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答道:“回夫人的话,现在是申时两刻(下午三点半)。”
    “申时两刻?那就先把老母鸡炖上,熬一锅好汤。嫩点的那一只砍了切块,晚膳放点木耳菌子去烧。菜蔬就按照往日的,看着来做。”
    同氏喊了两个大师傅去忙活,她又指着五六个看着能干活的小伙子。她吩咐道:“你们力气大,快来帮忙剁肉做丸子,两条牛腿的肉全剁了做丸子,牛后臀也剁了,今晚要吃肉丸子汤。”
    她想得周全,丸子一煮就看不出原来的牛肉颜色,虽然陛下和娘娘都许了她们股东们吃牛肉,可是太张扬依旧不好。
    那么多牛肉,萧家就几房人,三儿子和四儿子还没娶妻生娃,屋里人口少,两个小子吃得撑破肚子也吃不完的。
    她想着,两个儿媳妇平日里瞧着也算顺眼,她让老大家的和老二家的都带点回去,亲家那边也好走动走动。送点五成熟的牛肉丸子,都剁成这样了,谁还看得出这是牛肉啊,闻起来还有点膻,就不许是羊肉吗?
    感情这种东西,时常联络一下,喊人帮忙的时候才有人理你。
    不然突然间有什么大事不妙,连个通风报信的人都没有。
    肉这种东西不算太金贵,也不会丢脸,她送点好吃的给亲家,正是最恰当的礼物了。
    “不然送金银珠宝的,人家还以为老萧贪污呢?”
    同氏正琢磨着,一抬头,正是看到有人朝这边过来了。来人穿着长袍,戴着头冠,脸上还有两条皱纹,看着还是个挺帅气的小老头的。
    不是她家老萧又是谁呢?
    同氏很高兴,她今天得了那么多肉蛋回来,都快要飘上天了。她飞快地跑了过去,还跟刚新婚时候似的,要跟自己老头邀功。
    她挽着萧何的手,道 :“老头子,你快看看,这都是我拿回来的肉啊!”
    萧何面无表情:“哦。”
    同氏接着说:“我想着把牛肉做成肉丸子,这样旁人都看不出来了,还能送点给亲家尝尝。”
    萧何都被她气笑了,“嗯,那你很聪明哦?”
    同氏没听出来话里的讽刺意味,以为丈夫在夸她。她兴致勃勃地领着他进去厨房,看看她叫人刚做的熏肉,一大块牛排骨挂在屋梁上,看着还是鲜肉的模样。
    小老头眼睛一眯,看到排骨上抹了盐,还有些花椒碎,那么大块肉啊,绝对超过六七十斤,看着比小宝还重。灶下烧着还带枝叶的松木,烘得一大股浓烟都飘出来了。
    “咳咳,咳咳——”
    熏得萧何都退了出来,这一幕当真辣眼睛。
    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心道:糟了,这回捉贼拿赃,家里放着那么多牛肉啊,被别人肯定是一告一个准的。
    同氏不疑有他,只以为丈夫是被烟火呛得流泪。她拿帕子给小老头擦了擦脸,这才留意到丈夫脚上有一只鞋子丢了。光滑的脚面在厨房里转了一圈,踩了一脚灰,都变得黑不溜秋的。
    “呀,肯定很疼吧。”她蹲下来,拿帕子个萧何包了脚,心疼得要命,“早知道我就不叫你进厨房了,地上那么脏,也不知道你脚上有没有破皮。”
    她和小厮一起,把老爷扶回去房里,又喊了婢女打来热水,她亲自给丈夫洗脚擦脚。
    萧何是怒急攻心,他疯跑着回家的,路上也没看路,被石子划了两道口子,到现在才觉得扯着疼。可是脚上的疼,哪里比得上心中的疼啊,他家里这个傻娘们怎么就吃牛肉呢?
    大缸里还放着四只大蹄子和好几个牛肚,别以为他没看到啊。
    丞相当年管粮食管后勤的,跟大汉集团的财务部部长兼后勤部长差不多,他心算极好,一眨眼就知道自己家里藏着的牛肉不下五百斤!
    这是一个天大的数字啊,都快有半头牛了,他要拿什么去跟皇帝请罪啊?
    他,丞相,带头违法杀牛吃肉?!
