妃可是去了不止一次呢。”

    尤氏运着气摆摆手,屋里一众早已吓得面色发白的下人就如蒙大赦地退出去了。

    屋里只剩了二人,她压制着连日来积攒的不快,往他面前凑了些:“王妃是那张清素的小脸儿合了您的眼缘,还是……”她笑了一声,“还是熄了灯比妾身会伺候人啊?”

    “尤静莲!”孟君淮一瞬间愤怒腾起,他喝了一声后倒抽了口凉气,不敢相信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尤氏只又一声轻哼,垂下眼帘道:“您别急嘛,这女人缠着男人,靠的不就是这两样?我只是想问个清楚,自己哪里不如王妃,日后跟她好生学着。”

    她的话直在他心里激起一股被侮辱的感觉,不经思索便拍案而起:“胡说什么!王妃不是那种人!”

    “……”尤氏错愕地睇了睇他之后,也彻底怒了,“您竟还这样为她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珊瑚:您怎么就这样让殿下走了呢!

    玉引:不然呢。

    【十分钟后,被侧妃气到了的孟君淮风风火火地冲出了东院】

    珊瑚恍悟脸:啊!您早就知道就算不拦殿下也在东院待不了多久?高!实在是高!

    玉引:????what?????

    ☆、生气

    方才在房中听了两句争执的下人们战战兢兢地在院子里候着,片刻后,看见逸郡王怒发冲冠地从堂屋出来。

    杨恩禄刚迎上去,逸郡王便喝道:“挑几个人过来看着东院,让尤氏好好待着!”

    杨恩禄吓傻了:“爷……爷?您消消气儿!侧妃这有着孕呢……”

    孟君淮强自沉了口气,面色仍是铁青:“让她好好安胎,别总想些有的没的。账册一类由她掌管的事,先交给何氏去!”

    话虽然听上去软了一些,但竟并没有改主意的意思。几个小宦官直吓得缩了脖子,死死低着头,一声也不敢吭。

    郡王爷和尤侧妃起争执,这不是头一回了,但看郡王爷发这么大的火,这还真是头一回。

    看尤侧妃被禁足更是头一回——搁在从前,顶多是郡王爷气得十天半个月不来东院,尤氏在绷不住的时候就会去他跟前磨一磨,把他也磨得气儿消了,就没事了。

    眼下一禁足事情可就不一样了。尤氏想去前头软磨硬泡是去不成了,再加上郡王爷这脾气,他什么时候能自己消气可得另说。

    天知道尤氏下回见郡王爷会是什么时候!

    于是一众下人缩头缩脑,边拿捏个中分寸边随着逸郡王离开。直至到了前后宅之间的那排后罩楼前,孟君淮才缓下了气:“那人探过没有?”

    杨恩禄一愣,旋即意识到是指从定妃那儿要来的宦官:“着人探过了,那姓严的是不对劲,下奴提起殿下挨杖责的事,他就躲躲闪闪的。”

    “嗯。”孟君淮面色微沉,“你去问话吧,能好端端问出来就先不必动他。”

    “是。”杨恩禄应下。

    他静了静又说:“但还是问明白了最要紧。”

    .

    王府大门内的门房里,严恒等了又等,等得直有点奇怪。

    他知道自己来逸郡王府是为什么。说是王妃替府里的侧妃开的口,想跟定妃娘娘要个人去帮着管管东院的事,定妃娘娘就指了他。

    可他跟着王爷王妃回了府之后,就被留在了这门房里候着,没人带他熟悉府里,也没叫他去给侧妃磕头。

    这就奇了怪了。

    严恒觉得不合常理,可他从前又没到别的王府伺候过,并不太知道宫中府中的规矩有什么差别,就只好先耐着性子等等。他便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歇脚,闭着目养着神,琢磨日后怎么在这府里立足。

    呵,不少人都觉得从宫里混到府里,是从上往下走,他觉得那些人都傻。

    他们这些个宦官,其实混得再好,都还是“人下人”,唯有在东缉事厂督公眼里留个影子,才真能变成“人上人”。

    想凭着在宫里做事在督公眼里留影儿?做梦吧!

    宫里的人就那么多,嫔妃之间的勾心斗角再热闹也有限,哪比得过京里各家的弯弯绕绕多?何况,从朝臣到宗亲,都各有各的权势,指不定哪天就能找东厂的麻烦,督公自然会想盯住这些人。

    严恒其实已经暗自琢磨了很久,想混到某个府上做事。只是他没想到,这机会来得这么顺、这么快。

    “哎,严公公。”门房的小厮踌躇许久后终于决定奉个茶巴结一下。严恒抬抬眼皮,把茶接了过来,还了句:“多谢。”

    “您客气。”小厮堆着笑,搬了张小木凳子过来,在严恒旁边坐下,“严公公您天庭饱满,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人,日后您多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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