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而然。
    渐渐地,楚维阳愈发能够意识到,这等几乎水到渠成一般的成就本身所蕴藏的道法与自然的相谐。
    往昔时的每一步路上,楚维阳几乎都是以这样的方式与姿态走过去的,在每一境界的最后一步时,都将一切酝酿在极致与绝巅,进而,当其最后一步落下,立身稳牢时,是那浑厚的道法积蓄,生生推动着楚维阳,越开那道门扉,自然而然的擢升入更高卓的修为境界之中去。
    甚至对于楚维阳而言,这一点特征,愈是到了参道悟法修行的后半程,越是在面对着那本该满蕴着天堑,具备着一道道难以逾越鸿沟瓶颈的诸般高卓境界之中,这一特质反而在楚维阳的身上体现的愈发明显。
    而若是将这样的特质继续绵延而去,让在楚维阳看来,其内蕴的义理最是颠扑不破状态的“自然而然”的意蕴贯穿道人修途的始终。
    那么,这楚维阳即将要面对,要思量着跃出的第九境的一步,映照在往昔时诸境界的终末时,这便是真正定鼎神境极致,真正将那酝酿着叩开门扉的力量蜕变与升华的一步。
    这是旧有之境界完美圆融的一步,也同样是真正叩响下一境界门扉的一步。
    进而,待得那最后一步极其短促的蕴养使得道人在旧有境界之中升无可升,进无可进的时候,这旧有之一境中楚维阳步步踩在道法极致与边沿的浑厚底蕴积蓄,便如同那不断拔高的万仞山岳也似,终是在于此刻,伴随着最后一丝缕的拔高,而使得那山巅的顽石撞开天门!
    这便是楚维阳即将要跃出的第九境的境遇。
    古之地仙已然是神经的终极,再跃出丝缕去,便是涉足在了叩开超脱门扉的路上。
    要么,真个以万仞高山的拔地而起,生生撞开天门!
    要么,便落得个山崩地裂,不进反退的下场!
    那古之地仙与真正的超脱层阶之间,再无有甚么教人沉淀与延缓的余裕所在。
    终于要直面了……
    带着这样的心神之中的悸动,立身在九阶墨玉法坛之上,这顷刻间,楚维阳在折转身形,回看己身,回看古界。
    果然,早先时楚维阳冥冥之中的认知是十分正确的,一旦驻足在神境的绝巅,对于楚维阳而言,真正留给他绽放才情与底蕴,进而叩开那道天门的“窗口期”仅只有着十分短暂的时间。
    在己身底蕴所塑造而成的万仞山岳与天门的碰撞之中,一旦这口气松懈去,便仅只有天崩地裂这样唯一的后果。
    最好的结果,也仅只是教楚维阳驻足在古之地仙的境界之中,不曾有所过分衰颓,但也再无有寸进。
    恍若是地脉凝固了变化而使得山岳无法再隆起,而山巅的真正撞角,那顽石也在顽固而坚韧的天门之前被生生磋磨成了齑粉。
    成或者败,生或者死。
    仿佛早先时在道法修途之上所走过的路,那一切一切的底蕴的累积,中成了那极短暂时间之中注定势不可挡的碰撞。
    甚至楚维阳某一闪瞬间都会在恍惚之中有所遐想,是不是己身所经历的这些,至少老禅师已经经历过了,所以哪怕其推动了新道的诞生,但是在这最后万古光阴逝去之后,他还是选择了重新鼎立九天?
