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想到他身前的男人双腿交叠,一如方才,垂眼扫着文件。
    傅晏根本没有搭理他。
    整个会议室陷入了更为死寂的沉默,落针可闻。
    周起樾伸出去的手悬停在半空中,时间久了,便显得有些可笑。
    “这是不打算理人吗?”周起樾生了恼意,他悻悻收了手,不忘嘲讽:“原来,传闻中谦和有礼的傅少,居然就是这样呀。”
    此话一出,傅晏有了动作。
    他将钢笔放回到了自己的西装口袋,而后将看到最后一页的文件合上、转交给秘书。
    周起樾冷笑着看这个高大的男人安静地完成这一切。
    下一秒,眼前人那双狭长的眼睛平稳抬起,落到他身上。
    犀利得好似能洞穿他的心,周起樾甚至感受到惊慌和战栗。
    傅晏嘴角挂着不大生动的笑意,语气无波无澜。
    “谁和你讲我谦和有礼?”
    还是那种感觉,上回在君晤会所被打的时候,周起樾就有这样被压迫的感觉。
    让他觉得,他在他的眼中就是只小小的蝼蚁。
    “你什么意思?”周起樾不懂,拧了眉。
    “周副总,”傅晏坐在软座上笑,却不让人觉得亲和,反倒像是一头被装在西装里的凶猛困兽,“好久不见。”解释:“我以为你比较清楚,傅某不是一个谦和有礼的人,毕竟我的拳头和你打过照面,你不记得了吗?”
    旧事重提。
    周起樾心中盘算的循序渐进的试探心思霎时没了,脑袋一空,猛然站起了身。
    任谁被这样提及糗事都不会忍得住。
    他说的那是什么话?
    那是什么眼神?
    看不起他?
    和宋洇一样的,藏在眼底的,目中无人之感。
    周起樾呼吸的频率愈发快,他想起周玉笙的话,又不得不压下情绪。就算是他父亲也惹不起傅晏,周起樾反问:“傅少不是来我们周氏药业合作的吗?怎么?说话这么不客气。”
    虽然周起樾不理解父亲为何笃定和嘉汇的合作能成,但他信任自己父亲的判断。
    周起樾掠过不远处,宋洇神色有些崩溃,似乎在害怕他说错话。
    “傅少,你觉得我们周氏药业怎么样?”周起樾的怒意没全部压下去,但还是勉强展露笑容,有些尖锐地问,“觉得我未婚妻怎么样?”
    压抑的气氛像是有重量。
    傅晏略思考,只回答了前一个问题,语调漫不经心,“今天在贵公司了解了你们新药的情况,还算满意。”
    周起樾还想揪着“宋洇”继续问这位傅少。
    就听到对方冷声道,“不过一看到周副总,突然想起来咱们之间还有过节。”
    “上回我打你,打得手疼。”傅晏轻嗤,抬眼,眉眼含威。
    周起樾刚按耐下去的恼怒又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沉甸甸的被羞辱的感觉。
    他还是落了下风。
    分明是傅晏从低处仰望周起樾,可却像是周起樾在仰望他。
    有些人,天生知道如何让人臣服。
    傅晏缓缓地起身,西装裤包裹下的腿修长而有力,他垂眸理了理衣袖,漫不经心:“我的手还算宝贵,所以周副总,你欠我。如果你父亲周玉笙周总不亲自登门道歉,这份合作的最终文件,我不会签。”
    他讲话没有道理,直接甩了周起樾脸。
    说罢,傅晏带着嘉汇的人离开。
    走到门口,目光从一旁的宋洇身上擦过,没有停留,转身离开。
    -
    “宋洇!”几乎是关门的那一瞬间,周起樾怒吼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响起。
    男人盛怒的样子还真是丑陋,像是一只狂啸的魔鬼。
    宋洇微微偏过头,疏冷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未婚夫身上,没有太多的情绪。
    他快步走到她跟前,质问:“你跟他什么关系?”
    会议室里还有很多人,都是分公司该项目的相关职员,有二十几位,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
    周起樾就这样毫不给宋洇面子,好似她犯下了十恶不赦的罪过。
    不过这很正常,他们小周总就是这样,说话做事不需要在意场合。
    “我和他有什么关系,和周副总有什么事?”宋洇清点着文件资料,没理会周起樾的发疯。
    “你是我的未婚妻。”
    宋洇偏头,有一丝惊讶,“你居然知道?”
