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崔氏光是嫡脉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崔凝连人都没见全乎,哪儿知道谁家又收藏了什么?不过看他吹的正在兴头上,崔凝也没败兴,“哦,那当真是制琴高手!”
    “那可不!”詹师道被认同之后,谈兴愈浓,絮絮叨叨的介绍赵行之的制琴。
    崔凝耳朵听着,心里还在想名剑“长天”的事。
    权力纷争之下,他们连那些遗存势力都不放过,在“合欢案”之前,陆微云手里可是有实实在在的兵权!
    赵行之、长天、陆微云……这中间究竟有什么关系呢?
    崔凝觉得现在没有任何实据证明陆微云牵扯进此事,强行联系起来无异于空想,于是便先撇开他,只想赵行之疑似被宜安公主扣押的原因。
    无论隐藏在幕后的人,还是台前的棋子,所作所为都绕不开一个“权”字,而自古权力纷争最重要的条件之一便是“兵”。
    兵?!
    崔凝眼前晃过一块黑乎乎的东西,忽然灵光一闪,似乎许多事情一下子都串上了!
    所谓“兵力”,一者人,二者器。
    赵行之擅长铸剑,被扣押必是因为兵器!
    那晚从詹师道榻上搜出的东西似铁非铁,多半也是与制兵器的原料有关!詹师道根本不是在炼丹,而是在从鬼土中提炼出制兵器的原料!
    崔凝几乎敢肯定,詹师道从一开始就知道来长安是为了什么!他们与幕后之人,一直都是合作关系,只是没有想到中途被合作者算计,把他二人分隔开了!
    这也就解释了詹师道为什么一直避讳此事,且不急于去解救好友。赵行之虽然被扣下,但詹师道知道他一定不会有性命之攸。
    可是现在……他会忍不住试探着向监察司求助,应该是预感要东窗事发,这才开始担忧好友安危。
    毕竟宜安公主能豁出去派出精兵追杀他,就有可能会对赵行之下手!
    崔凝思绪慢慢回拢,好整以暇的看着詹师道。
    她的状态变化微妙,但是詹师道第一时间感受到了,话语忽然顿住。
    须臾,詹师道猜到了什么,语气变得干巴巴,“你……”
    “詹先生,您想让我救人,还得实话实说才行,不然我们不知轻重,万一惹到什么人导致鹤池先生身陷险境,救人不成反害人,那岂不是冤枉?”崔凝含笑道。
    詹师道一噎,一时震惊到无以复加,缓了半晌才幽幽叹道,“险处生弱草,韧劲不可知。终究是我大意了!”
    生长于险要之处的柔弱小草,自有一番不为人知的韧劲。人常常只能看见表面的柔弱,却忽略了它既然能够在那种环境生存下来,必然会有相应的本事。
    詹师道不得不承认,选择利用崔凝有赌的成分,但潜意识里从不觉得自己会输。他猜到她的出身,认为她能在监察司任职多半是因为家族之故,从一开始就没怎么将她放在心上。至于先前的试探,也不过是试试小姑娘好不好骗,能不能利用她骗过魏潜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万万没有想到,才稍稍漏出一丝,她便已经敏锐的察觉了其中关键。
    “唉!”詹师道一生历尽风浪,还不至于对此次阴沟里翻船耿耿于怀,只是不知道她究竟猜到了多少,一时有些犹豫该不该和盘托出。
    话若是说出去便覆水难收,毕竟,欲图大批量制造兵器,与铸几把剑可不一样,往重里说,约等于谋逆。
    既然怎么着都是死,死在谁手里又有什么区别?
    这样严重的罪名,崔凝也不敢私自承诺詹师道什么,“我先去处理些事情,您也仔细想想清楚。”
    崔凝出门时交代鹰卫进屋看守,万一詹师道一时想岔了,为保名声和朋友自尽,那先前所有的牺牲和付可出都白费了。
    她要谨慎,为陈元报仇,为师门报仇,绝非抓几个明面上的棋子便能了结的!
