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纵然未曾有相称的图录,楚维阳也需得提早为祭炼雷道的宝器准备好主材!
    这元雷灵铁,品阶无上级数,正合用作主材。
    而原矿石的大小变化,则意味着楚维阳最后能够在宝器之中熔炼多少分量的主材,决定着宝器的规格,更决定着宝器的威能。
    因为,楚维阳这一刻是真心实意的在道谢。
    与此同时,楚维阳遂也从齐飞琼的手中接过了那琉璃宝匣,复又隔着宝匣仔细端看了一阵,楚维阳这才小心谨慎的将之收起。
    见得楚维阳手中动作,一旁的齐飞琼才又一翻手,捧着一樽约莫她手臂一般长,腰肢一般粗细的狭长玉壶。
    这回楚维阳再一眼看去时,那玉壶上却无有丝毫的雕琢痕迹,通体浑圆无暇,更有着盈盈宝光自玉壶上流转。
    可是即便这样圆润,楚维阳一眼看去时的闪瞬间,却只觉得像是看到了某种古拙的意境,像是看到了岁月斑驳痕迹的烙印,看到了那晶莹灵光之上所显照的并不存在的灰烬与尘埃。
    楚维阳知晓,这许是心境作祟,自己所洞见的尽都是朦胧的幻象,但这其上那切实经历的岁月与光阴,却是真实不虚的。
    一念及此,当楚维阳的心神之中正兀自抒发出许多的复杂情绪时,一旁的齐飞琼却已经再度缓缓开口道。
    “一斛灵丹,出自五百年前青竹大修士之手所炼制,名唤五蕴元灵丹,实则却是诸毒煞气所混杂的奇诡宝丹,因着人家大修士的名头,愈见宝丹非同寻常,可是数百年过去,真个能够用到此丹的却少之又少,这一壶未曾启封过,内里封存着五蕴元灵丹千枚。”
    闻听得齐飞琼说罢,几乎闪瞬间,楚维阳便已经伸出手来,一只手捏着玉壶的脖颈处,便将其接了过来。
    他未曾开启玉壶的封禁,反而是进一步将目光落在了这玉壶本身的圆融平滑上面,甚至以一种颇复杂的神情从上面抚摸过去。
    这是从接续了盘王元宗的传续之后,自那森森鬼蜮里爬出来后,楚维阳真正接触到的属于盘王宗的古物件。
    某种没来由的情绪教楚维阳的心神愈发悸动。
    也正此时,楚维阳的余光看到了齐飞琼懵然的表情,随即极近复杂的一笑,然后说道。
    “近几日里,贫道因雷法而与诸位论道,可真个说来,昔日在道城之中杀出来的诨号,却是五毒道人呢!此是贫道初心所在,而论及近数百年间,真正于毒煞之道有所成就的,莫过于青竹大修士,也唯他老人一人了……
    因而,见到他老人家遗留的宝丹,难免情绪动容,还请道友勿怪。”
    这般说着,起初时,齐飞琼几有着感同身受一般的动容神色,这等引道与法的传承所感怀的事情,是足教任何有道真修所共情与动容的。
    可紧接着,齐飞琼的表情却忽地有了更进一步的变化。
    是啊,这眼前之人的诨号,却是五毒道人呢!
    只刚刚接触的雷法,在他手中已然有了这样的磅礴景象,那么他曾经安身立命的毒煞法门,在他筑基之后,又该是一番甚么样的景象了?