    以一种很新颖的方式,走向古之先贤的老路。
    而这一刹那之间,不等楚维阳由着这古往今来不知道多少古之先贤,曾经以己身的道法底蕴之山岳,在这道天门前撞得山崩地裂的凄凉结局,来使得己身心神之中阐发出过分萧索的情绪来。
    这电光石火之间,旋即有着天心道雷化作罗网,贯穿道人的思感与念头之中。
    刹那间,再度涌现与跃升的心魔,旋即被天心道雷所化去。
    或许是因为道人真正意义上涉足在了神境极致的古之地仙层阶之中的缘故,又或许是形神本质的掌握,使得楚维阳深耕出了更为极致的道法玄妙。
    总而言之,这一刻,当心魔被斩去的闪瞬间。
    那无形无相之中,其所在灵形的层面,被天心道雷轰成的某种心魔的残骸以及余韵,在这顷刻间,竟然被道与法的气韵波动所牵引,进而隔空映照入了太阴诸魔奉圣天中去,以天魔之资粮的方式,融入到了那纠缠着万道玄苍二色诸龙相之中去。
    于是,在冥冥之中,楚维阳对于天魔,对于量劫的理解,也在这一刻更为深刻了许多。
    这仿佛是借由着三株神通果树从无量再到彻底掌握无垠的变化,所一同引动的蜕变与升华。
    楚维阳能够明晰的感受到,这一刻,借由着天魔的进益,借由着量劫的更深刻掌握与体悟,这道场三界之中,连带着轮回的变演,也在从那圆融与广博的框架和脉络,也在真正朝着天地乾坤的本质变演一同融合,一同浑一而去。
    与此同时,伴随着无垠灵韵的灌涌,伴随着星海也似真灵的汇聚,甚至伴随着整个古界的须弥之力在朝着道场三界倾泻,连带着支撑起乾坤古树根须的百界云舫,也在这一刻被师雨亭所炼化,进而以百花百界枯荣轮转的方式,成为道场三界的一部分。
    这一刻,仿佛一切的框架与脉络的概念,随着楚维阳的驻足,尽都在烟消云散去,而是那一切的概念本身,尽都在彻彻底底的阐发,以完整的形式与姿态,被楚维阳所掌握。
    从诸法无垠伊始,最后证就彻彻底底的无垠之万象。
    当一切的变化彻底汇总之后,在楚维阳的眼中,便是己身的道场三界,在斩断前尘,在正我有乾坤万象诸法之后,在这一刻,终是彻彻底底的攫取了古界万古的蕴藏,要将己身轮转不休的三界,在浑一的过程之中,真正意义上变演成旧世海疆之中诸界天的辽阔与广博。
    不再是甚么潜力,不再是甚么轮廓。
    到了这一步,到了即将叩开天门的一步,甚么潜力与轮廓,尽都是虚浮的存在,唯有存在本身,方真实不虚!
    乾坤古树在不断的枯萎,借由着其枯萎,海量的灵韵裹挟着那些能够与之交织与共鸣的真灵,疯狂的朝着三界涌来。
    最后,在神通果树的灵形将三界寰宇支撑开来的同时,则是那不断随着古树枯萎而溃散开来的须弥洪流灌涌入其中,在一拍即合之间混炼为一。
    一切都在因为楚维阳完整撬动了那无垠的灵韵,而在十分迅疾的进行着,仿佛那短暂时间撞开天门的“急迫感”已经绵延在了这一境中。
    而楚维阳也能够明晰的意识到,一旦这一切被这样轻而易举的彻彻底底吞噬炼化殆尽,当道场三界彻彻底底化成三界天而阐发万象群生,当三界道场的变化裹挟着万象群生的气韵,反向震动着楚维阳的三元丹田的时候。
    彼时,或许将会是楚维阳在修途上,第一次因为开天法的修为进益,而引动着真形法三元道术的蜕变与升华。
    双道途咸皆八境。
    彼时,便续跌直面那最后一步的关隘与要旨。
    而此刻,一切将炼化而未曾完全炼化的当口,便是楚维阳最后参悟与磋磨己身前路的关隘所在。
    真形法一以贯之,一境时是三元道术,九度蜕变与升华之后,仍旧是三元道术。
    这一万象道法的枢机,是早在初入神境的时候,便已经被楚维阳所定鼎。
    而真正需得教楚维阳耗费去心力的,则是开天法的前路。
    早先时的自然而然的修持,从形质的轮转变演无量变化,从无量变化的咸皆映照撬动真正无垠的概念。
    到了这一境界,当楚维阳在追索前路的时候,三株神通果树顶天立地,濯濯玉华与道人所蕴藏的诸神通玉果所交织与共鸣,所先一步预演着自然遴选的时候。
    诸神通玉果咸皆在交织与共鸣,但这也等同于,一切尽都未曾在共鸣。
    在掌握有无垠概念之后,一切的遴选本身,已经无法再自然抉择。
    盖因为万象群生从无有高下,万象诸法亦如是。
    这意味着,至于这一步,楚维阳需得将往昔时所曾经走过的路,将那些变演到极致的神通经篇,在这最后的一步路上,熔炼而成一炉。
    像是创出三元道术一样,熔炼出这终极一步上的三枚神通玉果!
