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平动了动唇却不说话,将脑袋垂的更低,一副想继续沉默下去的样子,祁少晨看着,气就不打一处来,他抬起手指向审讯室右侧的墙壁。

    左手“砰”的一声击在桌面上,语气冷厉如冰:“那几个字你认不认识!一共几个字你数数!”

    董平看过去,眼睛稍稍一眯,字他当然认得出来,几个字他也数的出来,不过那几个字的意思却让他心头微颤,心乱如麻——‘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赫赫然的八个大字直直的进入他的眼球,就算他想装作没看见,可这四个字却是为他准备的,容不得他装作不认识,手指在悄然无息的收紧,紧拧大腿上的裤子。

    祁少晨冷冷的朝他一瞥,手狠狠地往桌上又是一捶:“看来你是认识的,既然认识就不用我多加解释,还请你老老实实的交代,你早点完事,我们也可以早点下班!”

    董平被他吓得僵硬的坐在椅子上,全身都发着颤,他死咬着牙硬撑,不到最后一刻他是绝对不会说的!

    谁知道这警察是不是在吓唬他,若自己老实交代了不等于自投罗网?

    “你是怎么杀死她的?”祁少晨单枪直入,不动声色间给董平定了罪,而董平像是没听到般,不管他们说什么他都不答话,一时之间,气氛僵持不下。

    在这时顾景柯站起身,他耳语道:“我先出去一下。”董平看着缓缓走出去的顾景柯,目光含着疑惑。

    可尽管他再疑惑也是没人理他,只是私下手指不停地抠着大腿裤子,一道道指甲痕迹在裤子上出现,祁少晨和程曼看着拧起了眉,这人不说话,他们有的是法子让他开口。

    但现在顾景柯去了外面不知道做什么,他们只能暂时按兵不动。

    程曼偏了偏头,缓缓将下巴贴近桌子,眸子瞪大的看着一直垂着头的董平,鼻息都在桌面上摩擦:“你觉得你做的事能逃得过警方的追捕?”

    董平本来还在沉思,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从椅子上微微弹跳,程曼故意离桌面很近,而董平乍听这声音就仿佛是从地底下传来,带着一股森森的寒冷。

    眼皮子快速抖动,他抬起戴着手铐的双手揉了揉,像是要将里面的脏东西揉出来,他反驳道:“我没做过什么,警官,你别以为自己长得漂亮是个警察就可以给我扣高帽子。”

    他低斥一声,除开目光深处的慌张,看起来确实像被冤枉的无辜市民。

    程曼弯了弯唇,他不是不说话么,现在不就是在说?人总是这样,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利益就会顾不得上大局,不管自己是个什么情况,他也会起来维护。

    “我知道我长得漂亮,可你也不必要当着我面说出来。”程曼似含羞带怯的朝他一瞥,目光像是含着不好意思,“你在背后说一下就可以了,现在这么说,我多不好意思。”

    祁少晨在旁听着,眉眼狠狠的抽动,董平差点一口老血直接喷出,这女警实在太过自恋,他只不过是为了堵她才说的话,没想到却被她拿着当抹布回敬!

    出了审讯室的顾景柯直接走到陈君的跟前,拿着他问尤鱼得的口供一阵细看,看完后后他又原路返回,这个过程只不过五分钟的时间,或者更少!

    他将审讯室的门推开时,董平的那道疑惑的视线紧接而来,暗藏着众多疑虑,顾景柯看过去,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在董平的眼中,却是阴森恐怖、别有深意。

    口中不由自主的分泌大量吐沫,他吞咽着,每做一个动作都显得艰难无比。

    顾景柯将视线落向祁少晨和程曼,朝他们给了个安抚的眼神就坐到椅子上,倾长的手指先是在桌子上缓缓点动,再是翻着本子搅动桌上用来记录口供的笔。

    “7月17日下午六点多何永芳从你家店对面的包包店走出,本来你正打算锁门,可看到何永芳身材不是一般少妇可比,你就让人进了古董店看东西。”

