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毅的目光扫过嬴政,又扫过扶苏,再扫过内史腾、辛胜还有他的妻子采桑,最后他将目光重新落在在张婴身上,眼底仿佛在说“这不都是么”。
    张婴微妙地有些窘迫,他摸了摸鼻尖道:“咳。我应当是没有的,那人可有凭证?”
    “这是对方随身携带的信,你看,上面的落款是你的名,同时还有你的印。”蒙毅又甩了甩手中的帛纸,同时将这玩意递在张婴手上。
    张婴将其摊开,不止他在看,听了一耳朵的嬴政与扶苏同时将脑袋凑了过来。
    信上的内容写的很简单。
    首先表明了张婴与拿信的颍川乌家人是姻亲关系。
    内容大意就是张婴听说颍川郡这两年年景不错,农产品收获颇丰,便送一封信过去,让颍川乌家人将粮食运到百越之地与百越各族交易。
    因为时间太赶,运输过来的粮食太多,又没能赶上大秦官府随行的船舰。
    乌家人私自南下需要通关的郡县乡村太多,“传”等资料准备得不是很齐全。所以先手书一封信件,来各个郡县官府盖章。等张婴回咸阳后,会再命人补上。
    张婴看着满脑子雾水。
    他差点脱口而出全是糊涂话,但注意的“乌”这个字后,他没有急着表态。
    “仲父,我先过去瞧瞧情况。”
    张婴将信件一收,冲嬴政和扶苏憨憨一笑,一溜烟跑到张女官他们身前。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耳畔就响起张女官、章老丈等人亲切又熟悉的声音。
    “瘦了瘦了,小郎君消瘦了好多。”
    “黑了好多啊,天呐。百越未开化之地是多么的折腾人。”
    “小郎君吃苦了受累了啊!”
    ……
    张婴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先是与张女官、章老丈等人热络地打了招呼,又简单的回答了几个问题。
    之后,张婴扯了扯张女官,又扯了扯章老丈,低声道:“乌兄可在?”
    “那小子啊?”
    张女官脸上闪过一抹不高兴,但神色一闪而过没让张婴察觉,她低声道,“他一大早就在那折腾群混小子演武,说是什么惩罚,还说什么练武不可断。压根没过来。”
    “是有些不像话。”
    章老丈也旁边也点点头,随口搭了一句,“不过就是多了一把子力气。我家小子也不赖,小福星,有武艺的壮士多的是,免得养大某些竖子的心思。”
    张婴有些头秃。
    长安乡人对他确实是很好,但也不知道为啥,他们对其他人吧……感觉互相看不顺眼,尤其他们对待韩信、乌兄、章邯这些少年郎一辈,更甚。
    但凡这些少年人打闹的动作大点,眼神凶一点,或者超过一盏茶时间在居高临下地与他说话。
    那不得了了!
    他们对小年轻的态度就好像在看阶级敌人一样。
    张婴见章老丈越说越生气,连忙点头称知道了。
    他心中暗忖,乌郎君不在不好直接求证,想了想,张婴旁敲侧击地问道:“我的私印可有人动过?或者有遗失过吗?”
    “不曾。”
    张女官回完,表情瞬间严肃起来,“小郎君,莫非是谁冒充你做了什么?”
    章老丈等人表情也狠辣起来,道:“若有!定是外人,我就知晓那些竖子不怀好意!我马上回去……”
    “咳咳!等等,等等!不用兴师动众,官府这边已经有线索。”
    张婴都不敢将信件给他们看了,那么大一个“
    乌”字,他担心他们看完都不会调查真相,直接杀回去操起木棍围殴乌兄,“对了,我们从百越之地带来了很多好东西,像是蜡烛、果酒、肥皂等。另外,还有一样尚未完成的好东西,纸。
    这些物品我都很重视。这样,我先过去看看。你们先回长安乡帮我好好盯着,看着他们好好落户生产,没必要模仿百越,势必弄出我们长安乡的特色。好么。”
    众人一愣。
    他们看着对张婴的关心比较强势。
    但一旦张婴真的发话,即便心中有其他的念头,张女官他们从来都是选择顺从。
    ……
    等送走听话的长安乡一行人,张婴一扭头,就看见嬴政和扶苏若有所思地盯着他。
    嬴政道:“可是你说的那个乌兄?私下冒充姻亲?”
    扶苏笑得温柔,身后却仿佛冒出了黑气,他道:“那人惯来没个礼数,身高也足六尺,冒充可是重罪,该判城旦了。”
    张婴:……
    头大。
    好在嬴政与扶苏也是要看证据的,只说要与张婴一同去看看胆敢冒充的胆大包天之徒。
    张婴点头。
    三人还未来得及有动作。
    不远处的宫殿侧门忽然打开,赵文步履匆匆地从宫门里面跑了出来,甚至是不顾仪态地一路冲跑到嬴政耳边,附耳低声了几句。
    张婴好奇地看过去,恰好看见嬴政皱起了眉头,道:“王丞相又要辞官?冯相没劝着?”