    这才是如今这三界道场蜕变过程的余裕之中,楚维阳所需得做成的事情。
    而到了这一刻,楚维阳也同样能够明晰的意识到,或许是高处不胜寒的缘故,道人几乎仅只是心神思感稍稍有所萦绕在关乎于前路的思索之中,那原本圆融的道心,便像是不设防一般,引动着心魔丛生。
    这好像也是如今这最后几步路的考验之中的一部分。
    于是,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伴随着楚维阳的心神随之而坚定,在这渐渐地一切的灭世风暴随着楚维阳彻底抹去故青衣道人奉圣金宫道场伊始,便开始渐渐地消弭,终是在这一刻,随着九阶墨玉法坛的消散,一切的风暴本身消弭了去之后。
    于这真正不再有分毫的变化诞生,真正风平浪静的苍莽昏黄汪洋之上,道人乘着昏黄雾霭,凌空而趺坐。
    那圆融智慧在这一刻,呈现着诸般神通经篇的珠玑篆纹。
    与此同时,天心道雷轰鸣,玄苍龙相吟啸。
    第990章 大渊无滞烹还丹
    轰——轰——轰——
    原本该是风平浪静的苍莽汪洋之上,在这长久的时间里,那原本酝酿着灭世的天灾,似是消弭去了,又似是天灾风暴的幽影仍旧在那昏黄雾霭之中若隐若现。
    长久的时间里,连绵不竭的雷霆轰鸣声震响,那雷音贯连着天地,若洪钟大吕也似,可是偏生任谁听得时,却又不觉得刺耳,仿佛有着生灭的概念呈现在了眼前,仿佛是万象群生诸法在那明光一闪即收的雷霆罗网之中,在生灭间得到了洗涤。
    无量量劫的概念在不断的从其中加深。
    那是天心道雷,是楚维阳在求索着开天法第九境的前路过程之中,所引动的那丛生的心魔念头,在天心道雷的生灭贯穿之中被咸皆洗涤的过程。
    如是雷声连绵,几如那已经消弭的灭世天灾也似,便意味着在这楚维阳漫漫求索着开天法前路的过程之中,楚维阳所经历的心魔念头有着多么的繁浩与广博。
    这在道人迈出神境最后几步路的历程之中,如是无垠广博的心魔念头,那引动着至道雷霆不曾停歇的轰响,终是在贯穿始终的某种朦胧气韵的贯穿之下,引动了楚维阳的某种道法义理——
    如是连绵心魔念头的摇曳与磋磨,几乎化作成了无量量劫的模样。
    这一刻,楚维阳终也是有所恍然间醒悟,诚然,如是的历程,是己身在这最后几步路上的高处不胜寒,可是回过头来去看,这又何尝不是己身在尝试着抵近,尝试着真正叩开那道门扉的“量劫”所在!
