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师雨亭也想明白,青荷到底是哪里来的这么大气势,只是那须弥之力的厚重帷幕再度合拢。
    朦胧模糊之间,师雨亭的心绪便像是那雾霭烟霞一样,极尽繁复的纠缠着,可却无有一丝一缕是能摘得清楚的。
    于是,同样的《白玉笛曲》奏响,应和着的,却是两般截然不同的惊鸿舞蹈。
    蕊宫阆苑。
    听钧天帝乐,知他几遍。
    争似人间,一曲采莲新传。
    柳腰轻,莺舌啭。
    逍遥烟浪谁羁绊。
    无奈天阶,早已催班转。
    却驾彩鸾,芙蓉斜盼。
    愿年年,陪此宴。
    ……
    此时间,楚维阳的泥丸宫内,那悬照的《尸解炼形图》之中。
    伴随着须弥之风回旋,乍看去时,是四野八荒尽都剧烈的震动着!真正的地龙翻滚,真正的万仞山岳溃形!
    那连绵的轰隆声,几如雷霆一样,响彻着这方似虚似实的天地间。
    只是伴随着这般轰隆变化,很快,五岳的山势,开始在这般的震动之中,渐渐地改变了其形,以外相调整着五岳之间的风水堪舆,进而以风水堪舆的细节变化,勾连其符阵功果,又以符阵,映照于诸法,映照于五行。
    分明除却那震动本身,一切的变化都显得极尽细微,可也正视着细微的调整,遂教楚维阳的道图世界,愈显得绵密而紧实!
    那虚的一面,似是因之而减去一分。
    那实的一面,似是因之而增上一分。
    楚维阳也很清楚,不同于昔年时,每一步修法的增加,映照在道图上面都会是开天辟地一般的变化,往后,纵然是极大的进益和蜕变与升华,但只要根基上没有天翻地覆的改变,往后再映照于道图上的时候,往往便会是极尽于细微的纤毫变化。
    也愈是在这纤毫之间,愈是见得楚维阳的浑厚功力所在!
    而与此同时,那洞开门扉的紫金蟾宫内,一道幽光自师雨亭的神形腰间腾跃而起。
    再看去时,那最早的符咒凝练成的玉佩,随即在不断的幽光汇聚之中,凝聚成了一道朦胧的神形,紧接着,那身形凝实,最后是青荷从中走出。
    分明是刚刚蜕形,可是这一刻,偌大道宫之中的诸般玄景,青荷却看也不看,直直走向了那玄龟法坛的另一边,大半个身子朝着楚维阳,遂跪坐,正与齐飞琼的身形一般,分侍在两旁。
    只是不同于齐飞琼的恭谨而垂首,青荷反而将头高高的昂起,将细长的脖颈展露在楚维阳的手边,更用那一双满蕴着痴情的目光,长久地看向楚维阳神形的脸庞。
    ……
    是日,百花楼嫡传弟子青荷,得享仙缘,叩开筑基境界门扉,正式成为此代百花楼道子!
    至于散修五毒道人,琅霄山主,因乐道偶有所感悟,得元宫一炁,侥幸,晋升入筑基境界六层,此进益微末,不足为外人道也。
    第326章 蕊宫阆苑听帝乐(下)
    翌日,道宫内,整座处,楚维阳正趺坐于蒲团之上,身形清瘦,复有缥缈之姿,浑似是只消下一瞬,便要御风而起,身形袅娜而步虚,以烟霞为依凭。
    但同样的,这会儿无端的有着香风兀自回旋着,牵引着那仍旧显照的穹顶处的五色天河,继而将一道道精纯的灵光裹挟到了楚维阳这里来,教道人轻而易举的吞纳,而在这样的过程之中,楚维阳复又端坐的安然,如巍峨山岳,扎根于厚土之中,八风不动,安稳坐定。
    老实说,楚维阳借着一道元宫一炁,哪怕是因之而晋升筑基境界六层,哪怕在将青荷这里晋升筑基境界的全数元气的耗用都算上,于这一道无上宝材的部分底蕴引动自然之象凝练成的五色长河而言,都只是真正的杯水车薪。
    可惜了,那日里宝鼎的外象被刘玄甫轻而易举的毁去,否则,有着这道五色长河,许是那宝器还有补救的机会。
    但此刻,便也只能这般暴殄天物的处理了。
    青荷在叩开了那道门扉之后,便长久的在木屏风的后面闭关自行养炼去了,浑如楚维阳,早先时在跻身筑基境界的时候,都曾经有过长久时日的养炼,如今轮到青荷时,自然也不会有甚么折扣可言。
    两人参合三元,同源的道与法,只是教气机的交织与共鸣更为圆融一些而已,真正的效用,仍旧只是帮青荷将那道门扉叩开一道缝隙而已,至于如何推门而入,如何将道途上的步履踏的坚实,这些尽都是青荷一人的事情。
    这阴阳大道的局限便也在于此,有裨益,且能切实的夯实人根基与底蕴,乃至于增长修为,但是真正关键的那几步路,却无法替代着谁走出。
    当然,此时间,同样有须弥之力,牵引着那五色天河,朝着木屏风和须弥之力化作的厚重帷幕后面垂落而去。
    有了这样极尽丰沛的灵光与元气,许是能够削减去许多的水磨工夫。
    而同样的,饶是晋升了筑基境界六层,楚维阳对于五行毒煞道法的养炼仍旧在持续着。