    这一十二场斗法之中,楚维阳也只在与张有观斗法的时候,曾经稍稍展露过自身毒道法门的冰山一角,端的是不显山不露水。
    一时间,愈是思量着这些,齐飞琼的心神几乎有一种剥茧抽丝之中倒吸一口凉气的惊惧与慌乱。
    只是,看着楚维阳因着自己的表情变化而有些不明所以的表情,齐飞琼只是沉沉吸了一口气,辽阔的胸襟泛起明显的起伏波澜,然后以更盛的笑容看向楚维阳这里。
    最后一翻手间,齐飞琼又捧出一枚玉匣来,端放到楚维阳的面前。
    翻开玉匣,内里是一块约莫猴儿脑袋大小的黝黑灵铜,通体黝黑,乃至于颜色深邃到,只是静静地摆放在那里,便像是要将四面八方的斑斓灵光都尽数吸纳入其中一般。
    而且,这黝黑的灵铜甚是奇诡,仿若未曾经过人手淬炼一样,自然而然,生身便是如此,不知大小规模上若猴儿脑袋一般,连那大略的轮廓外相,也颇似猴儿脑袋。
    仔细看去时,那恍若猴脸儿的轮廓上,犹自开着几道坑洼一般的黑洞,直通往灵铜的内里,仔细静听着,甚至能够感应到一阵阵回旋的风在这些洞窍之中回旋着,这些细密的声音交叠在一起,再教人听去时,却已经和甚么鬼啸的凄厉声音无异了。
    也正此时,齐飞琼的声音随即响起。
    “这是九窍鬼铜,吾宗百二十年,也只在道城驻地留存了这么一件,今日算是教给道友了,阴冥鬼煞之法凶戾,还望道友善用,莫被其所反噬。”
    闻听得此言,楚维阳未曾辩驳甚么,只是从善如流的静静颔首。
    只听着皇华宗百二十年只留存了这么一件,便该知晓这九窍鬼铜也是无上级数的顶尖宝材。
    有了这宝材,楚维阳便可以将玄真宝鉴进一步精炼,使之更上一层楼,真正有主材得以承接阴冥鬼煞之道的根髓意蕴。
    当然,齐飞琼所言说的反噬之类,在楚维阳这儿尽都是无稽之谈。
    他昔年拆分与组装钟朝元的魂魄真灵,本就于此道之中,有着与世人所迥异的阴灵驾驭方法,更何况,再进一步炼化诸阴灵时,用的尽都是钟朝元这般离恨宫嫡传的高卓精妙手段。
    楚维阳不会忘记,自己在最初时到底是因为甚么,才能够得以那般快的掌握雷霆道法的底蕴的。
    借假求真,观览诸法,求诸己身。
    玄真宝鉴,便是这条路的关隘与要旨所在!
    于是,楚维阳脸上的笑意愈盛,翻手间将这第三件宝材也收起来。
    攫取了虚位的声名与实际的收获,便这样尽都被楚维阳所把握住了。
    紧接着,楚维阳笑着与齐飞琼又简单的言说闲叙了两句,这才又缓步走到门扉处,看在她送来宝材的份上,客客气气的将齐飞琼又送出了庭院。
    折转身形,回到庭院之中复又站定的时候,楚维阳才颇为悸动的复又将三件宝材接连取出,不断的端看着宝材和灵丹本身,复又一点点与自己心神之中所构想的修为进境的规划相互印证着。
    不时间,淳于芷和钟朝元的魂音,还会透过法器的禁制,传递入楚维阳的心神之中,与他所交流言说着内里需得要变化的细节。
    也正此时,愈渐夜色深沉起来。
    中天之上,隐见月华洞照。
    忽地,又一道轻叩门扉的声音响起。
    “嗯?”
    第235章 三元性命渡世舟
    事实上,早在楚维阳惊疑声宣之于口的时候,对于是谁来叩响的门扉,楚维阳便早已经有所预料。
    打开门,看着静静地立身在原地里的允函,楚维阳越过她的肩膀,看向她身后那狭长的青石板路。
    幽深夜幕下,四下里葱郁丛林愈见幽影绰绰,却教楚维阳无法再看到甚么身形。
    只一人来的。
    这般探看着,复又思量,楚维阳因是在原地里愣了一刹。
    于是,站在门前,看着楚维阳开了门,又立身在那儿不曾让开身形,于是允函抿了抿嘴,她像是在用这样极细微的动作在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再然后,是那空灵婉转的声音响起。
    “刚刚,贫道可是亲眼看到皇华宗齐道友前来拜访,复又离去的。”
    这真正想说的话,尽都在言语之外了。
    她分明要质问楚维阳的是,为何旁人来得,我便来不得?为何旁人进得庭院,我却进不得庭院?
    闻听得此言,楚维阳遂哑然失笑。
    他未曾再沉沉地思量下去,只是挪着脚步,侧过了身形,将允函让进了庭院之中。
    复又看了一眼,瞧见幽暗里空旷寂静,楚维阳这才合上了门扉,复又将禁制开启。
    做罢这些,楚维阳才又折身,随着允函缓步走到庭院中间来。
    “允函道友是为了斗法而来?”
