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全是它生病留下的痕迹,流血流脓,呕吐难止,每次它都会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无助担忧看着她。
    乔知吟总会温柔告诉它:“不怪你,没事的。”
    但现实是,每天都成了倒计时。
    得知小黄鸭快不行了的那天,乔知吟在外工作,她接到了一通电话。
    苏祁尧打来的,也是他最先发现的。
    小黄鸭口吐白沫,浑身抽搐难止。
    而他,正将小黄鸭送往医院的路上。
    作者有话说:
    苏总因为一瓶水而喜欢了吟吟十多年。
    但其实那瓶水是吟吟因为害怕他而丢下的。
    还是20个红包~
    第20章 知尧
    ◎“你有没有时间陪我一起去?”◎
    其实乔知吟并非初次经历分离。
    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各种小动物, 家里有个很大的院子,她习惯喂养路过的流浪猫猫狗狗,久而久之能跟它们处成好朋友。
    后来有一日, 有只狗狗请求她救下它刚出生不久却被其他流浪狗欺负受伤的孩子,她于心不忍, 从此收留下来。
    结果两年后,那条狗狗自己挣脱开绳子跑了。
    当时的她不过七岁,难受了很久,干什么都想着它, 也因此很久很久没敢再养狗。
    直到11岁那回遇到小黄鸭。
    从11岁到22岁, 她生命里的每个节点都有小黄鸭的出现,他们共同走过山山水水, 拍摄下很多张照片,甚至连那年乔知吟被祖母软禁在家时,小黄鸭时常着急的想帮上忙, 也因此咬伤过祖母。
    但是金毛的平均寿命只有十二年, 不过是人类漫长生命中划下的其中一笔,人类从赡养它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学会接受分别。
    乔知吟赶到医院,手扶门框死撑着才能不让自己往下坠。
    小黄鸭在苏祁尧的怀里,它分明很痛苦但也在尽力坚持,吐着舌头大喘气,写满疲惫的眼睛盯着她许久许久。
    走过去的那两步过程眼泪瞬间滑落,乔知吟几乎半跪在小黄鸭面前,用赤红的双手抱住它。
    有好多话想说, 但全都堵在喉咙, 什么都说不出。
    坦然面对死亡是她毕生学不会的必修课, 小黄鸭一直在发抖, 尽管她用再大的力气都没能替它止住,耳廓听着它微弱的叫声,像是最后再叮嘱它最不放心的她。
    乔知吟泣不成声,含糊回应着,但说了什么连自己也不知道。
    小黄鸭最后是在她怀里离开的,穿着它最喜欢的衣服,在它最爱的人身边。
    它走了,再也不用承受痛苦了。
    他们持续了13年的故事也就这么结束。
    乔知吟仍抱着它,抽泣一遍又一遍叮嘱:“小黄鸭,有时间的话记得回家看看,不可以忘记我,知道不?”
    那个昔日最喜欢咧嘴笑乖巧优雅扑进她怀里的小黄鸭此刻一动不动,它也不叫唤,不再爱围着她转圈,也不再有机会叫她。
    13年,13年。
    以后要怎么适应没有它的日子。
    心里的一块位置似乎空了,强烈袭来的痛楚使她整个人难以维持重心往后跌,却落入一个沉稳的怀抱中。
    没顾得上是谁抱着自己,她拼命牵着小黄鸭的爪子挣扎起身,想最后再抱抱它,再替爱漂亮的它整理好衣服。
    可是她手是颤抖的,粗笨难以控制,怎样都没能完成这件事。
    不知道是难以清醒的理智还是因泪水而模糊了视线,她看不清周围的所有,身躯很轻,轻到腾了空,意识带领肉身漂浮在半空中,如同气球随风飘荡。
    在这种缥缈境地里,她能抓住的只有一个衣角,这也是她与外界的唯一联结。
    渐渐醇厚微苦的沉香味才落入她的世界里。
    她迷茫的看着周围白皙的墙,空洞的眸侧向身边的人,孤苦而无助。
    “苏祁尧……”她嗓音微弱喊出声,眼睑淌的泪水顺着她的瞳孔转动而波澜,随时准备夺框。
    “嗯。”苏祁尧眸中布上层层叠叠的红血丝,致使周边的气体轻颤,他还是轻轻的揉了揉她的头,减缓她低迷的心情。
    “苏祁尧……”
    情绪溃不成军,当袭来时压根没有抵挡的能力,乔知吟能依靠的只有身边这个人,将自己的崩溃交予他。
    浑身几乎脱力,瘫倒在苏祁尧的怀中,她双手回抱住他,喃喃自语:“小黄鸭走了……”
    宽大的掌心还在自己脑后,将她托着,抚婴儿那般轻拍,任凭清凉气息扑散周匝,戮力镇定情绪。
    连他沉哑的嗓音也显得那么温柔:“乖,不难受。”
    宠物医院寂寥的走廊尽头,傍晚霞光倾洒,将这条空荡的路拉得无比漫长。
    女人任意发泄自己的难受,一缕缕愁随着那条狗远去,而耐心安抚她的男人甚至比她更显摇摇欲坠。
