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听得了少年的说法,罕有的,商伯第一次看向那玄色风暴的目光之中,竟隐有着恐惧。
    商伯不曾畏惧,那仍旧是他能够抗衡的手段,可是这一刻,他竟有着几分不想再用这样的方式,窥见那背后的根髓与真相了。
    只是洞见那根髓的本身,便好似是具备着万钧之力,要这样一点点的坠落下来,镇压在商伯的心神之中。
    从昔年时,商伯便是缺乏这一口心气儿的。
    错非如此,他也不可能成为避过驻守界关的逃兵,而今,他只想依照着那兽皮卷中的记载,安稳的护送着少主闯过这古妖族祖庭故地。
    很多时候秘辛本身便意味着天大的麻烦,他已经不想再沾染这些。
    可是这人世间的诸般境遇,从来不依照人心念而流转。
    哪怕这是一位金丹境界大修士的心念。
    几乎只极短促的时间倏忽过去,原地里,那汹涌的玄色风暴之中,那须弥之力交错的更甚,只倏忽间,便又有着一道须弥裂缝要在这样迅疾的酝酿之中洞开。
    伴随着那狂风之中愈发的裹挟来属于寒冬的肃杀气劲,这玄色风暴本身也愈演愈烈,至于此刻,连带着那须弥裂缝的显照也愈发的频繁。
    而也正是瞧见这一道须弥裂缝的闪瞬间,原地里,商伯反而像是认命了一般。
    他无端的叹了一口气,好似是已经接受了自己即将遭逢的诸般。
    “那便好生瞧一瞧,这混元法到底是个甚么跟脚罢……修道许多年,谁又能想到,还会有今日呢?”
    话音落下时,商伯已然迎着那汹汹风暴里若隐若现的须弥裂缝,率先一步踏出!
    ……
    唰——!
    虚实一界之中,无垠的幽暗寂无之中,楚维阳身披着龙鳞战甲,浑身气劲裹挟于一处,此时间,双手合握环首刀,接连斩击而去。
    登时间,前所未有的沛然气血上涌,罕有的竟教楚维阳那原本略显苍白的脸色在一刹间涨的通红。
    这是浑身的气血在一刹间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熔炼。
    而在这样的“全力以赴”之中,楚维阳接连数刀在一闪瞬间斩出,那呜咽的龙吟声甚至只混合成了一道破空之音,下一刹,莹白如雪的刀芒交叠如雷霆一般垂落。
    漫空之中,那显照着真形的烈焰被楚维阳一刀展开,紧接着,同样赤红的鲜血随着刀芒的斩落而倏忽间在半悬空中挥洒开来。
    紧接着,楚维阳身裹五色灵光而脚踏禹步,欺身而进的闪瞬间,接连的刀芒涌现,与此同时,手中的宽大袖袍扬起。
    斩断四肢,金针镇窍,宝鉴悬顶。
    就在其人脆败,身形失去了掌控的闪瞬间,不同的败落方式,同样的凄惨境遇,在楚维阳的手段施展之中,竟有着几分一气呵成的熟稔。
    紧接着,伴随着剑气与刀芒的交错,自皮囊及至血髓,紧接着楚维阳在顷刻间肢解开来。
    浑如庖丁解牛也似,继而,楚维阳打落法印,以激发其内蕴的生机与活力。
    只闪瞬间,伴随着暗红色的灵光涌现,伴随着其不断地吞没着那原本的血肉外象,一道又一道的符箓篆纹涌现,又一道完整的《真形图》被楚维阳烙印的同时,伴随着灵光尘埃的黯灭,伴随着那一道阴魂被拘禁在宝鉴之中。
    最后,是幽暗寂无之中一道明光涌现,一枚玉简破空而至,楚维阳一眼扫过去时,洞见其内乃是一片已失传于世的高品火相篆法,遂很是满意的将之收入了袖袍之中。
    做罢这些,楚维阳再看向那繁浩至极的斑斓星河的时候,心中却忽地生出了去意。
    掌握着五蕴天罗法伞,这虚实一界遂任由楚维阳来去,盘王宗举世再无第二位传人,这期间的宝藏尽皆任由楚维阳一人发掘,无需在意那顷刻间时间的早晚。
    也正因此,在这第八道血肉之躯被楚维阳拆解斩灭,掌握了真形图之后,楚维阳所收拢的诸般底蕴,正好能够凑齐完整的阴煞之道中五行流转。
    一味地累积真形图的数量,并不会有自行参透的一天,甚至伴随着图录的越积越多,只会教楚维阳愈见得“消化不良”。
    他准备先一步的参悟一阵真形图,以期能够有所切实的进益,待得梳理出真正前路的脉络来时,许这繁浩的星河,才能够真正成为自己修行路上的资粮。
    一念及此时,楚维阳遂又擎举着手中的法伞,手腕拧动的闪瞬间,法伞边沿割裂开须弥裂缝,五色灵光裹挟着楚维阳的身形,遂从这幽暗寂无的一界遁空而去。
    只是伴随着楚维阳的身形消失,这幽暗的一界之中,忽地,那悬照的斑斓星河陡然倒卷,最后再看去时,原地里,无垠的深邃幽暗里,只一道昏黄的灵光虚悬,化成唯一颜色。