    此时间不断的吞吐灵光与元气,这是楚维阳在五行功法一遍遍的运转之间,找寻着诸道法相平衡,相和谐之处。
    毕竟,昔年的玄冥丹鼎一脉,一定是有着一套又一套完整的修法的,而且历经这圣宗一代又一代先贤的传承与自我体悟打磨,这一套又一套的修法,一定是在道与法功诀修持的层面上,便已经将五行圆融相谐的底子打磨至圆融。
    但到了楚维阳这儿,只一部《五脏食气精诀》乃是根基古法,余下诸法,映照于五行之中,只有一部《云霁经》乃是盘王宗传承,一部《木巢经》疑似同是圣宗传承,却不见得是一脉相匹配的功诀。
    余下三部,更是东拼西凑,散装而来,如《净土经》这般,说是源自于散修,乃至于在散修之中都失传了去,怕是那浩如烟海的光阴岁月里已经极难追溯,教人无从再探究真正的跟脚。
    因而,虽然同样是无上品阶的功诀,可是修持起来,总是因着细节的不同,许是这里繁浩些,那里精纯些,便体现出了五炁兜转间的参差。
    细节、相性上的些微不同,便是须得教楚维阳一点点打磨的关隘与要旨所在。
    否则,楚维阳如今兼具五行,此间五行道法流转,自然是通畅矣,但想要做到生息不歇的地步,便须得先一步做到五行的平衡,底蕴上的平衡,还有增减之间的平衡!
    对于此,楚维阳也没有甚么好办法,一点点尝试着打磨细节是一回事儿,说白了,也只有不断的吞纳五行元气的笨办法。
    无非便像是和面也似,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
    自然,在打磨的过程之中,仰仗着那五行天河的便宜,楚维阳的修为,遂也在跃入了六层之后,稳稳当当的朝着更高邈处攀升而去。
    当然,楚维阳这样的打磨,已经无需全数心神的看顾,更不好和闭关养炼的青荷同处一处,毕竟都怕受到彼此的影响,心境不稳之间复又丛生欲念,反而坏了修行。
    这里面,主要是楚维阳在顾虑青荷的静修,毕竟参合三元的过程,到了后面时,已然见得青荷将百花楼妙法用的熟稔之后,已颇有几分食髓知味的意思。
    因而,此时间,是楚维阳端坐在了大殿的正座上,一边打磨细节,一边与师雨亭凑在一块儿,一边共饮着百花酿,一边散漫的闲叙着。
    真个说起来,师雨亭始终是楚维阳少有的,在初见时,便在心神之中留下了极好印象的人。
    他无从猜度自己在师雨亭那儿的甚么心神印象,但如今唯一能够确定的事情便是,两人分明甚少逢面,可几乎坐下来之后,只是短短的几句话,便猛然教两人熟络起来。
    这会儿,师雨亭正捧着一支琉璃壶,两人复又各擎举着一莲花铜盏,见得楚维阳满饮下杯中酒,随即便笑语盈盈的再给他倾倒上一杯。
    这百花酿能有此名,自然是百花楼的秘传古方,只听着师雨亭的介绍,这百花酿几乎和百花楼的修法一般,一种花煞,便有一种用灵材调养和酝酿的古方,而百花兼具,又在诸般成酒之上,另有一番调配的次序与定数,且在这样的过程里面,还需加入更多的宝材。
    如是酝酿得成,方是最成品的百花酿。
    而且,受限于宝材,受限于筹备酝酿的修士百花煞炁养炼的境界,这同样的百花酿与百花酿之间,仍旧有着云泥之别般的差距。
    百花楼女修已然尽都是世上罕有的曼妙美人,因而宗门内少有比较美丑的事情,毕竟一来伤和气,二来百花楼的修士坏了名声,许是和毁了道途也没甚么分别。
    因而长久以来,她们遂以各自的百花酿来比较个高下,盖因为如同楚维阳的符阵功果一样,这百花酿也映照着那人的道法根底,高下即是强弱,事情纵然是传出去,也能显得雅致一些。
    当然,也正因此,百花楼的修士,便将自己所酿造的百花酿,视之为印证底蕴的宝药丹酒,自然唯恐是外泄了根底,非至亲之人不可共饮。
    可是这会儿观瞧着,楚维阳饮下一杯后,师雨亭那里便有下一杯在等着倾倒,且楚维阳这里饮得愈是多,她脸上的笑容便愈是繁盛灿烂。
    而自然,师雨亭能够有九炼丹胎境界的修为,哪怕这其中有部分六长老的遗泽,可昔日里接受百界云舫之前的时候,也是稳稳当当驻足在丹胎境界的高手。
    不论换到甚么圣地大教,都是长老级数的中流砥柱。
    她又是金丹大修士亲传,这百花酿,自然是尽善尽美,用的灵材之妙,不止是那丰沛的元气,堪称楚维阳所饮过诸丹浆灵酒之最,那味道之美,更是远超了楚维阳的想象。
    当然,丹酒在胃囊丹鼎之中化开,自然便是丰沛的元气风暴,朝着四肢百骸,朝着五脏脉轮兜转而去。
    而内蕴的百花煞炁一经拆分,倏忽间,映照着那独特的韵律,便陡然间化作了五色烟尘洪流。
    这便是百花楼修法,因着《五脏食气精诀》,而与楚维阳的修法,所殊途同归之处。
    因而,这丹酒的药力,不仅仅楚维阳分毫未有浪费,更是炼化蕴养得了十成十!
