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镇定地打开了一分竹简开始说:“十三日前,熊文盗窃张婴的豆饼方子失败,为求荣华富贵,贼心不死,命长安乡的里正伍,强求80户里民用他的豆饼喂养牛羊。
    在这期间,他伙同另外三名里正一起,以“豆饼喂养耕牛”的名义,向长安县县令邀功,怂恿少府将豆腐渣都变为豆饼,一同喂养耕牛。
    八日前,县令已层层上报给少府,少府熊郎官不经查证,听信谗言,将少府的豆渣制作成豆饼,用来喂养耕牛。
    此事,已经造成七十头羊腹泻,四十头牛腹泻,还有五头老牛腹泻死亡。
    上述时间,均在县衙,少府官录上有所记载。”
    赵文说完,便默默地站在一旁。
    胡亥也傻眼,他没想到熊家子居然敢玩这么大。
    少府是什么地方?
    这是皇帝的钱袋子,是他的私库啊!
    在这里搞,岂不是盗窃损害皇家财产,直接捅破天?!
    “父皇,少府这事我真不知情。”
    胡亥都哭了,他第一次觉得真心被冤枉,这黑锅实在是太大了,他慌不择路地指着张婴,“那熊家子,熊家子定是联合这小子污蔑……”
    “十八弟。”
    胡亥话还没说完,便见扶苏淡淡地扭头看过来,“你要想清楚,若是真的,大兄替你作证。若是假的,便是并合论罪。”
    胡亥:……
    “是,可是……这真的不知情,我……”
    胡亥攒紧拳头,一张脸涨得通红,“大兄,父皇,你们信我,我……要不喊熊家子来当面对质……”
    “荒唐!喊进来作甚!”
    嬴政猛地一拍案几,指着胡亥的鼻子就骂,“还嫌我赢氏王族丢脸不够?才疏意广,短见薄识,脸都被你丢尽了!”
    胡亥没想到嬴政会忽然发怒,吓得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嬴政看向扶苏:“你还有何话要说?”
    扶苏手指一颤,面不改色地拱手:“是儿妄言。”
    “……”
    嬴政忽然移开视线,看向张婴,“熊家子你当如何处置。”
    张婴没想到这个时候,嬴政会忽然喊自己。
    张婴憨憨一笑,伸出小手手:“这题我学过,诬告我,仲父!是诬告反坐!其他怎么判,就不知了。”
    诬告反坐:你诬告他人什么罪名,那你就得接受这样的惩罚。
    “胡亥呢?”
    嬴政并没点头或摇头,而是继续开口,“他该受罚吗?”
    胡亥心下松了口气。
    张婴知道自己是皇子,他肯定不敢得罪,这应该就是父皇递给他的台阶了……
    “当然该!”
    胡亥听到这差点梗过去,他瞪着眼睛看张婴。
    “仲父!我前日学了秦律,上面写着,若是轻罪,奴不可状告主人,妻、子不可状告父。但若是重罪,则亲人之间也不可隐瞒。”
    张婴说到这里,还不忘歪了下脑,“仲父,你是我最亲的长辈,那他也勉强算我亲人!我不能包庇他,对吗?”
    胡亥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这律法是这么用的吗?
    不过胡亥没心情和张婴计较,只胆颤心惊地看向沉默的嬴政。
    “……对。”
    嬴政伸手摸了摸张婴的小脑袋,然后看向胡亥,“三十大板,银钱充入少府,三年不可从少府领处索要银钱。再禁足咸阳宫一年。”
    胡亥瞪大眼,不敢置信。
    旁的不说,光禁足宫内这一条,就已经令他措手不及。
    他还能随意见到父皇和郑夫人吗?
    现在一个张婴就这么难搞,谁知道日后会不会又冒出个“李婴”什么人,将他的宠爱全部夺走?