    第507章 不求甚解好模样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道场洞天之内,极尽于漫长的一场冬雪,伴随着自始至终的冬时肃杀本身,长久的飘摇在了灵浮岛与琅霄山中。
    而在回返洞天之后,楚维阳便索性又在那深埋于山体的甬道之中,收拾好了一间自昔年时古修所遗留的凋敝之石室。
    玉质的桌案,宽阔的竹椅,坚实的木架,尽皆被楚维阳摆放在了石室之中,平滑的穹顶上,更被楚维阳镶嵌以夜明宝珠。
    诸血煞道修士的生计已经无需楚维阳耗费心神去看顾,在切实地掌握了火龙岛一十二部功诀连缀成的经篇之后,小白也已经用有类于“冬眠”的方式沉睡在了煞池之中,疯狂的吞纳着诸阴浊煞之炁,以及血煞道修士们灌涌而至的血煞法力,不断地养炼着自己的修为。
    自身的妖修道途与蛟龙妖脉的血煞道修法兼修,玉蛇有着这世上一切生灵都无法比拟的优势,在面对着任何可能存在的修为瓶颈的时候,她都可以先一步用血煞道修法的捷径,炼化妖脉生生将这一道修为门槛闯过。
    继而,在以略显得缓慢而温和的方式养炼着自己的妖修道途之进益,在同样按部就班的跃入这一境界的过程之中,亦可以自身妖修道途的修持,来夯实那一部分原本虚浮的底蕴。
    以之而内炼水火成丹道。
    因而,换做旁的人,于筑基境界,许是还要有道法根基的磋磨与圆融的步骤,炼法还在其次。
    但是玉蛇已经掌握了自身的连缀经篇,那水火之内炼丹道便是道法根基的一切之圆融所在,因而,早已经诸般重重艰难的关隘迈过去的玉蛇,虽然仍旧只是初入筑基境界,但是前路已然是通途,对于她而言,长久的闭关炼法便是这一境界之后道途的全部。
    也正因此,这偌大道场洞天内的一切尽皆无需楚维阳去看顾。
    道人遂也以极尽于坦然的心态,将那石室的门扉闭合,选择了以最为寂静与安宁的方式,进行着自己这一番对于诸《真形图》的参悟闭关。
    而就在楚维阳怀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心态闭关之后,对于诸《真形图》的参悟过程,反而大大地出乎了楚维阳自身的预料。
    对于诸《真形图》的参悟,许是因为手中兼具着那阴魂传承的完整道与法的缘故,楚维阳并未曾感受到甚么样的艰涩阻碍,但同样的,也不存在撬开一角之后,倏忽间的洞彻诸般。
    他不像是在参悟甚么极尽于玄虚的东西。
    这诸《真形图》摆在楚维阳的面前,更像是真正的大部头典籍,楚维阳需得十分迟缓的一页页翻阅而过,不存在参悟上的捷径,但是同样的,其参悟之难度,也自始至终恒定着。
    连楚维阳自己都未曾想到,这竟会是一场注定极漫长而收获稳定的参悟过程。
    每一页“篇章”的“翻阅”,楚维阳都能够从道与法的演绎之中有所收获。
    当然,因为这种收获太过于关乎细节,大多数时候,这些感触与体悟,尽皆是纯粹的五行道法的层面。
    而且教楚维阳未曾想到的是,在这样的参悟过程之中,真正教楚维阳得到了突飞猛进之进益的,竟然是琅嬛篆纹。
    盖因为若是将真形图归咎到细节处去观照,实则一切道与法的纹理,尽皆是一枚枚符箓篆纹而已。
    这几乎等同于,楚维阳在参悟真形图的过程,便需得先将承载着这一部完整道与法的篆法吃透。
    而同样在参悟篆法的过程之中,其便已经化作了资粮,自然而然的填入了乾坤法炉之中,炼入了琅嬛篆种之中。
    要知道,能够凝练成真形图,这尽皆是极古老的道与法,很多义理本身与现实的修持理念尚还有着很多光阴岁月所隔绝的差距,熔炼其篆法本身理应是一件极困难的事情,可是那乾坤法炉之中所承载的,却是淳于芷的金丹道果显化的凤凰天火。
    莫说是这般古老的道与法了,便是更为晦涩些的篆法,化作薪柴填入乾坤法炉之中,许也是被轻易熔炼入篆种之中的结果。
    更有甚者,当楚维阳将顺势参透的真形图的那一部分的感触,反向以通幽符阵化作底蕴填入那一道道神形之中的时候,加上早先时所熔炼入其中的道法功诀,几乎有类于触类旁通一般,竟教那一道道神形上洞照着思绪灵光,不时间吞纳着阴冥煞气,愈见得其神形凝实。
    可是,楚维阳无论如何都未曾想到,这样的触类旁通,在参悟《真形图》的过程之中,楚维阳于诸般尽皆有所进益,可偏偏却在锻体之道上少有进程。