    与此同时,师雨亭更引动着须弥之力,自两人的面前,悬照出一面虚幻的须弥宝镜。
    那须弥宝镜之中,更是洞照着在楚维阳举步而入赤焰大日之后,镜缘仙岛上面,其余八峰的斗法情形。
    也正因此,遂教楚维阳明悟过来,昔日里自己在琅霄峰顶斗法时,那若有如无的窥探视线的来源。
    许是因为楚维阳得享“琅霄山主”之名的刺激,在楚维阳离开镜缘仙岛之后,余下八峰的斗法,烈度陡然间比之前更上了一个台阶。
    那种隐约之间泾渭分明,人族便是人族,妖族便是妖族,乃至于甚么玄元两道的分别,已经没有那样明晰了。
    所有人都在为自己挣得更多的机缘!
    只这一会儿的隔空观照之中,楚维阳便看到了有妖兽生生将另一道缠裹着血焰的妖兽身躯撕裂,有玄元两道的修士,毫不留情的朝着同道出手,决生死分高下之间,术法果决,浑无分毫的温情脉脉。
    而也在观瞧的同时,不时间,楚维阳更会与师雨亭相互交流着斗法间的看法。
    楚维阳是真正杀伐出声名来的天骄,师雨亭更是驻足高邈的丹胎境界修士。
    一个人才清高,一个人眼界宽。
    相互印证之间,总是易有所得。
    而也正是这般相互印证的畅快,更教楚维阳不知不觉间忽略掉了时间的流逝,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然见得有人所累积的胜场,要抵至周天之数了。
    即将有人登位,便意味着龙王的宴饮更近了一分。
    而也终至于此刻,已经对师雨亭有所信任的楚维阳,才颇为隐晦的点出了自己的顾虑所在。
    毕竟,只这样远远地观瞧着,便能够看出来,自己累积十胜场之后,龙王的赏赐,至少都是灵材品阶!
    而余下八峰之中,诸修得到的赏赐,参差不齐之间,或是灵材或是奇诡之物,尽都差着楚维阳许多。
    愈是能瞧见差别,便愈是教楚维阳心中多少有些不安宁。
    而通过那隐晦的话,听明白了楚维阳的言外之意,因是,师雨亭只是淡淡一笑。
    “似那等人物,若要有所施为,莫说是筑基,便是丹胎巅峰修士,也不过是动动念头的事儿,难不成还有反抗的余裕?因此,不出手,那便是不出手而已。
    而古话讲,若要取之,必先予之;无非是人家有所求而已,又唯恐公子不答应,提前塞上好处来堵嘴罢了,不过事情终归有摆在明面上的时候,静待无妨。
    真到了那不好言说的时候,妾身的云舫便在外海,倏忽来去,又有吾师襄助,便是硬保,也能保下公子的性命来!吾家六师叔已应劫,这灾劫又岂能没完没了!”
    这一番话,师雨亭说得掷地有声,楚维阳明白,这不仅仅是说给自己听,更是倘若龙王那里有命数感应,气运洞照,说给那老怪物听得罢了。
    而原地里,楚维阳遂笑了笑。
    “有师妹这番话,贫道放心许多了。”
    话音落下时,楚维阳复又将目光落在了那须弥宝镜上,兀自与师雨亭分说起来,不时间亦举杯共饮,浑似是忘却了刚刚所发生的小小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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