    他全身上下都沾上狗毛,因为难以从脑海深处那股骇人漩涡中挣脱,仅剩最后一根绳索拉着他。
    那根绳索就是他怀中的女孩。
    更像是两具破烂不堪的身体的相互慰藉。
    乔知吟是等到自己的情绪稳定些才意识到这件事的。
    ——苏祁尧那么怕狗,却还帮她将小黄鸭送过来,固执抱住小黄鸭那么久。
    乃至她过来时小黄鸭还在他身边,是他让小黄鸭坚持住直到见她最后一面。
    在这个过程,他会经历怎样的煎熬。
    轻撩沉甸甸的眼睑,苏祁尧那张煞白麻木的脸显露无疑,就连下颚骨到锁骨的浅静脉都突出得那般清晰。
    他甚至想掩饰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别过脸生硬错开她的眼光。
    乔知吟头脑空白了片刻。
    闭上眼时仅剩的几颗泪顺势往下滚动,恰好融化在两人紧紧相牵的手。
    她努力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明明记得我出门的时候关了门的,不会让小黄鸭出去打扰到你,但我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让你看到它了……对不起。”
    语无伦次的一番话,说出口更像是对他的指责。
    苏祁尧抱着她的手越来越僵,竭力让语气听起来冷静:“门确实是关的,我从房间看见它情况不对,才擅自开了你的门把它送过来。”
    他并非不知道这几日乔知吟刻意躲着他,他不明所以,只能归结为这又是她在与他划清界线。
    因此这段时间内他唯一能接触到她的方式只有从自己卧室的窗口远远瞥向对面晒太阳的她,他也才切实感受到在小黄鸭身边的乔知吟有多活跃。
    下午,他回了趟家,目光下意识穿过窗户投射到那头,没看到她的身影,但恰巧注意到抽搐不止的小黄鸭。
    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它对乔知吟非常重要,它不能出事。
    这个执念超越了所有恐惧,他顾不上其他,推开乔知吟的房间。
    唯一一次与狗近距离接触。
    乔知吟能猜到这些。
    听着他的解释,她摇摇头,是苏祁尧误解了她的意思。
    她只是自责。
    早知道下午就不应该出门,这样在小黄鸭最后的一个午后他们还能继续悠哉游哉晒太阳,这样苏祁尧也就不需要强硬克服恐惧把它送过来了。
    “道歉什么?”苏祁尧长吐一口气,慢慢接过她的手在手背合谷穴摁压,替她轻扫去过于压抑的心情。
    乔知吟没看他,几种心气交杂已然使得她大脑混乱。
    缓缓地才答:“你不是怕狗吗?”
    苏祁尧手彻底顿在半空,连按摩的动作都忘了继续。
    呼吸越来越重,将小黄鸭送过来的过程经历过的煎熬一幕幕重新强势占领他的头颅,他阖眼奋力才能与之斗争,艰难压下去。
    留下毫无可信度的两个字:“不怕。”
    ——不怕吗?
    乔知吟鼻子又算了些,涌着连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的情绪。
    “又上哪道听途说?”这一刻苏祁尧的音色又恢复了惯有的冷淡,只不过多了几分刻意。
    湿漉漉的唇颤了颤,晶亮随之簸动,终还是没开口。
    她明白了,苏祁尧不肯告诉她,兴许怕她更难受,怕她内疚,兴许还有其他她还不能理解的顾虑。
    可是她已经知道了。
    -
    乔知吟为小黄鸭换上最好看的衣服,把它的毛打理得整整齐齐的,准备了它喜欢的花,再拍了张最后的照片记录下来。
    13年的陪伴,今后也只能剩下一小张照片。
    她为小黄鸭办了一个小型的葬礼,让它体体面面离开,还邀请了它曾经的好朋友过来,连乔亦筱也专门赶回来见它。
    小黄鸭的尸体就埋葬在乔家,在那个花园它的窝下,它安静地那个小小的箱子内睡着,放置在周围都是它最爱的玩具,还有乔知吟亲自种的花,以及一件有她气味的衣服。
    乔知吟已经没了勇气继续将流程进行下去,转身走到角落偷偷哭。
    自从小黄鸭离开后,她每日都在低落的怔怔中度过,难以走出来。
    她想,这辈子再也不要养狗了,她没法接受下一次送别狗狗的场景。
    在这个她最讨厌的秋末,上完了这节必修课。
    十一月底的风萧瑟荒凉,无雪也无阳,看不出半点生机。
    鬓前的发丝永远那般不受管制,顺着风的方向飘荡摆动,盖住她半张脸,又增添上支离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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