    毕竟,以这样迟缓的进程,感触体悟一些细节,许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要摸索真形图完整的框架与脉络,却仍旧困难异常,甚至因为着其所传承的道与法功果之圆融,楚维阳很怀疑,即便是彻底的“翻阅”尽了那完整的大部头,楚维阳都未必能够洞悉其中的根髓。
    那是自成体统而完整圆融的道法,以楚维阳对于这类道法的认知,哪怕有着经书传世,哪怕有着图录映照,都非得有名师指点关隘才成,否则,极易倏忽掉要旨而走上岔路。
    当然,思量到此处的时候,楚维阳也不禁喟叹。
    作为“野路子”出身的盘王宗传人,楚维阳实则能够在先贤遗泽的传承上走通的“捷径”太少太少。
    倘若是他修持着古圣宗传承的道与法,那么或许楚维阳在粗略的洞悉这些真形图的过程之中,或许无需苦思冥想其中的根髓义理。
    那真形图所承载的道与法本身,便是与自身传续的道法极为相近,甚至便就是同一道法。
    那么彼时的楚维阳,或许可以不通晓其中的义理,便直接化而用之。
    先贤已经留下了途径,哪怕不知晓其前路到底通往何方,但至少视野范围之内所能够洞见的,尽都是通衢的道途。
    可是这样的设想,终归要因为盘王宗如今传承的凋敝而落空。
    这传承先贤遗泽的路上,楚维阳终归只剩了那最艰难的一条路可走。
    而这样的感觉,对于楚维阳而言,那诸《真形图》的根髓义理,便像是一座山岳一般的横在了楚维阳的面前,而且这山岳上罕有甚么松散的山石,那是数之不尽的无上宝材浇铸成的精钢山岳。
    但偏偏,楚维阳需得像是开凿山岩一样,非得生生的在其上贯穿出一条路来才行。
    这期间的迟缓与艰涩,几乎教楚维阳想来便尽都是绝望的漫长。
    而也正是洞见了这些的闪瞬间,楚维阳在经历过审慎的思量之后,复又果断的将自己的思绪从中挣脱出来。
    既然无法化而用之,楚维阳便决定先只用这诸般真形图作触类旁通之用!
    他的视角仍旧放在了这些真形图上,但是参悟这些的过程之中,楚维阳真正的目的,却是将所能明晰的章法与真形意蕴,尽皆熔炼入太阴雷篆之中。
    一切追本溯源,楚维阳想要走出锻体之道的前路来,那便将一切回归自身锻体之道的修法基础上,要从雷霆锻身的基础上,更进一步!
    既然别家的真形图自成圆融景象,那么楚维阳便以太阴雷篆,创作出属于自己雷法的真形图来!
    而事实上,哪怕道与法的感触仍旧以恒定而迟缓的进程深耕着,但是此刻,这样思绪的跃升,却不亚于一场蜕变与升华。
    楚维阳参悟其间锻体之道前路的思绪,像是因之而跃出了藩篱的桎梏,真正走在了一条从未曾有人涉足,但其间的分毫进益,尽都直指自身功果圆融的路。
    甚至冥冥之中,至于这一步的时候,楚维阳切实的有所明悟,这才是自己锻体之道修行前路的某种“正途”。
    既然已经是野路子了,那便索性野路子到底。
    而许也正是这一步思绪的蜕变与升华,之后楚维阳推动参悟诸般真形图的过程,陡然间变得迅猛起来,楚维阳甚至主动推动着加快了其参悟的过程。
    那些映照在诸道与法之间的进益自然不谈,余下的那真形图难教人参透的框架,楚维阳尽皆弃之不顾,只观照其中真形图的神韵,甚至视野超脱出来,反复横向比较着一道道真形图之间神韵的异同。
    楚维阳的视野已经远远地不止留驻在了单纯同一真形图的符箓篆纹之异同上面。
    当然,这样一来,只八道真形图的参悟,又甚是显得单薄了些。
    不过宝藏在手,这本就是最不值得忧虑的一点,闭关的过程之中,楚维阳已经不止一次的驾驭着五蕴天罗法伞,割裂虚空,洞入那遗泽一界。
    十余道,数十道,近百道……
    沉浸在参道悟法的过程之中,楚维阳真正的抵至了忘我的境界之中,甚至忽略掉了时间的变化。
    终于,伴随着这样的忘我参悟,此时间,那悬照在楚维阳面前的,是一道道太阴雷篆承载着《道童图》而演化异同,那些符箓篆纹兼具着《雷海洗身经》与《太阴雷池豢龙炼髓元典》的诸般义理与道韵,彼此交织之间,浑似是化作了血髓、骨相、筋肉、皮囊……
    那是属于太阴雷法的真形图!
    哪怕是楚维阳还未曾切实的实证修持,可只是观照着那真形图本身,观照着其间流淌的令人赏心悦目的属于道法的美感,这样的道与法,合该只教人一眼看到,便须得是圆融而通透的。
    “真真是好模样……”
    正当楚维阳这样轻声呢喃着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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