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无缘无故的暗害。陈元一生经历简单,确定他被害原因并不难。
    而她师门……
    崔凝不了解师父师兄们的过去,很大程度影响了她的判断,“难道他们也得到了师父手里的东西,所以杀人灭口?”
    魏潜摇头,“你师父当晚被马车接走,还留了书信,并不显得急迫,说明他很可能知道接走自己的人是谁,对那人也有一定的了解,或者说有把握对方不会动手。他被接走后,紧接着师门就出事了,中间间隔时间极短,不太可能是从你师父手里拿到了什么才转头灭口。我怀疑有另外一拨人黄雀在后,杀人动机也不一定与遗落势力有关。”
    也就是说,崔凝师父可能是被搜集“遗落势力”那伙人请走,但残害她师门的人,却未必是同一伙人,杀人的动机也不一定是灭口。
    “那究竟是为何?”崔凝迷茫道。
    “据你讲述那晚的经过,我认为……”魏潜观察她情绪不算太糟,才继续道,“此事与你二师兄有关,即使无关,他也必然知道原因,又或者……他没有死。”
    否则没有办法解释崔凝为什么会从被密道里转移到崔家。
    那帮黑衣人突然杀上山,道明把崔凝送进密道的事情,按理来说应该只有他一个人知道,除了他之外,究竟还有谁,既了解崔凝的身世,又能得知当晚发生的一切?
    魏潜曾与崔玄碧深聊过此事,转移崔凝的人,与崔家没有关系。
    这些分析,魏潜从前就说过,如今崔凝听见这话也不会过于激动,只是一想到有这种可能,仍然难掩期盼之情。
    “想探知原因,须得查明二师兄的身世。”魏潜安慰她道,“你不是觉得有可能会是苏雪风?不如就先从他查起吧。有了方向,距离真相便不远了。”
    崔凝嗯了一声,“那……害阿元的人会不会是宜安公主?”
    魏潜明白她潜藏的在这句话之后的问题,她想知道搜集“遗落势力”的人是不是宜安公主。
    目前不知道那伙黑衣人的真正身份,但他们既然能够黄雀在后,说明极有可能与搜集“遗落”势力那伙人有所联系。
    在没有其他线索前,先查明究竟是谁在搜集“遗落”势力,显然成了唯一的选择。
    “有可能是,也有可能不是。”魏潜慢慢将这两天的案件进展说给她听,“青玉枝案的始作俑者是柳聿,而柳聿嫁入楼家应该是早有预谋,她大概只是拉拢鲜卑没落世家的棋子。
    我已秘密派人去抓捕柳聿,应该很快就能知道答案了。至于宜安公主,她与楼氏的确有关系,而且与悬宿先生也有密切联系。”
    崔凝皱眉思索半晌,抱头叹气,“好复杂。那我们怎么确定宜安公主究竟是不是幕后搜集遗落势力的人?”
    “不难。”魏潜很欣慰能看见她相对平静的谈论起师门的事情,忍不住摸摸她的脑袋,“说起来,能找到关键线索,还都是你的功劳。”
    崔凝诧异,“我?”
    第392章 峰回路转
    “对。可还记得步天聿?”魏潜问。
    崔凝点头。
    “你想,步天聿最后是在谁的手中?”
    步天聿又叫浩辉聿,是苏山海花费重金复原,准备用它向司言灵换取一卦,被司言灵拒绝后,辗转落到了左凛手里。
    “左凛?!”崔凝睁大眼睛,“当初司氏密卷亦落在了左凛手中!”
    左凛是司言灵案的凶手,也是当年唯一一个与司言灵交往密切的人。
    魏潜再次提醒道,“你再想想关于左凛的其他细节。”
    崔凝回忆道,“他二十年前曾是户部郎中,朝廷但兴土木,拨款都要经他手,曾经主持过修建观星台的事……但是致仕前曾官至工部尚书,对了,观星台的构建图!还有他家里的密道!”
    魏潜勾起唇角,赞许道,“不错。这么一想,是否觉得在青玉枝案背后牵扯出的一切,似乎都与左凛有着丝丝缕缕的关系?”