    顾景柯顿了顿,看着董平假装无动于衷的神色轻抿薄唇;“她看什么你就耐心的解释,可到最后却发现她只看不买,徒然的在浪费你的口舌。”

    “何永芳在看完一楼时说了对你家古董不屑一顾的话,作为老板的你自然是动怒了,那个时候的你就萌生了点点杀意。”顾景柯顿住,淡淡的朝他一瞥。

    之后指尖不再拨动笔尖,轻声问道:“董老板,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这一声问话,在董平的耳中显得刺耳无比,就像是带着无比浓郁的讥讽,他抬起脑袋,冷静的回道:“这位警官,你就好像亲眼看到的一样,可是听起来却像是个故事。”

    “你让我怎么判定对不对?”董平眸子微动,有些打死都不承认的意味。“是你觉得我会承认一个我根本就没做过的事,还是以为我本来就这么蠢?”

    董平以为他这么说,顾景柯一定会动怒,动怒了就可以扰乱他的思绪,对他而言是再好不过,可是他想错了,顾景柯不动怒反而像是在看笑话般看着他扯出一套说辞。

    他眼中那淡淡的光芒就像是能够看出他如小丑的心,不受控制的朝顾景柯的眼睛看去,细细的打量着这古井无波的眸子,他心中泛起迷惘,不知自己在何处。

    那心底的秘密却像是要强行挣脱桎梏从嘴里说出来,意识到自己不对劲,董平狠狠的咬了口舌尖,直到他闻到满嘴的腥咸味他才松了口,不然舌头或许都要被他咬掉!

    董平心中一紧,就像是被一只大掌紧握住心脏命脉,狠狠的扯动着血管,他快速的从顾景柯的眼睛收回视线,心中害怕紧张,又带着诧异。

    顾景柯眼眸微敛,就像身前的董平是空气:“董老板,你难道不蠢?”

    不蠢的话又怎么回去做犯法的事,聪明人都会知道这些事压根就碰不得,可这人却是碰了,而且还是碰的彻底,直接将一条活生生的人命给取了!

    愚不可及的人,往往会自作聪明,这说的就是董平这样的人,自以为是又太过自大。

    董平咬着牙,手也被他握得咯咯作响,他想抬起脑袋反驳,可硬是不敢,心中有道害怕的声音让他不敢动作,他怕再看顾景柯的眼睛,下一秒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你看何永芳的态度极度傲慢,便说二楼的东西更好是压箱底的,即使不买也可以看看,她的确跟着你去了。”若是不去,又怎么能发生后面的一系列事。

    何永芳在家里受气,又在理发店被泼了满头发的东西,之后去包包店找茬,满是不如意,最后进了这家古董店,表面看起来像是要买古董欣赏。

    心里却是想要在这里找人发泄,哪知道根本没店员在,只有一个中年老板守着店子,她觉得被怠慢心里不快,那时候或许说了几句难听的话让董平萌生了杀意。

    董平心脏“怦怦”的快速跳动,就像身体里面藏了一个人,此时正在敲门想要出来,他没想到顾景柯居然这么厉害,明明不在现场却说得一字不差。

    “警官,你编造故事的能力我不得不佩服!”董平抬起眼,狠狠的看着顾景柯,“既然你说我只是萌生了点点杀意,你说我接下来怎么会去杀了一个人!”

    他深吸口气,又快速道:“你觉得我就凭那么点点杀意就杀了人?不是太可笑了!人都不是蠢得,我也不可能为了那么几句讽刺的话去杀了一个人不是?”

