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于柳不眠在之后许多年,每每心绪繁乱,气海激荡时,心里总会响起那个声音:“哇塞,好惨好惨!”
    日子一长,竟渐渐生了心魔。
    柳不眠四处寻觅那人的踪影,欲杀之除心魔,找到时羽,她正坐在茅屋前翘着脚嗑瓜子。
    微风拂过,阳光正好,时羽见她满身伤痕,衣衫褴褛,站都站不稳,下厨给她做了一碗鸡蛋面,“吃吧。”
    握剑的手,微微颤抖,柳不眠忽而泪如雨下。
    *
    柳不眠起先以为,时羽是她的心魔,她恨不得早日除之而后快。
    后来,时羽果然还是她的心魔,她恨不得将她分筋拆骨,揉进骨血。
    第32章
    怀中人化作泡影消散, 赫连筝唇际还停留着那股温润的触感。
    这一击,如火苗在纸张上舔舐出破洞,纸页不断翻卷, 缺口越来越大,月光、流水、树影皆化为尘埃。
    幻境破了, 赫连筝撑着剑起身,怀中最后一点余温消散。
    她周身分明洁净干爽, 却感觉被池水浸泡过的皮肤痛痒直钻到心里去。
    还是中招了, 灵泉水有问题, 怪她心志不坚。
    赫连筝原地盘膝而坐,运动调息,试图将毒素逼出。
    她服下一颗解毒的丹药,丹药苦涩, 很快身上不适感减弱了许多, 她睁开眼, 下意识舔过唇角, 却意外尝到一丝甜蜜。
    甜?
    赫连筝心里咯噔一下,糟了!
    池水停留在皮肤带来的刺痛只是假象, 真正致命的是水中那个缠绵的吻,她运动调息时,牵动周身经脉, 已将毒素带到全身。
    骨缝里好像爬满了小虫子, 瘙痒难耐。
    这时耳边轰然一声巨响,赫连筝蓦地睁大双眼,雪蛟剑清光映出脚下微微泛红的土壤, 她已经回到东郊外那片小树林。
    幻境破了。
    “少主, 你没事吧?”玄霄赶忙上前将她搀扶起。
    赫连筝回望:“你也遭遇了幻境么?”
    “什么幻境?”玄霄显然是没有, 只道:“刚才你突然就不见,雾很快就散去,我跟他那家伙已经打了好几个来回了。”
    玄霄没有遭遇幻境,只针对她一个人,为什么?还是因为她道心不稳?
    不待细想,那大汉又一击袭来,玄霄张开双臂,周身泛起金光,咬牙替她生扛。
    那一掌如有实质,打在他铸金般的后背,霎时火花四溅。
    大汉远远站在树林边缘,不时一掌击出,十分游刃有余。玄霄必须得看护着被幻境所困的赫连筝,已经连挨了七八下。
    好在他本就是武修,精通炼体之术,后背只隐隐透出一点血迹,伤势并不严重。
    “少主你可算醒来了。”玄霄憋屈死,“你一直晕着,我都没办法去跟那家伙干仗,尽挨揍了。”
    赫连筝轻轻“嗯”了一声,抬手按在他肩头,他如钢铁般泛金的身躯立即又覆上一层白色的霜冻。
    玄霄了然,起身,化为流光窜出,所经之处地面皆冻结成冰。
    赫连筝垂首,袍袖挥过,膝上显出一把玉筝,长五寸,宽一寸二尺,二十一弦,根根似银刀。
    她抬手拨动筝弦,迭迭琴音幻化为无数指长的冰锥击出。
    武修肉搏,拼的是力量,这大汉是难得一见的内外兼修,玄霄同他战在一处,身量虽不如他魁梧,胜在灵活,又有水法附魔,也算弥补了术法的短板,两人一时难分胜负。
    可玄霄总觉得,这人好像还是没有使出全力,霜雪覆上他的四肢关节,却无法穿透他的皮肤冻结,他身量看似笨重,然而每一步都稳扎稳打。
    基础扎实,又似身经百战,身上不时浮现出黑灰色蛇一样光滑的鳞纹。
    这样的高手,在修界必然能排得上名号,更何况是内外兼修。可是玄霄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一号人物。
    他是谁,他们又因何招惹到了他?