    “陛下,冯相现在还一直拉扯着王相呢。但冯相没能劝成。”
    赵文连忙在一旁开口道,“王相的原话,年事已高,见识浅薄,无法再引领大秦前进。这两年观察,婴小郎君实乃宅宽仁厚,赤子之心,老臣可放心离去也。”
    张婴听到这瞬间意识到王丞相是何人。
    这不就是当初在偏殿拿着青铜剑差点自杀,被他绞尽脑汁劝回来后,一双眼睛盯着他留下一句“我会一直看着你”的男人么。
    这位大佬居然又要辞官了吗?
    “不可。”
    嬴政微微皱起眉,“你速去拦下对方。”
    赵文连忙点头,但很快又面露难色道:“陛下,王相之前只是为了小郎君才留在咸阳,如今他明言,小郎君安好,他去意已决,老奴这该如何说起……”
    他说着说着,嬴政、扶苏以及赵文的目光几乎不约而同地落在张婴身上,尤其是赵文的眼底,明显闪烁着一丝微妙可惜情绪。
    张婴:?
    咋地,嫌弃我不够作妖了不成?
    张婴好笑地抱胸,眨了眨眼,道:“他若觉得我不够折腾,我倒有一个主意,仲父可还记得用在火箭上的□□。不若我弄大量再去炸……哎呦。”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嬴政狠戳了一下。
    “绝不可动!”
    嬴政的语气很硬,显然动了怒气,“试弄火箭、火云梯,火石,死伤多少隶臣。你若敢动心思,那墨家工坊尽数入少府管制。你也给我滚去博士学宫读书。”
    张婴嘴角抽抽,转而又是一愣,火箭他是知道,火云梯?火石又是什么?
    他下意识道:“仲父,莫非你早已安排人去配大量的火药?弄武器了?”
    “有甚好惊讶。”
    嬴政平淡地瞟了张婴一眼,“既能有火箭,也应有其他。你当我大秦为何供养着上万秦墨工匠,为何能纵横六国不败。”
    “哎呀!”
    张婴摸了摸头上渗出来的汗,不愧是嬴政啊,胆子比他大太多了。
    但张婴担心步子太大会扯到蛋,忍不住劝诫,“仲父,□□很容易炸,很危险,就目前而言火箭真的够用了……”
    “你小子为何
    知晓会炸。”
    嬴政眯了眯眼。
    张婴一愣,灵机一动道:“嗯,炼丹炉,炼丹炉炸过嘛。”
    嬴政伸手狠狠地捏了捏张婴的脸颊,直到他保证在不碰火药,嬴政才松开手,似笑非笑道:“你若此刻想不出个留下王丞相的好点子。这墨家工坊是不必再去了。”
    扶苏和赵文下意识看向嬴政。
    看来陛下真的生气了。
    这是随便找个张婴做不到的理由,好将张婴与墨家工坊彻底隔开。
    张婴嘴角微微抽搐,连忙举手道:“我有点子!”
    嬴政和扶苏同时看向张婴。
    “嗯。就是……”
    张婴的脑子在疯狂运转,公元前217年的秦朝有什么历史事件是可以利用的吗?
    唔,好像啥也没有,陛下没开始出游,没颁布新律令,大秦安安稳稳的没什么特殊事件。
    那往后还有什么被历史记载的大事件呢……
    啊对了,有刺杀,还有焚书坑儒/方士。
    任何一个历史大事件的发生,都不会独立存在,必然是因为许多小事件的节点汇聚在一起后的大爆发。
    换言之……
    张婴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可以利用的点。
    他抬头看向嬴政,认真道:“仲父,你看阿婴这么说行不行。”
    嬴政平淡道:“说。”
    张婴道:“可以与王丞相说,大秦分封制与郡县制之争,天下皆知。目前虽然是郡县制占得上风,但大秦朝堂一直还有分封制的声音。
    王相作为分封制的旗帜人物,若在此刻急流勇退,不管仲父给出任何理由,这件事在其他朝臣们看来,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因为政见不合而被陛下贬黜。
    这对仲父而言不仅是一次声望上的损失,更有可能会刺激部分偏激的吕氏士子,儒家士子以及妄图封王贵族们,他们指不定会团结起来,旧事重提。
    换言之,王相若走,朝堂不稳,大秦很可能再生波澜。
    这么一说,他肯定舍不得立刻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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