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来兄,我们还是快走吧。”
    “这就走,我们这就走,罗兄您慢慢品茶,我们就不叨扰了。”
    哪还敢待在这啊,学生们拥挤着并排下来,拽住刘东来的胳膊,横七竖八地扯着他向茶楼外跑去。
    这可叫刘东来恼火极了,小声嚷嚷道:“干什么你们?放开我!都别扒拉我!”
    几个学生压根不听,就当没听见,直到出了茶楼,且远离了茶楼一大截,他们才把刘东来放开。
    一个学生说:“东来兄,你说你招惹他干什么,我们进书院的第一天就听人说了,不要轻易得罪罗英卓。”
    另一个学生说:“其实我觉得罗英卓人还是挺好的,那次我在池塘边洗毛笔,不小心把毛笔掉下去了,捞不上来,急得要哭,被他看见了,问怎么回事后,他把他的毛笔送给了我......”
    又一个学生说:“罗英卓上课睡觉,下课失踪,那么不爱听课的一个人,怎么会给别人支招来书院读书呢?”
    这群人在茶楼里不敢吱声,现在倒是叽叽喳喳起来了,把刘东来气得不行。
    刘东来斥道:“瞧你们这点出息!刚才怎么没这个劲?刚才一个个都哑巴了?现在哑巴又被治好了?”
    一群人:“......”
    “东来兄消消气,我们知道你是为了书院着想。”
    “是啊是啊,你为了保住书院的名声,很努力呢!”
    “哼,你们能理解我的苦心就好......真是的,罗英卓也太不像话了,他以为丰文书院是什么地方,什么人都能进的吗?你们都要以他为教训,千万不能学成他这样,知道吗?”
    “是是是,多谢东来兄提点。”
    在一群学生里狠狠一通大放厥词,刘东来才把从罗英卓那受的气释放掉,勉强算找回了面子。
    一个学生问:“那,东来兄,我们现在去哪里?”
    刘东来说:“之前不是有人说久仰万和斋的大名吗?你们把身上的钱凑一凑,就差不多能去万和斋吃上一顿了,难得书院让你们出来一趟,不要浪费了这个机会,快去万和斋吃饭吧。”
    “可是,我们今天已经在外面逗留很久了,夫子留的作业还没有看呢......”
    “不吃饱了饭哪里力气读书学习?机会不等人,过了这次,下次大家一起出来的机会可就不多了,你们就不想去万和斋聚一聚?”刘东来说。
    “万和斋可是丰文镇的名楼啊,说着说着我都饿了,肚子都叫了......”
    “东来兄所言极是,不吃饱了饭哪里力气读书呢?我们一起去万和斋吃饭吧,等明天再做夫子留的功课就是!”
    “好!”
    刘东来笑了。
    一群人拿出钱袋子,放在一起凑了凑,东拼西凑,凑的差不多了,就决定向万和斋出发。
    刘东来说:“你们去吧,我便不同你们一起去了。”
    “咦?这是为何?”
    “去万和斋吃饭,怎么能少了东来兄呢!”
    刘东来微微一笑:“我家就住在丰文镇上,万和斋我都吃腻了,光是最近半个月就去了好几次,早已不想再吃了。”
    “原来如此!”
    “不愧是东来兄!”
    “最近...东来兄最近去万和斋,可是跟那些前辈们一起去的?好像......”那都是罗英卓做东撺的局吧?
    “行了行了,你们去玩吧,可以多玩一会儿,玩的开心点,但记得天黑之前回书院,注意些安全。”刘东来朝他们挥挥手。
    “多谢东来兄。”
    于是一群学生结着伴离刘东来远去了。
    等人群散去,刘东来一个人负手站在街道上,蜡黄干枯的脸上才露出一抹阴险的笑容来:“一群蠢货。”
    随即,刘东来从衣襟中取出一本厚厚的书:“哼,让蠢货们都去吃喝玩乐吧,我要趁他们吃喝玩乐的功夫读书做功课,偷偷努力,然后看似毫不费力地脱颖而出,惊艳所有人!”
    ... ...
    刘东来被拉走后,楚年和罗英卓还坐在茶楼里。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不速之客,打破了楚年的好心情,让楚年心里异常窝火。
    罗英卓冷冷道:“你不要听那家伙瞎说,都是他胡说的。”
    楚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亏他还是丰文书院的学生呢,不是说这个书院很厉害吗?怎么里面教出来的学生就是这么说话的?还什么‘身家清白的人’,我真是无了个大语!”
    罗英卓哂笑:“那家伙向来会趋炎附势,来书院的时间不长,倒是把书院上上下下的人都结识了。”
    楚年摇摇头:“真是无语死了。”
    但楚年想到刘东来言之凿凿,不像空穴来风,问罗英卓说:“他真的是胡说吗?要进丰文书院到底要不要看门第啊?”
    罗英卓歪了一下头,似乎是在思考。
    楚年:“...你不会,没有打听这个吧?”
    其实罗英卓帮忙打听,楚年已经很感激了,但,罗英卓一直对这方面都不怎么上心,罗老爷子可比他上心多了,他要是打听少了或者漏了,楚年也不会觉得奇怪。
    罗英卓:“没有吧?我没听说过有这个说法啊......”