    在他话落,顾景柯似乎的点了点头,像是同意董平的这种说法,之后他将左手手掌平铺在在桌面上,他用右手从食指开始点动,像是细数着。

    他点着食指道:“古董这样的东西能去买的一般都是身份很足,而你当了这么多年的老板自然听不到讽刺挖苦的声音,所以……”

    他点到中指上:“所以那么一点点杀意也会被你在内心无限扩大。”

    “之后你领着人上了二楼,本来你想挽回面子,哪知道死者更加挖苦讽刺你,你那时的怒火恐怕已经达到了顶端,只差一个导火索就能将它彻底点燃。”

    董平眸子蓦地闪烁不定,短短几秒时间他笑道:“胡说八道!警方找不到真正的死者却想把屎盆子扣到我的头上,真是好计算!”

    他怒声发狠,祁少晨刚准备出声制止,顾景柯却伸出右手食指抬起,轻轻的放在唇前一厘米处,做了个“嘘”的动作,温文淡雅,就如一幅刚画出来的水墨画。

    谁也不敢打扰,怕是他被破坏。

    “还请你别说话,让我全部说完。”否则他说一句他插一句,直直的搅乱了关系。

    董平被他这么一噎,可着实不敢再开口狡辩,他看着顾景柯,再看看一直不说话的祁少晨和程曼,他紧捏手指,这三个人简直就没有把他当对手看!

    否则怎么只有一个人审他,而那两个人将手抱在胸前,那模样却像是在看戏。

    他静等着顾景柯说接下来的话,可顾景柯却像是和他作对似得,吊着他的那颗心不正常跳动,最后他忍不住催促道:“警官,不知道你幻想中点燃怒火的导火索是什么!”

    他刻意加重幻想两个字,为的不过是表达自己是清白的。

    这就沉不住气了——这是顾景柯三人的共同心声,祁少晨和程曼在旁边看的眸子熠熠生辉,这顾景柯的本事他们看一次就惊讶一次,他说的就好像是亲眼见证过。

    比他们的刑警思维还要严谨、缜密!

    特别是程曼,心里的诧异、感慨席卷而来,起初接到上头的空降通知她还勃然大怒挂了电话,只怕空降下来的不过是一个徒有其名的空架子。

    现在她内心改观改的十分迅速,且不留余地!

    若不是看透了顾景柯的本事,她也不会尽量的撮合穆冥和他,现在想想,把穆冥推给他简直就是她最为明智的决定,这样一来,直接绑住了两人。

    既可以少担心穆冥的婚姻大事,又可以让顾景柯死心塌地的为警局效忠,简直就是一举两得。

    顾景柯手指点上无名指,声音轻浅,继续道:“真正的导火索是何永芳在离去前刻意打碎了你桌角上的那个白色镂空花瓶,且言语带着指责!”

    他语气笃定,含着毋庸置疑的态度,而董平心尖在他话落时跟着颤抖,心脏漏了一拍之后,越跳越快!

    最后一根小拇指被他点住,只听他道:“因为你看着她的眼神透露着猥亵、贪婪,这些东西恰好被她看的一清二楚,她觉得恶心,勃然大怒打碎了瓷瓶更骂了你。”

    “尽管你对她含着杀意,可你那颗心却还是忍不住露出不该露出的东西。”这或许就是好色之人的本性,尽管对人起了杀心,可还是忍不住要去占尽便宜。

    董平身体颤抖,他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在顾景柯的眼皮子底下藏得住,或许是没有!

    “何永芳原本晕过去,你却误以为他死了。”董平的目光在这句话落下轻闪,顾景柯在这时凉了音调,“或许说你知道人还没死,却怕她报警,所以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他断住话头不再继续说下去,可在场的几个人都知道他接下去的话该是什么!

    “你胡说!”董平慌忙大喝,像是若他继续说下去,他想隐藏的那一些会全部暴露在人的眼前,“不是你说的这样的,不是!”

    顾景柯看着开始癫狂的董平,唇角动了动,却是未发出声,而程曼和祁少晨却是朝董平冷冷一笑:“董平,你还不准备说实话么?”

