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暖是在一个寒冷的午夜接到了医院的电话:陈茵自杀未遂,被邻居送到了医院。夏暖刚刚结束一天繁忙的音乐创作,同住的巫绵也被电话铃声惊醒,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地坐起身问道:“出什么事了?”

    夏暖一边迅速翻身下床,一边从衣柜里翻出几件衣服换上,对巫绵说:“我一个朋友住院了,我去看看。”

    “谁啊?”巫绵漫不经心地问。

    夏暖轻叹,想了会儿才开口说:“阿城一个好哥们的女朋友。临走前他拜托我照顾他女友,所以我必须得去看看。”

    “需要我陪你吗?”巫绵掀开窗帘一角,瞄了一眼屋外漆黑如墨,有些不放心,说着便要去拿衣服。

    夏暖连忙制止住她:“不用,我叫个车,你继续歇着吧。”毕竟巫绵因为这张专辑已经耗费了很多心血,多日来都没有夜里三点之前睡觉,每天都顶着黑眼圈。再者,夏暖隐隐约约能猜到一些陈茵和叶蘅之间的问题,陈茵因为这些已经心力交瘁,如果让更多人知道,只怕对陈茵来说只有害处没有好处。

    十二月底的夜晚,寒风就像刀子一样细密地割在夏暖的脸上,她赶紧把围巾又密密的围了一圈,可是寒气还是如幽灵般钻到袖口里,衣领内。这样冷的天气,或许让郁郁寡欢的陈茵更加失落和凄然。这般想着,夏暖的脚步更加焦急,询问过大夫和护士,夏暖在病房里见到了面色苍白的陈茵。她只是呆呆地靠坐着,十指交握,目光无神怔怔瞧着黑漆漆的屋外,似是没什么生气,最轻的风也能将其吹倒。

    “阿茵,”夏暖敲了敲病房门,“是我,夏暖。”她故意放缓放轻自己的声音,可还是看到了陈茵被惊动的更加蜷缩的身形。夏暖轻轻走进来,小心翼翼挪了个凳子坐下,端详着陈茵毫无神采的眼眸,柔声询问:“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陈茵缓缓地摇了摇头,眼神从窗外慢慢地移到夏暖面上,似是忽然意识到什么,一手捏住夏暖的指尖急急地开口:“是不是阿蘅回来了?”

    夏暖只能好言相劝,拍了拍她冰冷的手:“他很快就来,你别着急。”

    陈茵的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下,大颗大颗,有些打在夏暖的手背上,仿佛敲打着夏暖的心。泪水瞬间晕染了白色床单,留下一大片打湿的痕迹,夏暖看了一眼方要继续劝她,陈茵却忽然大声笑了起来,笑声尖锐而刺耳,眼底满是凄惶和绝望:“算了,我不等了,我真的好累。”她喃喃说了几句,闭了闭眼,似是下定决心:“我和他已经回不去了。”

    夏暖心里顿生不祥之感,忙说:“阿茵,你别瞎说……”

    “我没有瞎说。”陈茵的声音忽然从刚才的失控冷静下来,因着刚刚哭过,声音还有些哑,“阿蘅总是走的那么快,我跟在后面,起初还可以堪堪揪住他的衣角,可现在我已经看不到他的背影了。”

    夏暖虽然和叶蘅接触不多,但是通过曲凤城也能了解一二,叶蘅是那种放浪形骸惯了的男孩子,永远捉摸不定,永远志在远方。而陈茵这种温室里的花朵自然与叶蘅的性格南辕北辙,也许一开始叶蘅追求的就是一种刺激,可现在,叶蘅已经感觉不到任何新鲜感了。陈茵看着手腕上的纱布,轻轻自嘲:自己到底还是贪生怕死的,割得还不够深,其实下刀的那一刻她就后悔了,若是就这么死了,自己就和叶蘅再没有任何机会了。但是此时此刻,当她清醒过来,却明白,就算活着,她和叶蘅也没有丝毫重归于好的余地了。

    “是,是因为那个孩子吗?”夏暖张了张口,最后还是问出内心的疑惑。

    陈茵幽幽地说:“不,是他根本不爱我了。”她红着眼睛露出很嫌恶的表情,咬牙切齿地说着:“他说和我在一起早就没意思了,我就像一潭死水……他宁愿去那种地方也不想和我在一起……”

    夏暖听得背后也生出一阵冷汗,腻腻的好像毒蛇在那里爬来爬去,生怕会咬自己一口:“叶蘅他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你是不是听错了……”

    陈茵冷冷一笑,厉声说:“前天晚上,他无意中拨通了我的电话,那边是他和曲凤城谈笑风生,然后说起了我……”她咽了咽,忍着心里撕裂的痛和无休止的屈辱说:“我听的清清楚楚,一字一句,绝不会错。”

    那之后陈茵没有再说什么,她只是翻了个身缩在被子里对夏暖摆了摆手,示意她回去。夏暖不知道该怎样安万念俱灰的陈茵,正因为爱的热烈才会恨得痛彻心扉。那么现在,是真的不爱了吗?

    夏暖不禁想,如果这番话是曲凤城说的,那么她也会恨透了曲凤城吧。

    毕竟谁能忍受最亲密的爱人如此羞辱自己?

    夏暖很想说,她做不到,可是却说不出口。

    夏暖走在空荡荡的走廊内,没来由的有些怕。既是因为陈茵和叶蘅的事情让她担心自己和曲凤城会不会也走到相似的地步,又因为在这冷冷清清的医院,夏暖的脑海中总是闪现着似曾相识的片段。她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一些,赶紧加快脚步离开了医院。

    巫绵睡不着便起来一边玩游戏一边喝酒打发时间。夏暖回来的时候,巫绵刚好结束一轮游戏,几杯啤酒下去,也有些熏熏然:“回来了?她怎么样,还好吗?”