    但想了想,罗英卓语气变得低沉起来:“坏了,好像还真没有家里是经商的学生。”
    楚年:“......!!”
    罗英卓:“该不会让那龟孙说中了吧?”
    楚年以手掩面:“得,看来这下是真的无缘了,没想到我做个生意,反而耽误了阿流。”
    “你别急啊。”罗英卓看楚年瞬间低落了下来,劝他说:“书院里那么多人,我又不是每一个都认识,只是我认识的里面没听说谁家是做生意的而已,我回去后再仔细打听打听。反正我的印象里,没听说过经商的家里不能考丰文书院,科举都能去考,一个破书院还不能考?”
    楚年面无表情:“...希望吧。”
    “不要这么低落,你们家江自流肯定不希望你这样想。”罗英卓给楚年满上了一杯热茶。
    楚年:“我怎样想?”
    罗英卓:“你说的什么耽误了他的话啊,这纯属就是在扯犊子。”
    楚年:“......”
    罗英卓:“再说了,其实江自流原本就不想去书院读书,是我们两个想他去而已,就算丰文书院八抬大轿请他去,他还未必愿意去呢。”
    楚年:“害...我寻思着去学校里学习氛围肯定更好啊。”
    罗英卓:“也许就像江自流说的,在哪里不是学?来年三月就是童生试,依我看,他自己在家用用功,也是有机会考上功名的。”
    楚年摆摆手:“考不考上功名无所谓,只要他高兴就行,我主要是不想他总一个人在家里闷着。”
    罗英卓一怔。
    恰在此时,茶楼高台前,惊堂木“啪”地一声落下,那精力与面貌完全不同的白发老叟抬起头来:“预知下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竟是说完了。
    楚年:“...我还想听听这老爷子讲书呢,刚才被刘东来一闹,这边老爷子书也说完了。”
    罗英卓:“没什么可惜的,你脑子里的故事比他讲的更稀奇古怪,我更想听你讲故事,再说地方你也知道了,要是想听,以后随时都可以过来。”
    那老爷子说完书了,按理说该是要退入幕后了才是,可他没有,他迥然有神的双眼向台下扫去,逐一扫过一众宾客,然后停到了楚年和罗英卓这一桌。
    年迈老者目光如炬,视线不容忽视,楚年和罗英卓都有些不知所谓。
    “好像在看我们?”
    “看我们干什么,难不成刚才吵到他老人家了,这会儿要来找我们秋后算账?”
    楚年和罗英卓嘀咕间,说书老者慢慢悠悠地走下台来,一步一移地向楼梯这边走来。
    楚年和罗英卓对视一眼:“真来找我们了?”
    这说书老者在台上和在台下就如同是两个人,台上的他眉飞色舞,如日中天,台下的他则老态龙钟,行动迟缓。
    楚年见说书老者绝对是来找自己这一桌的,不忍他走路如此费劲,起身上前,索性搀扶住了他:“老爷子,你找我们有事吗?”
    说书老者脊背佝偻,哆哆嗦嗦地抖着脚,抬起头朝扶上自己的楚年友善笑了笑,然后颤着手指,指了指桌前坐着的罗英卓。
    楚年:“你找他?”
    罗英卓眉稍一扬:“找我?”
    说书老者坐到了楚年他们那一桌,楚年拿了个空杯,给他倒了一杯茶:“老人家说书辛苦了,先喝杯茶吧。”
    说书老者乐呵呵地笑了笑:“好孩子,不用麻烦,老夫过来这,是想跟他说两句话。”
    罗英卓颇有些莫名其妙,他虽然是这里的常客,但以往来时,都是去到二楼的包厢,这还是第一次坐在一楼,按理说,这说书老者没机会见过自己才是啊。
    “你有什么事?”罗英卓问。
    说书老者声音如秋叶一般枯槁,风中残烛似的摇摇欲坠:“你,是个写话本的?”
    罗英卓瞳孔猛地一缩:“你说什么?”
    “呵呵呵呵,你常来这儿,老夫认得你。”说书老者很是慈祥友好。
    罗英卓皱眉:“我长得太英俊了,引人注目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你认得我不奇怪,但写话本什么的...何来这一说?”
    说书老者笑呵呵的:“你就,没发现,自己什么时候,丢了东西在这里?”
    罗英卓看着说书老者,起先有些不解,但很快就想起了什么,啊了一声:“原来,是掉在这儿了么......”
    说书老者:“呵呵呵呵,想起来啦?”
    罗英卓的脸瞬间红了,腾地一下站起身,拉起楚年:“我们走吧。”
    “???”楚年挣扎:“老人家话还没说完吧?”
    哇塞,这可太稀奇了。
    楚年什么没见过,还真就没见过罗英卓脸红!
    这可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让他惊奇呐......
    不能走不能走,要看热闹。
    楚年眼睛亮晶晶的,问说书老者:“老人家,你别急,捋顺了气息慢慢说。”
    “楚、年。”罗英卓表情阴沉沉的。
    楚年才不怕他:“哎呀,我听出来了,你掉了东西在这嘛,还被老人家捡到了,失而复得,失物招领,这多好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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