    左凛家中的密道、密室,与青玉枝里面的设计手法和规模都极为相似。
    他原在户部已做到郎中之职,正因在这方面展现出了非同一般的天分,所以才会迁至工部。
    崔凝道,“宜安公主府当初也是工部承建,左凛从致仕至今六年左右,宜安公主府是七八年前建成,当时正是左凛一手把控工部的时候,所以那些精巧机关、密室、密道极有可能都是出自他手,就连青玉枝也极有可能是他的手笔……”
    难道说左凛和太平公主有什么关系?崔凝说着,又陷入迷惑。
    魏潜总是适时替她解疑,“我查过,青玉枝是三年前才转到太平公主名下,在此之前,它属于定安公主。”
    定安公主的身份说来有些稀奇,她原是高祖的女儿,始封千金公主,后来被陛下认作了义女,改封定安公主。
    当今圣上原来是太宗的妃嫔,勉勉强强算是高祖的“儿媳”吧,与这位公主平辈,后来圣上又成了高祖他老人家的孙媳,矮了她一辈。
    结果圣上登基之时,李氏宗族以死相抗,唯独这位公主与圣上关系颇是不错,甚至自请做圣上义女。圣上没想赶尽杀绝,有心让那些李氏族人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大势所趋,顺者昌逆者亡”,所以对于积极示好千金公主自是十分优待,并依她所求,收其为义女。
    崔凝听说过这位公主,“院子是她送给太平公主的?”
    平常多少人双手捧着礼物献给太平公主,她才不稀罕占人半买半送的便宜。以她的脾性,要么是正经花钱从人手里买来,要么就是收的礼物。
    圣上优待定安公主,是因为她识趣,且尤其善于经营人际关系,她肯定不会同太平公主做买卖。
    “是。”不等崔凝细想,魏潜话锋一转,“但是青玉枝到定安公主手里之前,属于一名苏姓商贾。”
    崔凝脱口而出,“苏山海!”
    “嗯。”
    “真的是他?!”崔凝瞠目,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又扯上了熟悉的名字,“所以当年苏山海拿浩辉聿求左凛帮忙得司言灵一卦之后,两人极有可能仍然保持联系。”
    如他们之前所推测的那样,青玉枝的设计九成出自左凛之手。
    崔凝道,“赵三和冯秋期知道地穴的秘密,绝非巧合吧?他俩招了吗?”
    “尚未。”魏潜想了想,“定安公主只是收下青玉枝,未必知晓里面的机关。我推测,透露此事的人多半是左家人。”
    崔凝疑惑,“为什么不怀疑苏山海呢?”
    魏潜道,“一是,苏山海阴鸷心狠,但野心不足。苏家在他手里,早些年曾一度到达巅峰,一跃成为长安首富,然而他近些年心气已失。这七八年中,苏家产业不但没有拓展,反而急遽缩水。”
    苏山海一辈子不可能有子嗣,心理扭曲,觉得没什么指望,这些年一心扑在玩弄折磨男宠上,若非有个苏裳在旁虎视眈眈,可能更加随心所欲。
    这种人,疯起来什么都能干,私底下与人勾结欲图颠覆皇权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但透出密道之事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而且,魏潜推测是左家,还有别的原因,“二是,步天聿一直都在左家。因为当初苏山海向司言灵献笔求卦一事,曾轰动一时,但没有人知道这笔辗转落到了他手里。”
    事虽轰动,却无人亲眼见过宝物,苏山海也自知怀璧其罪,在用此物偷偷收买左凛之后,立即便宣布已将步天聿售给西域商人。
    步天聿毕竟只是仿品,众人见苏山海不敢示人,便都以为只是贵重些的笔罢了,没他说吹嘘的那么稀奇,渐渐也就抛之脑后了。
    魏潜道,“不久之后司言灵身死,左凛手握司氏密卷,生怕透出风声,所以一干与司言灵相关的东西,他极少示于人前。也就是说,在左凛死前,这两样东西全部都在左家。”
    这也意味着,左凛活着的时候,多半并未投靠某个势力。
    崔凝恍然大悟,“左家倒了,急需一个复起的机会,所以用步天聿、司氏密卷和青玉枝地穴的消息向某个有机会争夺皇位的人投诚了。”