    “父皇。”
    胡亥唤了一声。
    嬴政却没回头看他。
    嬴政伸手拍拍张婴的小脑袋,开口:“代理里正这事,委屈你了。我派去的人回禀,老秦军们用你给的豆饼饲养的羊、鱼都长得肥美。你这算不小的功劳一件。”
    “嘿嘿。”
    张婴摸摸后脑勺,笑眯眯地看着嬴政,“仲父是有奖励吗?”
    嬴政忽然想起之前豆腐、踏锥之后,张婴要的那些奖励。
    他有些头疼,语气带着点无奈:“又是那些银钱?”
    “不是哦。”
    嬴政闻言一愣,他很是诧异地上下打量了张婴几眼。
    “刚刚是阿婴在说话?”
    附近的皇子们不明所以。
    倒是知道两人之前的奖励内情的扶苏哭笑不得,这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是啦,仲父!仲父你下来点。”
    张婴连连点头,他踮起脚,示意嬴政稍微弯下来一点,“我与你说!”
    嬴政顿了顿,弯下了腰。
    在听完之后,他眼底闪过惊诧,甚至是不解的神色:“就这?这就是你要的奖励?”
    张婴连连点头。
    “……”
    嬴政若有所思,他忽然弯腰单手将张婴给抱起来,对扶苏几人道,“跟上。”
    再没有解释的意思,直接离开。
    ……
    胡亥也想跟过去时,却被表情僵硬的赵文拦下来。
    赵文身后还跟着两根手持大棒的宫卫。
    他道:“十八公子,陛下有令,即刻惩处。”
    “什么!”
    胡亥闻言,语序都有些慌乱,“只,我?熊公子呢?”
    赵文眼底闪过一抹同情,指着不远处道:“十八公子,熊家子可不值得陛下亲自审问,他正被宫卫带离。”
    熊家子作为主谋,又因为唆使未成年罪加一等,所以惩罚比胡亥还要重十倍。
    判得城旦,流放,脸上还要被刺青。
    胡亥木木地看着远方熊家子一边祈求哀嚎,一边被宫卫们拖走的狼狈模样。
    蓦然发现,他没有跟上,父皇和兄长们竟也没人在意。
    好像他被惩罚了,只是给湖泊丢下了一片叶子,涟漪都没起多少,风一吹就没了。
    胡亥眼眶越来越红,心里宛如有一团火焰在燃烧。
    他僵着脸,鬼哭狼嚎
    地任由赵文带来的宫人打板子,打完了,死活不让赵文等内侍扶着,就这么死死地抱着身下的椅子,不肯动。
    直到,他面前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先生!那张婴着实可恨!”
    胡亥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可恨!可恨!可恨!”
    赵高脸色很沉稳,似乎一点都不好奇胡亥为何愤怒,他道:“殿下是想让张婴死吗?”
    胡亥瑟缩了两秒。
    他连连摇头:“不,不,父皇,父皇会生气。我,我不行,我都被禁足了。”
    赵高眼底闪过一抹失望,很快又打起精神道:“既如此,公子就收服他。”
    “什么!”
    胡亥连哭泣都忘记了,声音沙哑得尖锐,“你让我笼络他?我看着他……气都气死……”
    “公子!”
    赵高眼底闪过一抹无奈,十八公子真的是永远抓不住重点,“陛下既然宠信张婴,我们便不该敌视他,他再如何备受信赖,也不过是一臣之子,地位天然不如你。”
    在被嬴政冷落的几个时辰,赵高绞尽脑汁,想了许多如何复起的方法。
    他深知嬴政是个固执、念旧又爱屋及乌的人。
    尤其在嬴政权势已达到顶峰,也无人可以辖制他时,和他讲利益,讲道理,效果微乎其微。
    唯独与对方重新建立起感情,才会是复起的最佳手段。
    “可是!”
    “十八公子!你可还记得胡姬死时,你说过什么?”赵高忽然提高音量。
    胡亥浑身一颤,胡姬正是他的母亲。
    胡亥呢喃道:“我,我会听先生的,全,全力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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