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长箭猛地扎在木屋门柱旁。
    女南吓得一跳,若不是赵文敏锐地发现长箭上绑着帛纸,女南差点会就将附近的秦军全部召来了。
    赵文捧着长箭轻轻敲了敲门,见到张婴后道:“小郎君,此乃屠睢军特制的长箭,应是有消息传来。”
    “哦?”张婴一愣,他可不觉得屠睢将军是会服软的人,微微蹙眉,“快打开看看是出了什么事?”
    赵文一愣,连忙将帛纸打开,很快眉头一皱。
    张婴接过帛纸后扫了一眼。
    来了细作吗?
    女南也凑过去瞧见了一眼,瞬间开始忐忑,忙道:“小郎君,这可如何是好!我们东女部落和这些细作绝对没有关系,我……”
    “我信你们!”张婴安抚地拍拍女南的手臂,摸了摸下巴,“细作嘛,倒也不是很奇怪,我有相对应的方案……”说到这,张婴猛然发现险些忘了一个事,“等等,这长箭是从何处飞来的?不管了,你们速速带我去屠睢将军所在处。”
    赵文和女南同时一愣,为何要找屠睢将军?
    但他们见张婴急匆匆地冲出去,也来不及问为什么,赵文便领着张婴来到屠睢将军与部曲们临时驻扎的所在地。
    他们刚刚抵达,恰好看见身披铠甲,冠胄带剑的屠睢牵着马匹出来。
    屠睢目光冷冽地扫了一眼赵文,然后无视张婴和女南,直接翻身上马。
    女南后背脊发凉,下意识低声呢喃:“完了,要死人。”
    张婴则直接挡在马前方,震声道:“等等!港口商会还没有失败,不能抓人。”
    屠睢一顿,两人的话他都听在耳里。
    须臾,他冷声道:“抓人?我从不留异族活口。”留下一句,他扯了一下缰绳,马头也跟着调转反向。
    “你会。因为这些人是细作,你多半是想先将下面的人全抓了,严刑拷打出细作身后的人,然后将细作分类,没有亲友的全杀了,杀鸡儆猴。有亲友便将细作的亲友全部抓起来,威胁这些细作叛变,将计就计给他们身后的势力提供错误的信息,再领兵出击将他们反杀一波。若是没有细作有亲友,没有细作被收买,你甚至有可能做假证,污蔑他们有冒犯大秦的意思,同样领兵出征……对吗?”
    张婴为了吸引对方的注意力,不让屠睢马上离开去杀人。他结合看过的战争片,瞎猜剧透一二三四五点,也不管猜的有没有逻辑,怎么刺激怎么变态怎么来,最后他震声,“你会为了斩草除根,而先留活口。但这样不值得!”
    其他人:……
    屠睢沉默地勒住缰绳,抬眉看向张婴,没有顺下来问为什么不值得。
    他静静地看了张婴一会,忽然低
    笑了一声,道:“你懂我。”
    第123章
    张婴一哽,尤其忽然注意到女南和赵文复杂的眼神,越发觉得这三个字微妙。
    “不是懂不懂的问题。”
    张婴挠了挠后脑勺,语速很快地补充,“是你的选择不值。细作也是客户,你把他们弄死了,我们辛苦做出来的商品卖给谁?还有……”
    屠睢冷下脸来,嗓音低沉地打断对方,道:“陛下如此信爱你,你岂可因商贾利益之小道,而忘了天下之大义?!你我皆是大秦子民,自当以大秦的安危为……”
    “是!要以维护大秦的统一!维护陛下的统治为第一!这些我都明白。”
    张婴忍不住打断对方的长篇大论,同时也拿大道理反扣帽子回去,“但这与我要压榨细作的剩余价值不违背。削弱敌军辎重,便是增长己军势力。难道你不允许我从六国余孽,西欧部落那里拿好处?”
    屠睢一顿,冷声道:“何意?”
    张婴道:“我有把握让这群细作乖乖地把果酒都买回去,同时还能传递一些错误信息回去!”
    屠睢轻嗤一声,摇头道:“稚子天真,细作狡诈多变,从不轻信……”
    “要不试试!”张婴忽然意识到这是一次拿捏对方的好机会,“你且旁观着,若我兵不刃血地拿下这一局的胜利,你听令我三次如何?”
    屠睢微微眯眼,似是在思考。
    片刻后,他的目光落在张婴身上,道:“你若失败?”
    “那我听令你三次如何!”张婴道。
    屠睢身体一顿,平静地看着张婴一会,伸出手,道:“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张婴一愣,也伸出小手。
    月夜之下,一大一小两只手击掌立誓。
    ……
    屠睢目送张婴一行人离开,原本藏在树林中的斥候、士卒纷纷出现。
    为首的斥候拱手道:“将军,我等已准备好,立刻……”
    “不,暂时不动这里。”
    为首的斥候有些惊讶,又听到屠睢将军继续说,“扬越部族一贯最听从西瓯部落的话,这次细作定有他们参与的一份。立刻安排人去探查扬越部族的军事布置力量,做好开战准备。”
    斥候被这跳跃式的命令弄得有些茫然。
    之前的命令不是抓细作吗?