    如果说,此人跟那石妖是一伙,为取少主仙心,那以他的实力,完全足够了,少主被困幻境时完全可以趁虚而入。
    他又为何处处留手。
    玄霄想不通,当下也容不得他细想,身后千万只冰锥呼啸而来,好像长了眼睛似的,特意避开玄霄,调转锥刃直指那大汉。
    大汉不得不分神应对,大喝一声,皮肤泛起银灰色金属光泽,冰锥根根像打在铁板上,发出清晰的碎裂声。
    玄霄趁机一拳击出,如一口铜钟撞去,打得他后退数丈,土路上留下一条深深的创伤。
    赫连筝疾疾扫弦,不闻曲声,却见冰锥裹挟着刺骨的寒冰之力,一波又一波,铺天盖地。
    冰锥落地化水,流水攀上那大汉双足、膝盖,像嗜血的蚂蟥紧紧攀附。
    赫连筝再一扫弦,水凝成冰,大汉脚下一滞,玄霄照他胸口连续击出数拳,火花迸飞,声若金石。
    那大汉单手撑地,滑出数丈才堪堪稳住身形,他刚毅的面庞浮现出一丝讶异,显然许久没有给人这样狠揍过了。
    玄霄越战越勇,双拳相击,发出锵然两声脆响。
    赫连筝却渐渐感到力不从心,她身上时而冷时而热,接连弹错了三个音,冰锥之力急速衰减。
    玄霄察觉到她的异样,喊了声少主,赫连筝咬破舌尖,疼痛换得片刻清醒,筝弦拨出条条状若无物的雨丝,雨丝根根连接成线,交错成一张大网。
    玄霄疾奔回她身边,雨网所到之处,白光乍现,簌簌一阵细响,巨石被割裂成碎块,树木花草如被乱刀砍过。
    那大汉运起全身功力抵挡,他最为强悍的肉身也被割裂出道道深可见指的血痕。
    伤处鲜血奔涌而出,那大汉霎时成了个血人,他不再恋战,转身逃向树林。
    赫连筝挥袖收起玉筝,偏头吐出一口血来。
    城东郊一场搏命的恶战,城南并蒂阁却是美酒佳人,靡音阵阵。
    高台上美人乘风而来,丝带飘飞,她反弹琵琶,一曲仙音袅袅,似天女下凡,漫天粉白花瓣飘飘扬扬如落雪。
    小石妖伸手接住一片花瓣,等了半天不见变成糖果,又凑到鼻尖下面闻。
    她捏着这片花瓣,胳膊肘捅捅朱雀,“怎么不变糖果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
    朱雀横臂一指,“叫你看美人,你就知道糖果。”
    “看见了呀。”石妖继续捅她,“没有糖果了。”
    朱雀耐着性子,“你不觉得她很美么?”
    石妖一愣,抬头看看美人,又看看朱雀,真诚发问:“她比我还美么?”
    “额——”朱雀哑口,仔细端详她一阵,这小鼻子小脸的,真是俏,她老实回答:“那还是你美。”
    你是开天辟地第一美。
    “那不就完了。”小石妖得意洋洋拍胸脯,“本大王就是最美的,她又没有我好看,我做什么看她。”
    石妖身侧一众美娇娘不由得哄笑,把她左瞧由瞧,再望向台上的花魁娘子,还真是不如她灵动可爱。
    她们再次把她包围,娇声软语,都想把她哄到自己房里去。
    小石妖“嘿嘿”笑,“不要急嘛,等我吃饱先。”
    “可是你都吃了好几个猪肘子了。”
    “就是就是,这猪肘子哪有我好吃,来吃我吧。”
    “吃我吃我,哪里都给你吃,吃个遍。”
    “换我吃你也行,保证让你舒舒服服,流连忘返。”
    石妖连连摇头,“我不吃人,我是好妖怪。”
    众人哄笑,乖乖宝宝啊,姐姐真是香死你了。
    美人舞罢,台下人开始竞价,有人一掷千金,拍出两万上品灵石,小石妖循声望去,见是一头戴幕离的黑衣女子,携两名侍从坐在角落沉默饮酒。
    “真有钱。”小石妖感慨。
    朱雀凑到她耳边,笑眯眯说:“待会儿我带你上去,看看她们怎么玩。”
    “玩什么?”石妖不解。
    “去了你就知道。”朱雀笑得十分不怀好意。
    不多时,龟公果然将那黑衣女子引上楼去,朱雀挥手驱散了周围一群莺莺燕燕,也攥住石妖手腕上楼。
    一路上又不知被抛了多少香帕,香粉味刺鼻,石妖连打了三个喷嚏,穿过回廊,两人身形渐渐变得透明,朱雀食指竖在唇上,小石妖点点头,表示不会出声。
    二人隐去了身形,一路畅通无阻,来到走廊尽头一个房间。
    朱雀轻轻推开门,牵着石妖走进去,又合拢门,期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二人堂而皇之绕过屏风进入外间。
    隔着白色珠帘,瞧见黑衣女子端坐在桌边,花魁娘子手臂搭在她肩膀,同她轻声软语说着话,那黑衣女子却始终不为所动。
    朱雀小声:“装矜持。”
    小石妖点点头,却半懂不懂。
    朱雀看她一脸天真,无奈摇摇头,这法子虽然下作了些,也实属无奈之举。
    死不开窍的小石妖,等她自己醒悟还不知等到猴年马月,那丫头也真是能忍,日日与她同榻而眠还能忍住不乱性,是不是不行啊?
    朱雀牵了石妖躲在珠帘后看,那黑衣女子起先还绷着脸,不说话,也不动,花魁娘子撩开她的幕离,柔弱无骨依在她怀里,吻住她的嘴唇,她渐渐有些把持不住。
    可是黑衣女子很快又把花魁娘子推开了,说什么只是欣赏她的才情,不是那种庸俗的人。
    朱雀直翻白眼,与那石妖附耳:“道貌岸然。”
    小石妖点头如捣蒜,这个成语她知道,用来形容赫连筝再准确不过了。
    咦,说到赫连筝,怎么这么久还不来找她,石妖回头张望,想出去寻,朱雀揪了一下她胳膊肉,提醒她回神。
    珠帘内二人不知怎地,抱在一起扭成麻花,已经粘黏得牢不可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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