    第398章 糕
    乐天居。
    诸葛不离早借着崔凝侍女的身份已经与所有人都混熟了。
    乐天居不是客流大的酒楼,内部人员构成也极其简单,不是从魏家选过来的人,便是魏潜精挑细选,很难被收买。
    她昨天刚到的时候便偷偷把各处都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丝毫痕迹。
    其他人都没有可疑之处,只有这个陈愚是外来者,然而诸葛不离偷偷对他用了催眠秘术,确定他并不知情。
    陈愚从催眠术中醒来,晕晕乎乎的问,“诸葛姑娘,你可知阿元何时才能回来啊?”
    诸葛不离起身正要离开,闻言顿了顿,“他不会回来了,这两日就会有讣告。”
    “讣告?”陈愚半晌才反应过来,惊道,“阿元出事了?!”
    诸葛不离嗯了一声,“他那日说想吃梅花糕,你若想去看他便让厨房做点梅花糕带去吧?”
    陈愚懵懵点头。
    诸葛不离又问,“你们怎么会突然想起吃梅花糕?”
    陈愚愣了一下,“院子里梅花开的正好,云喜说店里有梅花酒,还能做梅花糕……”
    也就是说,提起梅花糕也全是偶然。
    梅花糕不难做,正是梅花开的季节,不少点心铺子、酒楼都有卖,乐天居便没凑这个热闹。不过乐天居的厨子也会做,倒不值当跑到别处去买,反正他们也不急于一时,只是因为鲜花需要经过特殊处理,所以云喜就提前一天与厨房说一声。
    诸葛不离打听过梅花糕的做法,那些梅花处理过之后需要用蜂蜜腌渍一夜,在这个时间段内,随便谁都有机会往里面下毒。
    如果店里面的人都没有疑点,那就是有人潜入下毒。
    魏潜前夜过来时,留下暗卫保护陈元,所以事情应当是发生在那之前。
    毒下的十分有针对性,厨房里别的东西全都没有碰过,直接在腌渍的梅花里投毒,显然是知道这东西是为陈元准备的。
    诸葛不离并没有把目光局限在乐天居里,若真是乐天居的人所为,根本不需要等到专门做梅花糕的时候。
    陈元一日三餐都是由后厨提供,他从前吃穿用度很单一,乐天居所有吃食于他而言都是新鲜的,所以他本人对饭食从来没有什么特殊要求,若在他的三餐下毒早就得手了。
    诸葛不离认为,之前一直有高手潜伏在附近伺机除掉陈元,碰巧偷听到梅花糕的事情,便顺手利用起来。
    乐天居毕竟是桩生意,所以当天云喜让厨房做糕点之前问过掌柜,而当日二人说话地点就在酒楼大堂。
    乐天居人少,且都是相识五年以上的熟人,根本不好伪装,凶手能在乐天居出入犹如无人之境,一定是个高手。有这等功夫在身,很可能直接潜入后院偷听了陈元他们的对话。
    若是这样就很难查到线索了,但对方也很有可能是在酒楼大堂听见云喜和掌柜的对话。诸葛不离抱着不放过一丝疑点的心态,开始查起了当日来过的客人。
    监察司的大牢里关了一堆人。
    崔凝知晓魏潜肯定在审问嫌疑人,便直接去那边寻他。
    第399章 感天动地兄弟情
    方走到大牢附近,却见魏潜迎面而来。
    崔凝有些惊讶,“五哥?”
    那么多犯人,她还以为要审到晚上呢。
    “嗯?怎么过来了?”魏潜问。
    崔凝没再多问,连忙把方才在詹师道那里听到的事情与他说了,“我一听赵行之擅长铸剑,便想到了詹师道榻上发现的那块似铁非铁的东西,我猜想,他们可能是从鬼土中提炼出了能够铸兵器的黑铁,合起伙来铸造兵器呢!”