    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同氏刚拿帕子清理过他的伤处,又拿药敷了,疼得小老头挤眉弄眼的。
    见丈夫的脚受伤了,她觉得自己拿的牛蹄子可真是时候,“吃蹄子补蹄子,明日我给你炖个牛蹄汤,让你的脚好得快一些。”
    萧何心想:还吃什么吃啊,脑袋能不能保到明日,都是个问题啊。
    他的眉头紧紧地皱起,在思考有什么权宜之计。
    同氏以为他工作上有烦心事情,还特意把今天她的秋游经历说出来,来哄小老头开心:“……虽然暂时换不了战马,但是这匈奴人啊,当真拉了二十头牛过来换茶叶。他们拉走了茶叶,娘娘就带着我们杀牛分肉,陛下还朝我笑,说这头牛最肥,割这头牛身上的肉给我。”
    同氏对皇帝的人品表示肯定,继续赞叹道:“陛下人好啊,知道你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多给了两只牛蹄子给凑成一锅,本来只有两条蹄子的,现在有四条蹄子。陛下问我要不要牛肚,我说要,陛下也一并给了我。”
    她眨了眨眼,一脸“你快夸夸我”的表情。
    萧何:“……”
    什么,搞了大半天,原来又是误会?
    是皇帝和他娘搞出来的,把匈奴人带来的牛杀了吃肉?
    丞相大人气得肝都疼的,这对母子俩钻法律空子,可真是厉害啊。不在登记上的进口牛,出生地都不在大汉,谁家官府会追究有人杀牛吃肉?
    正所谓没有人负责执法,那就无法可执,无法可依。
    论起来皇帝不算犯法,这本来就不是大汉的牛,是多得的。
    萧何第一反应是:皇帝学坏了,当年的老实孩子刘盈多听话啊,绝对干不出来这样杀牛吃肉的事情。
    他的第二反应是:肯定是太后在出谋划策,想要借机笼络人心!男人的友谊就是一起蹲过房一起嫖过娼,那女人们呢,都吃了在违法边沿上的牛肉,能不跟太后一路走吗?
    他的第三反应是:卧槽,匈奴人真的来买茶叶了,还拿了牛来换,那下回他们带着战马过来,大汉的骑兵是不是就能起来了?!
    丞相的心烧得火热火热的,一会儿觉得吕氏甚毒,害人害己,一会儿又觉得太后英明,大汉未来可期。
    激动之下,他想要下地转悠转悠,不料脚上的伤口又碰到了,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嘶——”
    “疼吧,知道疼以后就别再犯傻了。”
    同氏在他身上拍了一下,还不知道丈夫经历了一场头脑风暴。她陪他呆了一会儿,厨房里肯定还乱糟糟的,要等着她主持大局呢。
    她刚理了理衣服,准备出去,就看到门边又一颗小脑袋露了出来。小孩探头探脑地张望着,想进来又不敢,爹妈教了他进屋要敲门的,他后知后觉地在门口重重地砸了两下,砸得巴掌都红了。
    小宝说话都带着哭腔,“大母,疼,手疼。”
    同氏将他抱起来,哄了哄他,“大母带你去吃肉肉好不好,吃牛肉,大肥牛的肉!”
    “好喔!”小宝拍着手,他可不知道吃牛肉犯法的,还很高兴地欢呼着,“要吃大肥牛的肉,吃大肥牛的肉!”
    作者有话说:
    卧槽,我的狗在我身边放了一个屁,那味道难以描述,臭死了……感谢在2020-04-29 10:45:44~2020-04-29 15:33: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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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8章 刘盈不短命(55)
    ◎汉惠帝在捡金子◎
    这一天, 注定了是不平凡的一天。
    丞相府里刚得了半头牛,剁肉烹牛的香气传得满院子里都能闻得到。纯天然食草肉牛的牛肉富含脂肪, 黄油的香气地道纯正, 那是相当迷人的。为了保存肉食,同氏还让人在院子里架起了一口口大锅,数百斤的牛肉丸子都扑通扑通地丢下去煮个半熟, 那味道相当于是在熬牛肉汤似的,一点儿都不掺假的肉香味,一下子就勾走了隔壁小孩的心。
    隔壁老王家的孩子都馋哭了, 小孩体力好, 手脚又利索。五六岁的王小虎刚开始学武术,就会自己顺着梯子爬上了墙头,一边闻着风中的味道, 一边嘴角挂着可疑的液体。
    “娘, 娘,我要吃肉啊,吃肉!”
