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如仅此一样或数量稀少的物品,为了得到它们,师弟师妹们也会彼此竞争,绝不退缩。”
    参考玩家们面对游戏里的限量装备和限量称号。
    “有时候资源紧缺了,师弟师妹们还会在山上发生流血械斗,但他们有分寸,失败的人也不会再出现。”
    参考玩家们做竞争任务,棋差一招的玩家被弄死,旧身份挂掉换了新身份重来,旧身份自然不会再出现第二次。
    ……
    在祝凌认认真真的讲述(回忆)下,无论是细帘里的芷兰,还是细帘外的霍元乐,都陷入了一种强烈的震撼中。
    难怪海外的蓬莱能出英才……这竞争,未免残酷到残忍了!
    “所以摄政王觉得不可思议的事,在我们蓬莱是司空见惯的。”祝凌说完之后还反过来宽慰他们,“之前说得那般犹豫,是因为这些在七国之间算得上是咄咄怪事,怕也少有人信。”
    霍元乐很想反驳她,但她的说辞荒谬中又带着合理,逻辑上竟挑不出错来,不少细节也能对应,说多错多,这般庞大又详细的日常点滴,临时编纂绝到不了这个地步!
    所以蓬莱……竟是个犹如炼狱的地方?!
    丹阙虽说得轻描淡写,但字里行间都是令人不能深思的寒意。芷兰听到后面眼圈都红了,她哽咽道:“丹阙姐姐,你太苦了……你真的太苦了呜呜呜呜———”
    祝凌:“……?”
    玩家的日常,在他们看来这么可怕吗?
    而芷兰还呜咽着试图说服她:“你不要回蓬莱了,蓬莱好可怕……你留下来给我当夫子吧!公子有给我发月俸,丹阙姐姐,我养的起你的!”
    祝凌又感动又好笑。
    “你别怕。”祝凌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解释道,“我们蓬莱虽然怪……咳、怪了一点,但大家都是好人。”
    芷兰:“……”
    芷兰:“??!”
    那种拿同门试剧毒、坑起来毫不手软、有冲突刀刀见血、同伴生死危机时看热闹的好人吗?!
    那算哪门子好人!!!
    丹阙姐姐,你清醒一点!!!
    许是芷兰惊恐的神色太甚,祝凌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我是大师姐,蓬莱的首席弟子,自然有管束同门的责任。”
    首席弟子听起来确实荣耀,但加上不好管束的弟子后———谁上谁冤种!
    “丹阙姑娘这些年……”细帘另一端的霍元乐语气里带了丝佩服,“挺不容易的。”
    ———在这种同门习惯互相伤害的地方完好无损地活下来,还能对他们形成一定约束,非毅力非凡者不可为。
    “我师弟未随着他的好友去燕国前,都是他协助我的。”霍元乐听到丹阙说,“正好,我如今阴差阳错到了韩国,受累了那么久,也该松快松快了,蓬莱那堆人便暂且交给他吧!”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事,语气里的笑像要溢出来:“反正他那张冷脸加那手剑法,比什么震慑都好使!”
    “他管着蓬莱,我就去韩国王都玩玩,我和子虚也熟,他的师兄就是就是我的师兄!”
    大家都知道那名献龙骨水车的师兄是应天书院的学子,但不知他暗地里还是熹微的人,代号夫诸。
    “不过———”丹阙迟疑了一下,语气里多了一丝赫然,“我因为中毒才漂落此地的事,还请不要宣扬,尤其是对着疑似蓬莱的人。”
    没等芷兰快言快语地问为什么,丹阙就直截了当地给出了答案:
    “主要是身为蓬莱的大师姐,丢不起这个人。”
    贺折竹牵着剜瑕和安儿走进内殿时,便看到殿内不少地方都有了改动,比如瓶子里放了从暖房摘下来的、明显不属于这个季节的鲜妍花朵;略旧的珠帘换成了她喜欢的颜色;椅子上放了好看柔软的坐垫……最引人注目的,是中间的桌子上摆了满满一桌菜,打眼看去,全是她有所偏好的。
    “姐姐喜欢吗?”耳边是剜瑕的声音。
    贺折竹偏过头,因为离得近,她甚至能看清剜瑕脸上玉面具的纹路,以及面具下露出来的、盈着忐忑与喜悦的眼睛。
    一次次生死危机,一次次坦诚相见,她终于软化了剜瑕表面冷漠的壳,看到了柔软的内里。贺折竹的心像是被浸在暖洋洋的水里,她柔声道:“喜欢,很喜欢。”
    没有说什么虚假的客套,只真诚地表达着最真实的感受。
    “我就说阿娘会喜欢的!”安儿略带得意的声音也插进来,侍女们早就极有眼色地停在了殿外并带上了门,所以安儿也不再喊什么母后,而是继续喊阿娘,他邀功道,“是我提议的!”
