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路过的车辆和行人,只会看见楚楦自己。

    恰好就有一辆公交车开了过来,楚楦看见上面并没有多少人,便侧头说了一声:“走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上了车,楚楦找到两个连坐的座位,在后排。

    他拍拍身边的座位小声跟霍云深说:“整天飘着累不累,要不坐一下。”

    霍云深看着夜里的他,倒映在玻璃窗上的模样,清隽干净,很像自己记忆中晒过的深冬的太阳。

    那时候自己身体不好,鲜少出门。

    两进的小院落,承载了他二十年的记忆,他甚至弄不清楚,别处的阳光是否也跟小院的阳光一样,暖呢?

    楚楦见他坐下了,心里有许多话想说,他努力憋住了等到回家再说。

    一位女士经过他们旁边,发现楚楦身边有个靠窗的空位:“这位先生,你坐到里面去吧。”她想坐这里,或者里面。

    “不好意思,请你坐到前面那些空位去好吗?我看还有位置。”楚楦抱歉地笑了笑,并不打算让人打扰霍云深,就算会被吐槽也无所谓。

    那位女士只好耸耸肩,去了别的地方。

    五站的路很快就到了,霍云深跟着楚楦下车,听见楚楦忽然说:“你需要坐公交车吗?”难道鬼不是会瞬移?

    霍云深瞄了他一眼,带头走在前面。

    “……”感觉自己问了一个白痴问题,如果鬼能瞬移的话,自己早就被鬼杀死了……不对,也就是说,霍云深一直跟着自己?

    就算不是贴身跟着,也是远远跟着,说到底还是跟着!

    那么他只是不想出现,并不是离家出走。

    楚楦突然挺无奈的,因为他娶了一只性格闷骚别扭的鬼。

    人际关系本来就很难处理,楚楦连人都相处不好,叫他怎么应付一只鬼?

    回到家,他憋着满心的郁闷,去厨房把准备好的鸡血端出来:“今天下午去买的,还很新鲜,你尽快喝了吧。”

    眼看着鸡血变黑,楚楦给他烧了香,另外点了两支红宝烛,巴掌长的那种:“我知道你的身体受了损,需要补充力量。说实话,你想要精气我随时都可以给你,但是你不要,我也总不能逼你。现在我们面对面,把话说清楚,你究竟是什么打算?”

    一进到屋,霍云深不知为何匿藏了身影。楚楦找不到他,便对着灵牌说话。

    案上摆着笔记本和圆珠笔,期待他跟自己交流。

    此时此刻,阴风阵阵,吹得香烟和烛火摇曳不已,整个室内倍显诡异。

    若是有人踏进楚楦的家,准会吓得连爬带滚,有多远走多远。

    “说吧,耗着不是事,我真的不是只关心我自己,我很担心你……可能你不相信,整个白天我都在想你的事情,要不今晚也不会冒险出门,想去西桥找你。”楚楦绷着脸,语气特别严肃:“我和你的处境很危险,今晚要不是别人送的小剑,我有可能会被鬼掐死。你再厉害,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看着我,总有疏漏的时候。或者,你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死活?”

    半晌没有动静。

    楚楦抿着嘴:“那算我自作多情,以为我们是合作关系,看来不是。”

    笔记本上的圆珠笔,终于立起来。

    霍云深写道:拜过天地,你迎了我进门,如何是合作关系。

    他的笔迹似乎很凌乱,而且隐隐透着一层愤怒,隐藏得很深。

    “是啊,我们结了冥婚,利益息息相关,为什么不是合作关系。”

    却被霍云深反驳:不是。

    “那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还想着那件事?

    楚楦真受不了他:“你是白痴吗?你是鬼,我是人,结了冥婚,我就该像对伴侣一样对你?包括上床接吻?你是不是白痴?”他简直觉得霍云深不可理喻,谁家的冥婚是这样的:“各取所需,我给你精气,你帮我驱赶其他厉鬼,一开始不是这样约定的吗?”

    冥婚也是婚,我嫁你娶,你敢欺我?

    霍云深的笔尖,重重地划下一个问号,犹如一座大山,压得楚楦喘不过气来。

    “我……我……”谁来收了这厉鬼,要疯了!

    “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一不接受男的,更不能接受鬼……”楚楦摇摇头,表示自己做不到,光是想象就恶寒!“如果你执意要逼迫我,那就解除约定,以后你想去找谁就去找谁,我的事情再与你无关。”

    很快霍云深就在本子上写道:“除非你死,否则约定依旧。”

    拜了堂,成了亲,也做了很多亲密羞耻的事情,他甘心就这样放走楚楦吗?

    ☆、第25章

    霍云深的话,顿时让楚楦感到绝望不已,整个人陷入了崩溃中。

    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个结果不是他想要的!

    在激烈的情绪驱使下,楚楦立刻拿出电话,打给徐道人:“徐哥,你得帮帮我……我真受不了了!”