    “快了,快了,等会儿就有肉吃,乖啊——”
    “娘,娘, 怎么连后头赵家都在煮肉啊?那么香的肉,我看到了,好大一块!”
    “快了,快了, 饭菜要好了, 乖啊——”
    老王家里的小孩平日里也最爱吃肉, 小小的人儿趴在墙头上,眼看着四面八方都有肉香味袭来。他视力好,又站得高,竟然发现萧家、赵家、连同左边的陈家都在料理肉食。
    超过百斤的鲜肉被分割成一块块,或烤或煮,都吃出了花样。小孩子的眼睛很尖,一眼就看到别人家的肉是暗红色的,不是白白的鸡肉也不是粉红色的羊肉。
    王小虎咽了咽口水:“管他是什么肉哦,反正肯定很好吃吧。”
    回头朝他妈问了一句,“娘,娘,我们家的肉呢?肉呢?”
    老王家的媳妇被催了好几回,不耐烦地吼道:“来啦,来啦,肉能吃了,快滚过来吧!”
    有肉吃了?!
    小孩满心欢喜地从墙头上爬下来,飞快地跑回去屋里。和墙头上闻到的霸道香气不一样,他娘做的饭菜……嗯,闻着一点儿都不香。小孩再用2.0的视力扫描过盘子里的可疑颗粒,只有青菜上有零零碎碎的肉渣子,可是那么少,还不够人一口吃的。
    王小虎瞪大了眼,“娘,这些鼻屎大的就是肉啊?”
    “去你的鼻屎,死孩子怎么说话呢?还叫人怎么吃饭啊?”
    家中的男人把筷子一摔,一巴掌糊到了小孩的头上,他是小王他爹,隔壁老王。老王担任卫尉的官职,负责守卫宫中的安全,可惜他近来经常值夜班,比起白天的近侍,老王在皇帝面前露脸的机会不算多。
    好不容易今日得闲,能在家中陪妻儿吃顿饭,家里的熊孩子偏偏这样说话,是不是想气死人啊?
    不打他都对不起老子姓王!
    屋里的老王打得小王哭天喊地的,问小孩知错了没,小孩还倔着脸,说自己没错。王小虎哭得脸都红了,大声嚷嚷着:“怎么旁人家都大口吃肉,我们家里的肉少得连狗都不够塞牙!”
    小孩在墙头上看得分明,左右邻居家家都在吃肉,就他们家里没肉吃。他不过是实话实说,怎么就无端端地挨了一顿揍?
    坚持说真话的小王为自己辩驳了两句,当即他爹的巴掌就毫不客气地落到了他屁股上,把他打得嗷嗷大叫。
    老王气呼呼的,“气死我了,竖子难教,竖子难教啊!”
    大人的想法与孩子不一样,各家过各家的日子,旁人吃肉又与你何干?学习的不攀比,偏偏在吃喝上跟人家穷讲究?
    他养家容易吗,都是孩子不懂事!
    王小虎被胖揍了一顿,喊得鬼哭狼嚎似的,眼泪鼻涕都糊了一脸。其实他爹打他是留了力气,不然练武之人两巴掌下来把小孩打残不算什么,男人高高举起的巴掌轻轻落下,自家的孩子自己疼啊。
    可是瞧这小孩嚎得跟杀猪似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有多惨……
    院子外站着的同氏和小宝,就尴尬了。两人的身后跟着几个仆妇,手里还提着东西,进又不是,退又不得。
    同氏都是当祖母的人,谁家都有教育孩子的时候,这个年头奉行棍棒底下出孝子,谁家的孩子没挨过揍啊?
    还是小宝好心,他拍了拍老王家里的门,奶声奶气地喊道:“小虎哥哥,我来找你了,小虎哥哥,小虎哥哥——”
    院子里的动静顿时一停,仿佛之前有人哭嚎都是错觉。老王收了手,揪着儿子的衣领,把这小子丢出去,“今天算你好运,去看看是不是有客人来了。”
    王小虎风一般地跑出去了,两条小腿那个利索的劲儿,哪里像是被人揍过的。小孩把眼泪和鼻涕往衣袖上一擦,除了脸红红以外,看着又是一个皮实的好小子。
    他一打开门,就看到小宝弟弟冲他笑着。小宝身上也沾染了一身牛肉味,闻起来香喷喷滴,他的脸蛋是好看的粉白色,肉嘟嘟的。
    “小虎哥哥,我家里做了肉丸子,你要尝点吗?”
    “要要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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