    “是你提议的不假,但具体要做什么,还是靠了剜瑕。”这殿内的每一处细节都合乎她的心意,一看便知下了不少功夫。
    安儿嘟起嘴的时候,贺折竹眉眼带笑地看向他:“但安儿的用心,也非常非常珍贵。”
    “知、知道就好。”假作生气的安儿红着耳朵摇了摇与贺折竹牵着的手,“吃饭了!我饿了!”
    贺折竹不拆穿他,而是拉着他们入座,饭菜的热气升腾,模糊了含笑的眉眼。
    “天下第一美人……我看也不过如此,陛下来她这边留宿的次数当真屈指可数。”庭院中有压低了声音的议论,“今天初八了,陛下都没来过一次。”
    “是啊。”有人更小声地附和,“这样的美娇娘都不动心,我们陛下真是郎心如铁。”
    “再美也还不是只能呆在宫里等陛下垂怜?现在宫里就她一个,等日后宫内充盈起来———”
    有人接过话茬,叹息道:“那怕是更可怜喽!”
    他们讲述着、讨论着,最后齐齐发出叹息:“可惜!可惜啊!”
    这么一个绝色美人,怕是要在深宫里困到红颜老去、玉损香消才行。
    ……
    被宫人私下里议论的夏晚,此时正倚在榻上。因为殿内地龙烧得热,所以她穿得单薄,素衫勾勒出她仿佛被精心雕琢过的、玲珑曼妙的身形,加一寸嫌多,减一寸嫌少。
    她此时正捂着心口,头上冒出虚汗,美人长睫垂落,微微蹙眉的模样,又是另一种风流姿态。这样的姿势维持了好一会儿,心头的刺痛褪去,只有呼吸间还残留痛楚后,她才睁开眼睛,那双含情目里,泄露出点点寒光。
    这场疼痛闹得夏晚浑身都没有力气,她废了好大劲才勉强支撑起身体,外衫与乌发一并从肩头滑落,堆在她纤细的腰间,像是邀人采撷的花朵。
    她垂着头,这场疼痛过后,不仅没有损减她的美貌,反而让她肤更白,唇更红,发更乌,美得更加惊心动魄,如同话本故事里在荒郊野外勾人的精魅。
    夏晚抬起手,玉似的指尖按着心口,她的心脏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跳动,那只蛊虫暂时沉眠了,但还会再醒,这样的折磨,永无宁日。
    她低声、语气里满是恨意:“老东西,千万别落到我手里。”
    第174章 时过境迁
    ◎越过冬日,便是第六年。◎
    傍晚的时候,一辆低调的马车驶入了韩国边境的滳洛城,这辆马车穿过拥挤的路面,停在了城里最好的客栈前。
    马车刚一停稳,车里便跳出一个脸上仍有余悸的小姑娘,她先是劫后余生般地舒了一口气,接着便将求饶的目光投向马车被掀开的车帘处———
    “丹阙姐姐,你饶了我吧!”
    诗这东西,她是一天也学不下去了!