    “楚楦,怎么了?”徐道人被他吓了一跳:“你先冷静一下,慢慢说。”

    “我……”楚楦难以启齿,支吾道:“契约其实没有什么作用,根本就约束不了他对不对?”楚楦特别委屈地说:“跟他结了冥婚之后,我发现他想了如何就如何,根本不会听我的意见……徐哥,我受够了……他想做的事情我真的做不到,我能跟他离婚吗?”

    听完楚楦的倾诉,徐道人也是满脸黑线,这是哪来的这么不好对付的厉鬼,竟然要求主家跟他上床……也真是,怪不得楚楦抓狂。

    还好楚楦脾气软,不暴躁,要是换了其他的客人遇上这种事,早就上门讨说法了。

    “我懂你的心情,可是你得先冷静下来,离婚不是说离就离的,要考虑利弊,后果,你现在的处境已经不能更坏了,还是说你为了离婚,连死都不顾了吗?”徐道人耐心劝道:“以我看,那鬼是喜欢你,不过你放心,过了这几年,你就是想他再找你,他也不会找的。”

    正所谓红颜枯骨,鬼也是喜新厌旧,外貌协会。

    现在楚楦年轻俊秀,血气方刚,鬼当然喜欢。

    等楚楦年过三十,那方面的功能下降,那鬼自然就会消停了。

    “你真的是在给我出主意吗?”听了他的话,楚楦越发崩溃,还哭笑不得,这都是什么馊主意呀?“不行,我真的做不到,光是看到脸我就……我就不行……”

    “看到脸不行,那就关灯啊,关了灯都一样,这个道理你以后会明白的,不信?尽管试试。”

    没开过荤的年轻人,就是这么一惊一乍。

    在徐道人看来,就是做个爱而已。区别在于,和人,还是和鬼。

    “我真受不了你的建议,没想到你的口味这么重。”

    “遇到事情多了,不想口味重都不行。时势造英雄,我也不是一出生就这么重口味。楚楦啊,人都是环境造就的,你熬过去了,你就是成功者。”徐道人最后劝他一句,说:“别让那双手推着你前进,你应该自己走快两步。”

    “徐哥……”什么意思?

    “总之,凡事冷静,别口急心快。人家还在旁边听着呢,心里保不准怎么想,到时候可就有你好受的。好吧,话就说到这,自己领会去吧。我最近忙,等会儿还要去给一个孤魂野鬼收尸。”

    “好……谢谢你。”

    话说到这,就挂了。

    楚楦也冷静了下来,他想,自己这几天三番两次地见鬼,被吓得不轻,可能情绪不太稳定,等想想再说。

    不过刚才那些话,霍云深肯定都听见了吧。

    “……”楚楦刚才气疯了,根本没想到这茬,因为都已经做好了和霍云深决裂的思想准备。

    现在反而尴尬起来,不敢找霍云深说话。

    于是屋里的气氛,就这么沉默地尴尬着。

    最后楚楦迈开脚步,决定先去一趟洗手间。

    刚刚站好解开裤头,无意中看了一眼镜子,就发现自己身边站着一个人影。

    惊鸿一瞥,画面依然恐怖丑陋,触目惊心。

    楚楦咽下口水,直接干站着,忘记了撒尿。

    “我……刚才……气疯了……你……别介意。”

    僵硬断续说着,道歉的话,清凉的气息,从尾椎骨,袭上肩膀……

    跟丑陋的脸不同,霍云深的手不恐怖,只是灰白,蒙上一层死气,没有半点鲜活的味道。

    而且触感很冷,贴在温热的脖子上,脉搏因它而变得迟缓,心脏却因它而加快跳动。

    噗通……噗通……

    能吃下厉鬼的他,青面獠牙的他,有没有生气?有没有不愉?

    楚楦第一次感觉到,来自霍云深的威胁,是那样的,让人充满寒意,恐惧。

    呼吸声音努力变轻,用来掩饰自己过度害怕的情绪。

    紧张之下,楚楦竟然尿了出来,水声打破了沉静,也恰好解除了危机。

    刚才的危险仿佛从不存在,镜子里的身影,也在一瞬间恢复无害的状态。

    他刚才想干什么?

    楚楦后来想起来,都觉得头皮发麻,膝盖虚软。

    尿完以后,他提上裤子,想了想,从霍云深身边经过,回屋里拿睡衣过来洗澡。

    也许,那鬼还停留在浴室,但是谁管得了那么多。

    楚楦装作若无其事,脱下上衣和裤子,站在花洒之下,神情是麻木的。

    看似没有希望,却其实在心里思考,徐道人劝他的话。

    走快两步吗?

    如何才能走快两步?

    楚楦不知道,他其实算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这辈子做过最出格的事情,就是对待自己的父亲不敬。

    除此之外就没有了,而结冥婚也是在别人的推动之下去进行的,一个无可奈何的举动。

    “怎么走……”楚楦喃喃自问,无法想象这两步该怎么走。

    当意识到,霍云深并不是无害的。楚楦说不出口,道歉和认错的话。

    他犹如困兽般,和自己战斗,嘲笑过去的自己。

    也失去了要和霍云深交流的欲望。

    他终于明白,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说再多的话都是多余。

    想通这点,灵魂都是颤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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