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秋许配给了秦管事的儿子秦亮,于下人家仆中,也算是有前途的。未来大约是能当个管事的。
    段锦直如五雷轰顶。
    他才反应了过来。
    “我怎么会喜欢秋秋。”他忙撇清,“我与她一起长大,和姐弟差不多。绝没有私相授受。”
    但叶碎金只是看着他。
    显得他的辩解很苍白。
    秋秋姻缘不错,真怕坏了秋秋的姻缘,更怕主人误解。
    段锦道:“真的。”
    叶碎金问:“那为什么不要玉梦?”
    昨晚李管事就来回禀过了,玉梦直接被段锦退回去了。
    丫鬟们从小定向培养。秋秋这种就是往能办事能干活的大丫鬟方向培养的。
    玉梦这种一看就是美人胚子的,从小就是挑出来养着,留作他用的。通常反而不会放到主人身边去。
    叶碎金亲自看过的。
    玉梦生得果真十分漂亮,年纪也正相当。
    她过了眼,满意了,才给了段锦的。
    玉梦这容貌给了谁也不会不要,偏段锦就不要。
    到底是逃不过这个问题。
    段锦道:“我自己都是家奴,用什么丫鬟,没得叫人笑。他们本来就在瞎传我喝过花酒,我再用丫鬟,他们更得取笑我了。”
    他眼睛都不敢眨,终于趁这个话题,把想说的都说了。
    孰料,叶碎金根本不在乎他到底有没有喝过花酒这种小事。
    在过去,皇帝赐美人给臣子。从秀女、宫人中挑选美人的这些事都得皇后去办,这是皇后的分内事。
    男女事对叶碎金来说也就是那样,与吃饭喝水排泄差不多的,人天生的需求罢了。
    且还排在了吃饭喝水的后面,也排在了富贵和权力的后面。
    段锦不喜欢秋秋,也不喜欢玉梦。
    那都没关系。
    “你大了,身边该有人了。”她道,“我给你安排个人,以后少去花楼,不干净。”
    叶碎金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
    段锦内心中有一种失望。
    他在期待什么呢?这种期待本身就可笑啊。
    段锦收敛了情绪,道:“并没有的。只去过一次,还是上次在竹山被严令之架着去的,不去就嘲笑我是小孩子。说好了只喝酒的,他们坏得很,想把我灌醉。花楼女子也吓人,动手动脚的,亏得我跑得快。”
    听着有些好笑。叶碎金便笑了笑。
    但这不是段锦期待的情绪。
    她道:“你若不喜欢玉梦,便再说吧。你看上了谁,来与我说。”
    她顿了顿,道:“阿锦,我是想等你功成名就再给你择个出身好的闺秀的。”
    “但你也不小了,你若喜欢谁,便来与我说。”
    “名门闺秀也好,丫鬟奴婢也好。”
    “有身份的,我压得住。没身份的,我给她身份。”
    “只要是你喜欢的,都行。”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不拘年纪。”
    最后一句,通常多数人会往小里想。若年纪太小,可以先养着。
    兰娘就是年纪小,比五郎小着好几岁,到今年及笄了才嫁。
    但叶碎金所指恰相反。
    吴氏年纪也小,恍如是年轻版的她。
    段锦那时候三十上下了。男人年纪越大,越喜欢青春少女。但段锦不喜欢吴氏。
    段锦可能喜欢的就是年纪大的。
    他愁了一晚上的事,叶碎金根本不在乎。
    段锦看着叶碎金。
    叶碎金盯回去。
    说起来,如今三州加起来,能被叶碎金这样盯着还能不移开视线的,还真就只有十二娘了。
    便是叶四叔和叶三郎都扛不住的。
    段锦垂下了眼。
    “我没想过这些。我年纪还小,如今主人正是大发展之际,我只想着建功立业,为主人做先锋。”
    “这些男男女女的事,都不重要。”
    叶碎金道:“还是得想一想的。以后要打的地方多着呢,战阵凶险,得考虑一下子嗣的事。”
    吴氏的孩子不是段锦的。
    枉叶碎金还给那孩子起名叫段麟,各种赏赐,一出生就加了昭武校尉的衔。
    她最后身体扛不住了,没来得及处置那个孽种。
    真是恨死了。
    今生,必不让段锦再绝嗣。
    他哪怕看上什么有夫的熟妇,也不怕。
    权钱之下,没有办不到的事。都不用强来,只要给她的夫婿、公公、父亲、兄长足够的回报,他们会跪着把她送到段锦的身边。
    只要段锦看的上。
    段锦抬起头。
    他有个一直放在心里的事,此时不问,就要错过时机了。
    “主人呢?”他问,“主人,以后还会再招夫婿吗?”
    这个问题,不只段锦搁在心里。邓州唐州,大概有不少人都搁在心里。
    只是没人敢问。
    叶碎金十分明白的。
    没想到第一个敢问出来的却是段锦。
    只叶碎金凭什么要回答这些男人这个问题。
    谁死了妻子,也不见别人关心他再不再续弦。
    只有叶碎金是不同的。
    因为婚姻会带来权力的分享。
    男人在这方面天然比女人有优势。她如果再婚,这个男人势必要分享她的权力和这权力带来的一切。
    这就会挤占其他男人的资源。
    所以其实每个人都关心这个事,每个人又都不提这个事。
    在这方面,所有的人,叔父们也好、兄弟们也好、将领、属官们也好,甚至包括了段锦,他们统一了立场。
    人的立场,就是会随着利益随时变动。
    上位者若能看透,能掌握其本质,便可以很好地操纵。
    在这些人眼里,叶碎金才二十一岁,他们可能觉得她尚年轻,不会守活寡。
    但叶碎金怎会再招夫婿,怎会再让什么男人来分享她的权力。
    夫权这东西,令人讨厌。便是赘婿,也可能以她的名义搅事情。
    也幸而她不会有孩子。否则,夫权还可以变为父权。
    男人有了支点,搅事的能力就更强了。
    但这些,叶碎金作为上位者,不会去跟任何人坦白。
    上位者是不可以被其他人掌控的。她可以给他们一些许诺,但绝不可以被他们掌控。
    前世,她在文官们的手里吃太多亏了。
    今生不可以。
    “这事,不是你该操心的。”她责备道。
    果然,僭越了。段锦垂头领罪:“是。”
    他抬起头:“主人,我想放身。”
    叶碎金怔住。
    她随即掩住情绪,笑道:“你可算想通了。原就该放身了。”
    她立刻使僮儿去召了秦管事来:“给阿锦把放身的事办了。”
    秦管事笑道:“可算要办了。”
    段锦不放身,弄得二宝等人也不自在。
    明明是主人赏的,却显得他们不忠似的。
    如今给阿锦也放了,大家都一样了,就没有这种尴尬和不痛快了。
    段锦叩谢:“多谢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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