    “芷兰啊———”半开的帘子里传来一道微哑的女声,清浅带笑,“须知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
    “对对对。”芷兰点点头,双髻上的丝绦随着她的动作上下飞舞,“人生是有限的,知识是无限的,以有限的人生去追寻无限的知识,人是会死掉的。”
    一时不知是她又不懂了还是故意在耍赖。
    “你啊……”又是那道女声,声音里没什么责怪的意思,像一只懒洋洋的大猫,“罢了,今日到此为止。”
    于是话语止歇。
    那车帘后,先是下来了一个男子,穿着一袭玄色的衣衫,生得剑眉星目的模样,许是因为常年锁着眉头,眉心中间有一刃深深的刻痕,看人的时候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手腕上绕了几圈的褪色红绳,是他身上唯一的亮色。
    在他之后,则是一个女子,眉目锋利隐带野性,皮肤不若寻常女子白皙,而是一种健康的麦色,打眼看过去,是种秾艳又危险的美。
    “丹阙姐姐~”芷兰抱住她的手臂晃了几下,撒娇告饶道,“我的衣裳穿在你身上不合身,我去给你买两身衣服!”
    话音未落,她便一溜烟地跑远了。
    见丹阙眼中泄露出点点担心,霍元乐眼中露出一点笑来:“寻常人不是她的对手,不必担心。”
    闻言,祝凌收回目光,从她被救到现在已过了大半日,这是她第一次非仓促之下见到霍元乐,作为韩国年纪轻轻便位高权重的摄政王,霍元乐有一张美如冠玉的脸,许是因为常年不展颜的原因,他的眉心生了一刃刻痕,看着便有些冷酷凉薄的意味。
    “丹阙姑娘看我做什么?”霍元乐微微偏过头,墨色的发丝里夹杂了些许不起眼的霜白,被一丝不苟地束到了冠内。
    “我只是觉得摄政王看腕间红绳的目光……与看我时并无太大差别。”祝凌眉一挑,“是与芷兰一样,在透过我看什么故人吗?”
    霍元乐微微一怔,他的手下意识地抚上了腕间褪色的红绳,涩然道:“姑娘的气质举止,确实颇像我一位多年未见的故人。”
    祝凌站在他身边,语气里甚至带了些许轻快,丹阙本就是直来直往的性子:“那你是将我———看做故人的替身了吗?”
    “我绝无此意。”霍元乐摇摇头,“世间没有一模一样的人,或许有相似,但……”
    他顿了顿,最后只平淡道:“若因相似便生了替身的念头,既是对姑娘的不尊重,也是对故人的亵渎。”
    连树叶都没有全然相同的,更何况是活生生的人呢?
    “我一贯奉行的是及时行乐,若是多年未见,那便去见,若是想念,那便直言!人生苦短,还要因为这些念头裹足不前吗?”祝凌看了他一眼,然后晃悠悠地去了客栈内,“有时候犹豫得太过,便会只剩后悔啊。”
    只剩后悔么……
    霍元乐抚着手腕上的红绳,目光看向街道每家每户屋檐下的白灯笼,那些白灯笼在晚风中颤抖着,像是一曲无言的哀歌。
    越过冬日,便是第六年。
    将军在此埋骨的……第六年。
    卫修竹回到自己所住的府邸时,伞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他收了伞,将那层雪全部抖到檐下。
    一直候在门口的管事见他回来了,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恭敬地弯腰禀报:“大殿下,卫后有诏。”
    卫修竹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淡淡地问:“什么时候的事?”
    “未时初。”
    ———现在申正了。
    “不去。”卫修竹将刚抖净落雪的油纸伞交给一旁的侍从,“派个人去回绝她。”
    “大殿下!”管事明显有些急了,“您已经拒绝皇后娘娘三次了!”
    “那又如何?”卫修竹抬步欲走,“别说三次,就算是三十次,她又如何?”
    “常言事不过三……”那管事眼见着说不通,竟胆大包天的拦下了他的去路,“您与皇后娘娘是母子,怎么好总是违逆她的意思?”
    在以文治国的卫国,这话不仅说得重,更说得逾矩。所以在他说出这句话后,便立刻跪在了卫修竹身前,摆明了一副忠心为主,不惧生死的模样。
    卫修竹果然如他所愿的停下了步伐,只是……
    他听到卫修竹冷笑了一声。
    “是我太过纵容,让你觉得你能够做我的主了。”管事跪着,因为视线的原因,他只能看到卫修竹足下的靴子,靴子靴面上的花纹绣得精致,边上却沾了雪,在暖和的地方又化成了水,将靴面上数点赤红晕开,“既然认不清自己该效忠的人是谁,那就不用留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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