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了我罢!!”
    “给我药!!给我药——!!”
    “饶了我罢!”
    御营大帐十足隔音,掀起帘子的一瞬间,惨叫伴随着哀嚎蜂拥而至,成蟜顺着方向看过去,这声音好像很耳熟。
    “药……?郭开?”成蟜挑眉。
    成蟜穿好衣裳,给自己加了一件披风,这才离开了御营大帐,往声音传来的地方而去,应该是牢营。
    成蟜来到门口,门口有四个士兵守卫,看到成蟜吃了一惊,拱手道:“成小君子。”
    成蟜道:“里面关押的可是赵国的郭开?”
    “回成小君子的话,”士兵的态度恭恭敬敬,因着此次能夺下阙与,成蟜的功劳占了一大半,秦军的将士们都对成蟜佩服的五体投地,自然是要恭敬以待。
    “正是。”
    成蟜又问:“是谁在审问郭开?”
    士兵回答道:“是王上,并着斗甯君子。”
    成蟜有些吃惊,嬴政和斗甯?两个哥哥一起在里面审问?这难道是传说中的混合双打?
    成蟜道:“打起帐帘子,我要进去看看。”
    “这……”士兵迟疑的道:“小君子,里面……里面肮脏不堪,小君子大病初愈,还是不要进去了罢?”
    成蟜奇怪,肮脏不堪?
    不过还是坚持道:“打起帐帘子。”
    “敬诺,成小君子。”士兵们拗不过,恭敬的将帐帘子打起来。
    随着帐帘子打起,一股子血腥味,混合着说不出来的臭气扑面而来。
    “咳——!!”成蟜登时被呛住了,捂住自己的口鼻,猛烈的咳嗽起来。
    “蟜儿?”
    “蟜儿?!”
    嬴政和斗甯果然在里面,二人听到咳嗽的声音,立刻转头去看,同时发现了成蟜。
    斗甯刚要上前,嬴政已经快他一步,直接冲过去扶住成蟜:“你怎么来了?”
    嬴政蹙着眉,冷声道:“谁叫你们放成小君子进来的?”
    成蟜拉住嬴政,道:“是蟜非要进来的,与将士们无关。”
    嬴政不赞同的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成蟜稍微瞥斜了一眼,牢营之中果然肮脏不堪,到处都是血迹,有的鲜红刺目,有的则是发黑陈旧,刑具、皮屑混合在一起,郭开被绑在木桩上,身上没有一块好的皮肤,似乎还失禁了,那难以言会的臭气便是如此。
    “给我药!!!”郭开惨叫着:“药啊!给我药!放了我罢!饶了我!!受不了了,给我药——!!”
    郭开不停的挣扎着,血腥和臭气弥漫开来,成蟜捂住口鼻,这样的味道对于普通人尚且不能忍耐,更别说对于五感通达的成蟜来说。
    “咳……呕……”
    成蟜实在没忍住,调头冲出营帐,蹲在地上便开始干呕。
    “蟜儿!”嬴政追出来,给他轻轻拍背。
    只不过成蟜一大早刚醒过来,还未用朝食,因此根本吐不出甚么来。
    嬴政担心的道:“好些了没有?哥哥送你回去歇息。”
    成蟜吐得有些乏力,摇摇欲坠,扶着嬴政站起来,却摇头道:“没事,蟜没事了。”
    嬴政蹙眉道:“回去歇息罢,牢营太过肮脏,你受不住的。”
    成蟜顺了顺自己的吐息,道:“其实有一件事情,蟜想与王上说说。”
    “甚么?”嬴政敏锐的察觉到了甚么,道:“是郭开的事情?”
    成蟜点点头道:“正是如此。”
    嬴政示意他说下去,成蟜道:“王上,郭开死在咱们手中,不过是杀死了一个佞臣罢了,对于咱们来说,能有多大的好处?”
    嬴政微微颔首,道:“所以……蟜儿你有其他好法子?”
    成蟜微微挑起唇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道:“其实不需要蟜说,王上想必也知晓,郭开可是赵国最大的奸臣,他往后里还要祸祸李牧和廉颇两位大将。”
    嬴政看向成蟜,不由笑了笑,果然自己重生的事情,是瞒不住成蟜的,嬴政和成蟜都知晓未来的走向。
    成蟜继续道:“若是咱们此时杀了郭开,这两位大将都是一等一的人才,他们没有了郭开的祸祸,又能为赵国多卖命个十年,岂不是妨碍王上的大计?”
    嬴政幽幽的道:“的确如此。”
    成蟜又道:“如今庞暖已经回了赵国,必然会向赵王陈列郭开的罪状,若是咱们将郭开这个时候放回去,你说郭开为了活命,会不会编纂一些庞暖的罪状?这下子,两面还不掐起来?”
    嬴政一笑,道:“蟜儿这法子,听起来有趣儿的紧。”
    成蟜道:“郭开的嘴皮子功夫可不比庞暖厉害的多么?赵王会信谁?如今赵国已经打了败仗,赵王心里头正不顺心,郭开与庞暖若是掐起来,赵国必然是内忧外患,无暇分心……再者,郭开如今中了药瘾,已然是个废人了,翻不出天去。”
    嬴政点点头道:“好,便依蟜儿,留下郭开一条性命,让他去祸祸赵国。”
    二人商议好了,嬴政准备进入牢营,对成蟜道:“蟜儿,你便不要进去了,在这里等着寡人。”
    “嗯。”成蟜应声。
    嬴政走进去,很快的斗甯从里面走出来,关切的道:“蟜儿,身子如何?你的脸色都不好了。”
    成蟜道:“无妨,只是里面太臭了。”
    斗甯笑道:“是啊,蟜儿从小便爱干净,里面那副模样,蟜儿的确是受不得的。”
    成蟜听他说起“从小”,下意识张了张口,想要告诉斗甯,自己并非若敖成蟜,只是叫做成蟜,并不是他一心一意想要保护的那个弟弟。
    只是他的声音到了嗓子眼,突然无法发生,一来是因着,斗甯一直都在强调,成蟜是他唯一的亲人,唯一的念想,成蟜实在不忍心打破这份希望。
    二来是因着成蟜的私心……
    斗甯对成蟜真的很好很好,这份无条件的好,让成蟜很是向往,这不就是他所向往的亲情么?