    夏暖衣服都没换就一屁股坐在床边,望着天花板长长叹了口气。巫绵又喝了口冰啤酒凑近询问:“怎么?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巫绵身上的酒气让夏暖脑海里的清明渐渐混沌,她闭着眼摇了摇头,这才动手解开大衣:“只是觉得有点累,明天还要工作,有些烦。”说罢便背过身去,不想让巫绵有所猜测。

    “你要是觉得烦,不若咱们周末跳舞去?”巫绵本打算和男友明晚上蹦迪,见夏暖心情不好便打算拉上她一起去放松放松。对于她来说,一场热舞,一场宿醉可以解决所有难题。

    夏暖想要拒绝,这种地方她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排斥,只是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不要沉迷于那里的光影迷离。巫绵看出她想婉拒,连忙拉住她的衣袖撒娇耍赖:“去吧去吧,这次新开了一个店,听说氛围很不错。咱们已经累了这么久,总得找点乐子吧。”

    夏暖最后耐不住巫绵的连连劝说便应了下来。第二天夏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给曲凤城打个电话,没想到电话响了很久也没有人接起。夏暖以为曲凤城在拍摄便没想太多。只是直到夜里,曲凤城才回了短信说:最近忙得很,过两日联系。

    这是第一次,曲凤城没有及时回复夏暖。

    夏暖又去看望了一次陈茵,虽然忆及叶蘅,她仍会泪眼婆娑,她哽咽着,低下头涩涩的开口:“我和他,回不去了。”夏暖陪她收拾好行李又将她送到汽车站,陈茵站在车前,听着远处刺耳的车笛声,回眸对夏暖说:“谢谢你送我,祝你一切顺利,也祝你和曲凤城幸福。”

    夏暖抱了一下瘦弱的陈茵,将自己身上的暖意传递给她,思忖片刻,也只是说了四个字:“你也一样。”

    陈茵点点头,眼中含泪勉力一笑:“我会的。经历过,我才会更珍惜。”她说的掷地有声,可是夏暖却感觉到她声音里的苦涩和凄惶,尤其是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不知为何总透着一丝决绝。

    夏暖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拉住她的手,轻轻说:“到了家里记得和我说一声。”

    她轻声应下,挣开夏暖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去了。车子开动,车窗外还能看到远处荔城美轮美奂的建筑,以及来来往往的衣着锦绣步履轻盈的年轻人,然而这一切在陈茵眼中都成了模糊的倒影,朦胧稀松,一如她与叶蘅那些年,瞬间匆匆掠过。

    陈茵回到家中,父母看到瘦了一圈的陈茵痛惜不已,虽然当初对于叶蘅和陈茵之间的事情仍难以谅解,但女儿毕竟回来了,父母不忍再继续苛责。

    可是流言纷纷,很多事情并不是当事人解释几句就能过去的。陈茵回到校园时,周围的学生一开始还只是在她背后指指点点,后来就演变成肆意当面取笑羞辱,最后,一个一直和陈茵不睦的女生写了一张大字报贴在黑板上,绘声绘色地讲述陈茵从前行为不点,在荔城做着皮肉生意。

    陈茵发了疯一般撕了那张纸,然后拿起书包回到家里。父母不在,陈茵颤抖着拿出手机,按下她最熟悉的叶蘅的号码,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那边响了几声,很快接起。

    “阿蘅……”陈茵迫不及待地唤他,仿佛拨开云雾她终于能看到一丝从前的曙光。

    “陈茵?”叶蘅有些惊奇,“有事吗?”

    陈茵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她只是想要一个人安慰自己,如果那个人是叶蘅她或许可以找到生存下去的力量,可是她还没开口,那边有人娇滴滴地问叶蘅在和谁说话,叶蘅扬声说:“没谁,打错了。”然后,他毫不留情地挂断了电话。

    陈茵的手机“啪”一声砸在了脚边。

    陈茵打开窗户,外面的风分明还有些冷,可是却冷不过陈茵的一颗死去的心脏,她站在窗台上,仰面望着熹微的日光,她从没有那么认真地看过太阳,这一刻,她身上冰冷刺骨,只想紧紧抱住太阳,可是为什么它距离自己这么远,她伸手去碰,耳边传来有人惊恐的喊叫,她笑了笑,迈开腿,瞬间,她终于微笑着找到一丝久违的温暖。

    夏暖那个时候正和巫绵在迪厅里疯狂的挥洒汗水,巫绵好像不知疲惫,一个劲儿的蹦跳着,精神无比亢奋,撕扯着嗓音对夏暖说:“有没有感觉自己的脑子全都空了?我最喜欢现在这个时候!”

    夏暖蹦的累了,她贴到巫绵耳边高声喊着:“我要去外面吹吹风,等会儿来找你。”巫绵点头,又回身和男友跳着热辣的贴面舞。夏暖拿了一杯冰水往后门走去,抬眼间,正看到五六个年轻人围在一起,天色太暗,屋里又太吵,夏暖看不清也听不见他们在做什么,可是朦胧之间,她还是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个男子——曲凤城。

    她记得,曲凤城告诉自己,要到一月底他才会回来。

    而现在出现在这里的他,又是在做什么?

    夏暖的手微微发抖,玻璃杯晃了晃,手指一滑摔落在地,不远处曲凤城似是感应到什么,霍然抬眸,正对上夏暖晦暗不明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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