    “嗯。”
    “想过道友会来,可贫道今日才刚刚定胜,所以未曾想过,道友会来的这般早。”
    闻听得此言,正巧,允函踱步到了庭院正中间,忽地折身,回看向楚维阳这里。
    此时间,允函的眼波深处,似是有五色交缠成的雷河流淌而过。
    这不是甚么堪破虚妄的法眼,可是在这般的观照之中,任何关乎于雷霆气机的变化,都无法逃脱允函这双清澈的眼眸。
    第一次,允函在楚维阳的面前,展露出了除却自身天心雷法之外的秘术法门。
    瞧见允函这般注视,想了想,遂也未曾真个遮掩自己身上的雷霆气机。
    于是,当楚维阳那一身磅礴的愈演愈烈的气血映照在允函眼中的时候。
    她所看到的,是无尽的绵密雷霆交织成的海洋,是夜海上空穹顶高悬的七十二颗阴雷大星,是精纯的骨相在汪洋之中涌现出的连绵山峦,是山海交错间,那腾空而起,贯穿着天地寰宇,几乎要将自己的心神都吐纳去的巍巍龙相!
    每一息间,这属于雷霆的天地寰宇,便在允函的眼中更胜过前一息。
    没来由的,只是这样端看着法眼之中所洞照的身形,允函竟有着伸出手来想要去触摸的冲动。
    这不是欲念在作祟,至少,不全然是欲念在作祟!
    诚然,那日里曾经毫不留手的斗法,楚维阳如同神魔一样的狰狞身形恍若是化作一道法印,长久的悬照在了允函的心神之中。
    这会儿,只是瞧见那磅礴的气血雷霆,宽大的道袍下,允函轻轻的捻动着莲足,不自觉的就开始腿弯发软,甚至开始自顾自的磋磨着双腿,可是这样的斗法后遗症以她磅礴的心神念头都可以克服,她旁观了楚维阳自始至终的全数斗法,已经可以沉静应对这些。
    可偏偏,这会儿真正教她生发出这样冲动的缘故,是因为楚维阳竟是第一位,在允函的观照之中,将雷霆法力真正修持到内周天,充斥在整个内周天寰宇之中的人。
    不只是纯粹的法力,玄雷在骨相之中,筋肉之中,气血之中,乃至于性功道图之中。
    这是独属于内周天寰宇圆融的朦胧意境,也许正因是如此,才能教当初的楚维阳那样顺利的凝结出六十四道诸卦符咒。
    因为在楚维阳的身上,这一刻允函所看到的,是属于自己的天心雷法之道!
    诸气纷纭,交缠而印证天心!
    没来由的,这种源自于道与法之中几如本能的冲动,教允函险些无法自持,她狠狠地用指甲刺在掌心中,才教自己遏制住了发源自道与法的悸动,未曾真个在楚维阳面前出丑。
    只是这一刻,许是允函尚且不曾知晓,自己脸色神情的变幻,尽都展露在了楚维阳的注视之中。
    她只是沉沉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赶忙散去了法眼,这才用略微颤抖的声调与楚维阳开口说道。
    “那是因为,道友的雷法修持,进境太过甚了,尤其是锻体法门,进境几若一日千里,贫道是来找道友论道斗法的,又不是来找人捶打的,自然是来的愈早,愈是有你来我往的余裕,便愈是有斗法的价值。”
    闻听得此言,楚维阳倒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纯粹的一面倒的斗法,确实很难以给予人论道上的进境与体悟。
    只是不知想到了甚么,楚维阳忽地又问道。
    “说起来,难道贵宗天心一脉没有锻体的法门么?”
    楚维阳的意思表达的很是明白,知晓了疏漏在哪里,便该去努力弥补,玄门诸宗于锻体一道有缺,自然也将神宵宗囊括在了其中。
    至于雷霆锻体法门能够有甚么样的成就,或者说如何夯实一个人的进境,楚维阳通过一十二场定胜,已经展现的淋漓尽致。
    事关法统传承,允函也只是轻轻的颔首,示意有无之后,便顺着楚维阳所提及的锻体法门一说,往深入言说下去。
    “还要多亏了师兄的演法,才教吾等窥见锻体法门的精要所在,日后大家倘若于此道有所成就,都需得抬一抬师兄的声望呢!贫道这般早来与师兄论道,实则也是为了尽早有所体悟,尽早洞入自身锻体法门的修士,说起这个,不知师兄对锻体法门到底是如何看的?”
    闻听得允函这般问,楚维阳忽地一顿。
    他早先时还没有思量过这个问题,但经逢允函这般一问,忽然又觉得,这个问题在自己的心中似是早已经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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