    并非是楚维阳凝聚有了无量量劫的道术之后,世上方有了量劫存在;而是世上本就有着无量量劫贯穿万象,贯穿岁月、须弥,贯穿始终。
    楚维阳仅只是将之从自然之中,提炼而成了道法而已。
    而这一刻,在楚维阳真正掌握了三元道术良久之后,终是在这一刻,以己身的真切经历,感触到了属于浊世自然之中,无量量劫加身的磋磨。
    甚至仔细回想起来,这样的无量量劫的磋磨,在神通一境之中,尤还要往前再追溯许多。
    从老禅师的咒杀之术横贯旧世的海疆,再到苍茫汪洋之中无边无际的昏黄浊煞,再然后是这广博海域之中的灭世雷霆,还有着雷霆之下无何有之乡的逆乱与寂无。
    甚至连带着最后古界天地倒卷的凋敝与荒凉,其本质奇诡邪异的底色。
    以及古界气息外泄之后,那万古光阴里无算凶兽的围猎,以及青衣道人的骤然间袭杀。
    这一切的一切,实则尽都是在诸般层面上形成了对于楚维阳的“劫难”磋磨。
    事实上,这苍茫昏黄的浊世,已经将考验本身做到了极致,从无何有之乡,再到这古界,再到那凶兽,甚至是跃升出了古之地仙层阶的青衣道人。
    这尽都是万古岁月光阴里,真正极致的沉淀。
    只不过,是楚维阳在神境的道途上走得太过于惊人,太过于惊世!
    那每一步的边界与极致的探索以及掌握,使得楚维阳历经着这些浊世做到极致的劫难磋磨,竟浑然不觉得有甚么。
    唯至于这最后几步路的时候,当一切来自于外象,来自于道法层面的考量皆去,当一切的劫难本身变换成发乎自楚维阳己身心神之中的心魔念头的时候,这劫难的存在,方才教楚维阳后知后觉般的真正有所感触。
    这样看来,对于如今的楚维阳而言,这一切发源自天地之间的外象量劫的磋磨,对于楚维阳产生的压力,甚至都还远远不如道人阐发于自己心神之中的心魔念头所带来的压力大。
    甚至,真正说来,这丛生的心魔念头,所带给楚维阳的,并非仅仅只是纯粹的压力而已,而是真正意义上直指量劫磋磨的某种危局。
    诚然,而今看来,这浩如烟海的心魔念头,也仅只是引动着那连绵的至道雷霆雨瀑不断的轰落而已,可是在至道雷霆的化解之中,如是的每一道心魔念头,事实上都有着轻则教楚维阳道心蒙尘,重则教道人心神畸变的真正奇诡邪异的威能。
    那心魔念头可以无数次的在至道的雷霆之中化成齑粉,但是只要有一道念头真正的落在了道心之中,对于楚维阳而言,便尽都是需得伤筋动骨的心神创伤。
    甚至若是接连落下复数量级的心魔念头,饶是楚维阳,一时间的不查,那发源自心神之中的畸变,或许也要教道人万劫不复!
    而且,楚维阳很是怀疑,若是彼时,自心神之中拔除心魔念头,又或者是调养如是心神创伤,凡所生发,皆要留痕,彼时,在这其中空空耗费去的,实则是楚维阳的才情与底蕴。
    是使得楚维阳在如是频繁的空耗之后,哪怕再跃出了一步,那先被削去了一层的万仞山岳,纵然再拔地而起,其顶峰处的顽石,却也不足够再触碰到高悬的天门,更不要说是去撞开。
    或许,这才是无量心魔之劫的真正“威力”所在,其所代表着的浊世天意,所取的非是楚维阳的性命,而是要断楚维阳的道途!
    也正因此,这漫漫求索的路上,心魔念头可以失败无数次,但是楚维阳却不容许在这场看不到硝烟与血煞的争锋之中,失败哪怕一次!
    于是,真正论算起来,十分漫长的时间里,楚维阳都真正是在负重前行。
    这是昏黄浊世的深处,是真正被无垠与苍茫所包裹着的地方,岁月和须弥的概念尽皆在此处变得朦胧与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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