    董平抬起赤红的眼,里面含着惊惧、不甘,明明此刻心里怕的要死,可却硬撑着不说话,程曼见状,站起身手撑上桌面,目光含着怒气。

    “不妨告诉你,你家的古董店已经被暂时查封,不知道你知不知道血液的荧光反应?”她将手机抽出点开相册放到董平的眼前,“你自己看,像不像何永芳躺在你地板时流的血!”

    董平被强逼着看了眼相册,这一看差点吓得他魂飞魄散,他怎么会算漏这一茬,怎么会!

    他以为将血迹擦掉就没事,怎么会还可以反应!原来那些破案的片子都不是骗人的!董平内心无比慌乱,就连脸色也开始变得泛白、泛青。

    他被自己的自作聪明给害惨了,殊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你怎么解释这出现在你店内的血迹。”程曼活落,冷眼瞧着刚准备为自己辩驳的董平,她冷笑道:“怎么,还想将自己的罪行抹杀?”

    董平脸色灰败,他是准备反驳,可被她抢了先,他还怎么驳斥?

    “忘了告诉你,我们在你二楼摆置古董架子下面找到碎瓷片,还带着血迹,在鱼塘里找到整袋子的白色碎碎瓷,你说,那个是不是你用来杀人的凶器?”

    “现在警方的法医在检测瓷瓶上的血迹是不是死者的。”她顿了顿,眨了下眸子道:“或许也有你的血迹搅拌在里面。”

    董平反应过来后瞬间想到那天拿起碎瓷片不小心割到手指的事实,这事情发展到现在,他算是终于承认瞒不过去了!

    “你现在究竟认不认罪!”祁少晨冷声呵道。

    在三人的目光下,董平点了下沉重的脑袋:“我认!”

    “是那个女人先出言挑衅,若不是那样我也不至于杀了她!”他低下头用手抱住脑袋,手腕上的手铐在他这样的动作下,砰砰作响。

    那声音像是在印证着每个人的罪行。

    “你自己太过好色,能怪得了谁?”程曼低声斥道,董平身体一抖,半晌才道:“是啊,我这是自作自受。”

    顾景柯睨着他,似问非问:“你是妻管严,很怕家里那位。”

    董平沉默片刻,重重的点了头:“是。”若不是家里那位太过严苛,他也不会起了那么重的好色之心,常言道,你越不让人做的事,那人就越想做。

    在他身上,这句话得到充足的体现。

    三人从审讯室出来时,正好在门口碰上同样刚从实验室出来的穆冥和于寒,几人对视一眼。

    “怎么样?”程曼等不及率先发问,要知道董平承认了是一回事,还得有证据。

    穆冥此时已经将工作服褪下,她扫了眼程曼:“血迹化验出来有两种,一种是死者的血迹,一种——”她看了眼审讯室的方向,意味不言而喻。

    祁少晨催促道:“好了,别站在门口,先进去再说。”

    几人推门而入,陈君此时也已经将尤鱼问清楚,正坐在那里喝水,尤鱼也正坐在那,低眉顺眼的,那一身旗袍却将身材勾勒的火辣。

    见几人进来,陈君连忙道:“怎么样,是不是结案了?”

    祁少晨拍了下陈君的肩膀:“你小子料事如神,不愧是恋爱中的人。”说着,眼睛瞟向穆冥和顾景柯,眸中含着深刻的笑意。

    于寒脸色微红,悄悄的躲在穆冥的背后不肯出来,陈君则是抓了抓头发,笑、傻笑。

    尤鱼看着几人,有瞬间的坐立不安,她将手中的杯子放下:“警官,是不是破案了?我现在能不能回去了?”她还有约会呢!

    “请在近段时间内保持手机畅通,到时候可能需要你出庭作证。”程曼笑道,“现在你可以走了。”

    等尤鱼出去后,程曼看向陈君道:“你干嘛让人家一直坐在这,是不是看上人家了?你可别忘了还有小寒寒……”

    像尤鱼这内不牵涉本案的证人,可以在录完口供时就离开的,偏偏他们出来尤鱼还满脸焦急的坐在这椅子上,分明就是不想多呆,或许还有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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