    “不错。”魏潜按了几下眉心,“我审问过柳欢,他在青玉枝出事前不久才花了百金从一群胡商手中购得步天聿。以一处探听消息的本事都没法查出那群胡商的去向,他恐怕是真不知道来源。”
    他突然笑了一下,“不过峰回路转,又让我审出,竟是冯秋期怂恿他贿赂监察司官员。”
    魏潜刚正之名在外,柳欢自然不敢把脑袋往刀口上送,思来想去,觉得崔凝年纪小,又是魏潜未婚妻,或许喜欢稀奇玩意,又比较好糊弄,所以才会私下偷偷塞东西,想走后门让监察司尽快把青玉枝摘出去。
    毕竟青玉枝在他管辖之下出了个天大的篓子,公主肯定要问罪,到时候怕是要小命不保。
    慌乱之下,便听了冯秋期的撺掇,被人当了刀使。
    崔凝想,幕后之人怂恿柳欢拿出步天聿,是想彻底把太平公主拉下水。
    这些污水拼命往太平公主身上泼,太刻意反倒显得不真实,但说实话,这世上真真假假没个定数,谁也不知道她是否真的参与了谋权之事。
    实际以柳欢的处境,即使冯秋期不劝,他多半也要走这条路,这般多此一举反而暴露了自己,白给了监察司一个线头。
    “冯秋期真是行了一步烂棋。”崔凝留意到他方才不断揉眉心,爬起来跪坐到魏潜身后,按住他的太阳穴,“五哥,我给你揉揉吧。”
    魏潜身子微僵,抬手抓住她的手指,“你也累了,不用按。用完饭休息一会便好。”
    屋外,崔平香正拎着食盒来回转悠,听见屋内说话声停下,这才抬手敲敲门,“大人,现在用膳吗?”
    第393章 御下
    “进来吧。”崔凝道。
    崔凝打量崔平香,觉得她去了一趟观星台突然脱胎换骨了,这莫不是个假的崔平香吧?
    “大人怎么这样看我?”崔平香忍不住问。
    崔凝顿了顿,试探道,“平香,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崔平香道,“大人请讲。”
    “如果上元灯节那天,你在回家路上看见灯会很热闹,然后你特地回家打扮的很漂亮出去逛灯会,结果到了街上却突然发现月黑风高、冷风呼啸,街上升起了雾气,四周一个人影都没有,你会想什么?”
    这个假设有点太具体了吧,崔平香一时有点懵,脑子里闪过无数疑问。
    “没事,你大胆说,我就是没想明白一些事,想听听你的看法。”崔凝鼓励道。
    “天这么黑,又一个人都没有……”崔平香觉得深受重视,认真想了想道,“那岂不是白打扮了?”
    “噗……咳!”崔凝憋住笑,追问,“除了这个呢?”
    崔平香觉得这个假设根本不成立,她哪儿是会专门梳妆打扮的人呢!但既然崔凝问,她也就只好答道,“我会后悔,不该回去打扮。”
    崔凝长长舒了口气,看向魏潜,“是本人没错了。”
    魏潜莞尔,“促狭。”
    崔凝接过食盒,催促崔平香,“你也一天没休息了,趁着现在没事,去隔壁眯一会吧。”
    崔平香满头雾水,直到出来站在廊下半晌,才突然反应过来大人是在逗自己玩。
    可是,那个问题的答案,她有哪里答的不对吗?一般人都会这么想的吧!
    崔平香被无数疑问困扰着,走到隔壁静室门口,正见一名差役经过,便招手让他过来,把崔凝的问题问了一遍,“你会怎么想?”
    差役打了个哆嗦,“你莫不是撞鬼了吧?等闲下来快去寺里拜拜。”
    “撞鬼?”崔平香觉得这个答案更不靠谱,“不会吧,为什么会是撞鬼?”
    “你总不会是后半夜才去逛灯市吧?”差役问。
    崔平香想了想,摇头。
    “那你之前回家的时候还看见热热闹闹,怎么一转眼功夫就一个人影子都没一个了?”差役直接略过她的“假设”。
    一般问一些不太想让人知道的问题,都会假借“我有一个朋友”、“假如你如何如何”。
    差役特别理解,笃定她是说的自己,“对了……什么时候的事啊?这离上元还有些日子,你不会是去年碰上的吧?哎呀,那可要快点去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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