    怎么和小郎君说过话之后,将军忽然就要他们做战前准备了?
    但他还是老实道:“唯。”
    一位老者匆匆走了过来,正好听到这话脚步一个踉跄,道:“将军哎,您忘了前往暗月河之时,陛下单独给你的一份手谕吗?那上面应当是叮嘱了,不允许你主动开战吧!”
    老者并没有看过手谕的内容,但他很了解屠睢将军的为人,以及对待异族如害虫的习惯,绝对是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然而这回屠睢来到暗月河,居然只中规中矩地因抓“陈土匪”而俘获仡佬族,没有随意坑杀,对其他暗中探查情报的百越部落,也没有选择开战。
    这要不是因为陛下的命令,老者愿意把脑袋给砍了。
    “……嗯。”屠睢平静地点头,“我自当听从陛下的命令。”
    老者知道自己猜测得八九不离十,心里松了口气。
    然后他又疑惑道:“那将军为何还让斥候去准备战前动员?难道陛下有其他指令?
    不对……难道你是故意将篝火晚会有细作的消息透露给婴小郎君,是想试探对方?还是想引对方来找你?
    等等,莫非陛下的手谕时,并非是不让你开战,而是除非是婴小郎君遇到危险,或许还有除非是婴小郎君的恳求之类等相关条件时,你是可以大军出征开战的?
    所以在婴小郎君过来找你打赌时,将军才这
    么爽快地答应了?!”
    屠睢冷着脸,没有点头,但也没有否认。
    老者倒吸一口凉气,但不是对自己猜中了屠睢的心思,而是对那位离开的张婴。
    他呢喃道:“那小子到底是何等身份,值得陛下如此为他谋划,居然让你为他护航?不,不对,怎么感觉是……”陛下让两人见面磨合啊。
    就好像在为一柄刀鞘选择、打磨一柄锋利的刀剑一样。
    但不对吧?!屠睢将军可是陛下一手提拔起来的大将,只有继承人才能拿捏他吧!
    是的,一定是他误解。
    不是磨合,或许是在磨刀!
    对对对,因为两者都是陛下欣赏的臣子,所以陛下想用小郎君压一压屠睢将军的锐气,也想用屠睢将军,让小郎君见见残酷又血腥的市面。所以是磨刀!
    这么一想,原本冷汗涔涔,觉得差点要背过气的老者,终于又一次能正常呼吸了。
    “你想到了什么?”
    “没有!我什么都没想到!”
    屠睢见老者差点尖叫出声,微微蹙眉,目光如鹰隼般犀利道:“但说无妨。”
    “啊,哈哈……”老者干笑两声,他决定把刚刚的念头永远埋在土里不出来,只转移话题说,“你打算利用打赌赢了,让张婴配合你出征?你这么确定你能赢?”
    “嗯。”屠睢看向老者,“你认为我能输吗?”
    老者仔细想了一圈,也觉得张婴刚刚的说法有些天真。
    “可你功劳已经够多了。”老者忍不住劝道,“功高震主啊。”
    屠睢沉默了会,忽然道:“你不懂。”
    他从不是为了功劳,也不是为自己。
    他只是一把刀,一把想替陛下清扫一切障碍,斩草除根的利刃。
    屠睢的目忍不住看向张婴离去的方向。
    没想到那稚子小小年纪,也会懂为人臣的道理,不枉陛下宠信他一场。
    ……
    ……
    另外一侧,张婴一行人已经抵达篝火晚会的入口。
    女南终于忍不住道:“小郎君,有何需要我做的吗?”
    “不用。细作而已。”
    张婴摆摆手,同时向几个地方勾了勾手,同时回头道,“我早考虑过这种情况,也安排了托。”
    “托?”女南正疑惑着,就看见之前来参观的商户队伍里,默默地脱离了几个人出来,有穿大秦那边服饰的,也有穿百越族服饰的,他们纷纷向着张婴这边走来。
    女南忽然领悟,原来自己这一方也安插了细作在里面。
    她忙道:“小郎君,他们这么聚过来有些显眼,要不要藏一藏。”
    “不用。细作其实玩得就是心理学。”张婴拍拍女南,低声说着女南不能理解的词汇,“犹抱琵琶半遮面,才最容易引起那些人的动静。尤其这里细作扎堆,我估计安排的托都不需要大动静,细作们自己会自我脑补,逻辑自洽。或者说,只要忽悠了其中一只鱼,就能出现炸鱼塘的效果。”
    张婴自言自语完,便示意身侧的赵文递过去几枚玉牌,同时对他们道:“按照第三方案,去吧。”
    “唯!”
    “托”们拿过玉牌,做贼一般地藏起来,然后重新融入队伍之中。
    之后,风平浪静,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女南忍不住道:“小郎君,这……”
    “嘘,钓鱼得有耐心,不能急,否则他们会跑。”张婴很淡定地挥挥手,“你去那儿站着,等着把细作的名单都登记好,回头给赵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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