    “蟜儿,”斗甯奇怪的道:“怎么了?”
    “没事。”成蟜摇摇头,岔开话题道:“大哥的伤势如何?昨日蟜托了王翦将军将伤药送过去,大哥可收到了?”
    斗甯微笑点头:“收到了,难为你有心了。”
    成蟜道:“蟜本该亲自去看看大哥,只是……”昨天被嬴政拦了下来。
    不过成蟜并没有直说,毕竟嬴政和斗甯针锋相对不是一日两日了,而这二人针锋相对多半是为了自己,成蟜不想加剧这种矛盾,干脆便道:“只是昨日蟜太累了,便托付了王翦将军。”
    斗甯关心的道:“蟜儿别累了,哥哥无事的,这些年来哥哥甚么苦没吃过,这点子小伤不算甚么的。”
    成蟜听罢,心中一阵感动,道:“哥哥……”
    斗甯伸手想要抚摸成蟜的面颊,便在此时,牢营的帐帘子被打了起来,嬴政走出来,恰到好处的站在二人中间,顺理成章隔开了斗甯的触碰。
    斗甯:“……”
    成蟜:“……”
    嬴政按照成蟜的谋算,将郭开放走。
    郭开死里逃生,离开阙与,辗转之下回到了赵国,如此一来,郭开与庞暖各执一词,赵国朝廷简直是一地鸡毛。
    按照眼下这种情况,赵国内忧外患,嬴政本该乘胜追击,用阙与作为跳板,一举拿下赵国才是。
    只是……
    到了这个关头,嬴政却下令撤兵,并不继续进攻。
    成蟜很了解嬴政的想法,按照历史的轨迹,嬴政想要拿下赵国根本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赵国是一块硬骨头,还连着许多筋,根本无法一口气啃下来,如是想要打下赵国,必然损兵折将,耗损巨大。
    而赵国和燕国一向不和睦,此次说好了五国联盟,燕国干脆没有出现,很明显摆了赵国一道。
    嬴政便打算利用赵国和燕国的不和睦,让他们多多消耗,等到了适当的时机,不费吹灰之力,一举拿下。
    赵国一地鸡毛,朝廷乱七八糟,赵王不得已选择派出使者讲和,何止是赵国,魏国、韩国、燕国、齐国也都不约而同的派出了使者,准备出使咸阳讲和。
    嬴政同意了何谈,安排好了阙与驻军的士兵,秦军便准备凯旋咸阳了。
    今日是大军启程的日子才,成蟜穿戴整齐,加了一件厚厚的披风,从营帐中走出来,他刚一出来,便看到了斗甯。
    斗甯迎上来,笑意温柔的道:“蟜儿,一会子启程,这路途遥远,与哥哥一同骑马如何?”
    成蟜不是太会骑马,若是能与斗甯同骑也是好的,刚要点头答允下来。
    哗啦——
    御驾的辒辌车突然打起了车帘子,嬴政微笑的看向成蟜,道:“成小君子上车罢,寡人有事情需要成小君子参乘。”
    参乘……
    成蟜尴尬的对斗甯一笑,斗甯不需要他开口,善解人意的道:“也好,蟜儿你去罢,外面天寒地冻的,哥哥还怕你骑马的话,身子会受不得,辒辌车暖和的紧,你也能舒坦一些。”
    成蟜道:“大哥,那蟜去参乘了。”
    “快去罢。”斗甯给他紧了紧披风。
    成蟜登上辒辌车,还未站稳,嬴政已然伸出一只大手,将他拉了进去。
    辒辌车两面有窗户,冬日的时候窗户盖着厚厚的帘子,帘子又钉了木条,即使有风也不会将车帘吹开,车中还铺着厚厚的毯子,一走进车中登时暖洋洋的,便是连披风也不需要。
    成蟜刚一进去,舒服的浑身都是鸡皮疙瘩,嬴政将他的披风解下来放在一边,道:“暖和罢?”
    嬴政在自己的席位旁边多铺了一些软毯,道:“蟜儿,过来。”
    成蟜坐过去,嬴政立刻给他盛了一杯热水,将羽觞耳杯递过去,道:“喝口暖暖身子。”
    成蟜美滋滋的捧着耳杯,手心里暖洋洋的,呷了一口热水,从嗓子一直暖到肚子,大冬日里的别提多舒坦了。
    就在成蟜喟叹之时,嬴政笑眯眯的道:“蟜儿,那件事情,考虑的如何了?”
    “嗯?”成蟜含着一口水,迷茫的看向嬴政。
    嬴政悠闲的侧靠着凭几,用手支着自己下巴:“蟜儿打算何时对寡人吐露心意的事情。”
    “咳——!咳咳咳……”成蟜被呛了一口,热水咕咚一声咽进肚子里,使劲拍着自己的胸口。
    嬴政靠过来一些,替他拍着后背,道:“怎么如此不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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