    她并没有周起樾设想中的被质问后的羞辱感,反倒是很温和、习以为常的样子,像是一株静自盛开的白玫瑰。
    周起樾最厌恶的就是她这副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你这话什么意思?”
    宋洇语气平静:“周起樾,不管你信不信,我并没有做失格的事。”
    “你也知道我不会信,”周起樾瞪大了眼,嘴角冷漠地往下扯,眼底堆积的乌黑像是密布的雨天阴云,他脸上被傅晏打了的伤还没完全好,看起来狼狈又蛮横,冷声道,“要真的什么都没有,他会出现在这里?”
    有些事情注定是无法解释明白的。
    宋洇有很多年的经验,不知道从何开始讲起,想来,这注定无解。
    周起樾把沉默当作心虚,怒至癫狂,咆哮:“怎么不说话?说中了?”
    宋洇的眼睛掠过身后静候的同事,都低着头静默。
    没人敢和周起樾真正地作对,包括她。
    这么多年,宋洇头一回真切地感知到自己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
    心底盘旋的那股厌倦,像是一株迅猛生长的入侵物种,把好不容易平静的心湖搞得波澜壮阔、风雨如骤。
    “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宋洇?”
    “七年前你们干过什么以为别人都不知道吗?还要点脸吗?”
    嘶吼的声音无比刺耳。
    宋洇站在那里,脊背挺直,倏然明白了一些事。
    周玉笙去查了她,怪不得。
    “谁没有过去式呢?”宋洇已经将文件收好了,看着周起樾淡淡道,“你就没有吗?”
    甚至不用过去,就现在,你周起樾有几个女朋友呢?恐怕最没有立场要求宋洇的人就是他。
    “你能和我比?”周起樾瞪着宋洇,像是看一个合该被法律审判的犯人,“宋洇,你只是我们周家养的一条狗。”
    他冷笑出声,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夺过了宋洇手中的文件,然后猛然甩在了她的脸上,使了十成的劲儿。
    一张张文件翻飞,像是骤雪翻飞,散落在周氏药业分公司最大的会议室里。
    周起樾高高在上评价:“宋洇,你是真的不要脸。”
    憋了许久的情绪,终于有地方发泄。
    空气一时寂静无声。
    凝滞的氛围像是一团拨不开的海雾,又阴冷又浓郁。
    宋洇眼睫微颤,想要低下身捡拾文件。
    突然听到一声敲门的“咚咚”。
    嘉汇的夏秘书去而又返,站在门框旁,露出一副温和的笑容。
    他不像是刚到的样子,掐的时间恰到好处,显然看了全程。
    “小周总好大的脾气。”夏秘书还是笑眯眯的样子,他一步步走到周起樾的身侧,双手合十缓缓鼓掌,全然不惧。
    周起樾怕傅晏,但不至于怕一个无名小卒,“你是谁?”他戾气十足,比起方才与傅晏对峙时拘谨的样子,现在更像一个不懂事的土皇帝。
    夏轶温声:“嘉汇的人。”
    “傅少方才上了车怕有些人不能理解他今日是何意,特意喊我来提醒一下小周总,想想第一次见面时,打你的时候说的那句话。”
    夏轶拍了拍周起樾的肩膀,“小周总,你应该也从你父亲那里听了傅少的事,合作不合作倒是其次的,得罪了傅少,谁也不能保证下场如何。”
    周起樾冷厉的目光还未散去怒意,可还是陡然想起了那句和傅晏第一次见面时仿若刺进他肺腑的话。
    ——但是姓周的,你知不知道自己作弄的是谁?
    会死的感觉。
    夏轶只低着声音警告了一番,便移开了眼,蹲下身帮宋洇把文件捡起来。
    他一步步走到宋洇身侧,整理好的文件上方放着一张纤薄的金色卡片,递到了宋洇跟前。
    “宋特助,这是傅少的联系方式,麻烦您添加一下,之后再联系。”
    宋洇眼底流露一丝惊讶。
    夏轶一顿,继续轻声,似乎在模拟某个人的语调:“傅少说,虽然他现在和您没啥联系了,但是还是很想回忆一下从前,沾染上真正的关系的。”
    他抬起头,看着这个让人惊叹的漂亮女人,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转告:
    “傅少说——”
    “您不想面对。”
    “但他想要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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