    “八九不离十。”魏潜一点都不惊讶的样子,夸赞道,“不错,反应越来越快了。”
    那天魏潜拿到那块“黑铁”,心中就已经有所预料,只是詹师道对他过于防备,费了不少脑筋也只套出几句有用的信息。他让崔凝过去问话,一是看出詹师道的鬼心眼,故意给他下套,二也是想看看崔凝现在的长进,带着一点赌的成分。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崔凝被詹师道骗了,可即使被骗了,也有被骗的用法,总归有他兜底。
    不过崔凝的表现每每出人意料。
    起初他认为崔凝可能会意识到詹师道的狡猾,但不一定能从他口中套出什么,不想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利用自己的无害。
    因为家世、年龄、性别,还有魏潜这个未婚夫上峰,崔凝的能力饱受质疑。她非但没有被打击到,反而隐隐约约意识到,这些轻视、质疑是不分身份立场的,被敌人轻视,并不是件坏事。
    当一个人把自身短处当做筹码,利用到淋漓尽致,那么短处也会变成长处。崔凝也许没有明悟这个道理,但她已经开始这样做了,并且做的很好。
    “五哥早就猜到了。”崔凝泄气。
    魏潜看着她鼓起腮,忍着不叹气的模样,笑道,“猜到又如何,办案可不是靠凭空揣测,终究还是要拿到证据才行。詹师道能不能吐真言,可就看你的了!”
    崔凝感觉有被安慰到,顿时精神起来,“我一定尽全力!”
    魏潜瞧着她一时一个样,有点手痒,想揉揉她的脑袋,只是四周全是人,他也只能负手将指头蜷起,“詹师道短时间内不会做决定,我另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何事?”崔凝问。
    “还记得你在青玉枝密道里发现的鬼土吗?”
    崔凝点头。
    魏潜道,“你曾记下拐角处墙上沾染了鬼土,位置比你腰线高出两三寸,看上去不像是赵三留下的痕迹,密道里可能有别人进出过,而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尾随赵三,写下太白经天、布置八卦的人。”
    地上没有多余脚印,这并不难猜,既然魏潜能运轻功行走其间,别人也能。魏潜当时还需要顾忌不能破坏现场痕迹,束手束脚,这才留下了几个借力点,若是随意而行呢?
    “我怀疑此人是楼仲。”魏潜道。
    这个猜测一直都有,但是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他只能命监察一处暗中盯着楼仲,并彻查此人,这两日已经陆续返回了不少消息。
    崔凝恍然,“对啊!他是柳聿的儿子,又是柳鹑的外甥,极有可能知道赵三的行动,也有可能知道地穴密道。”
    即使舅甥关系不算亲近,但总归是亲戚,偶而去舅舅家走动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崔凝问,“五哥想让我去做什么?”
    “带人去搜查楼仲宅邸。”魏潜略一思忖,又与她道,“如果真如我所料,那他一定是提前知道赵三的计划,并且针对他进行了布局。赵三行凶移尸之时,在玉枝泉撞见那群学子很可能并不是意外。”
    崔凝想了想,“那确实,布置八卦的那些竹片一看就是早有准备,不是临时起意。”
    “总之,楼仲此人很有问题,有可能是个关键人物。”魏潜摸出令牌给她,“与易君如一起,带上鹰卫去仔细搜查楼仲宅邸,一定能查出东西。”
    崔凝闻言不由问道,“五哥为何如此笃定?”
    魏潜没有半点不耐,仔细给她分析,“用反推。假定楼仲就是谋划布置案发现场陷害太子的人,你觉得他的行为有何问题?”
    “那问题可大了!赵三是他母亲的人,他知道自己母亲杀人,不是帮忙遮掩也不去劝阻,反而添柴加火,诬陷太子的罪名足够柳聿死一百回了,他这何止是大义灭亲!”
    简直是恨不得柳聿和楼家一起毁灭,甚至完全不在意他自己可能也会被波及。
    崔凝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真的会是他吗?”
    魏潜道,“不是所有父母与子女之间都有亲情。”
    这话说的相当保守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视对方为死敌的父母子女也并不罕见。
    “他从一开始似乎就在故意漏消息给我们,我打赌他宅邸里一定留了更多证据。说不定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魏潜微微扬眉,“可敢与我赌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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