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晏柠橙见过许多日落与迟暮,再没有美过那个冬日午后,撞破林寻舟抽烟时的惊心动魄。
    再小半年后,许是去年圣诞的前车之鉴,艺术节换了新的玩法,题材抽签决定。
    他们班派出传说中最红的“龙抓手”,一举抽得最难的舞台剧卡牌。
    哪怕是原创脚本都没有脱离俗套,更像是各类童话故事拼凑出来的大合集,屠龙勇士吻醒沉睡的公主,江山美人坐拥。
    结局勉强算是点睛之笔,勇士终成恶龙。
    晏柠橙会通篇阅览剧本的原因是她意外的抽到了公主牌。
    幸运的是,公主根本不是主角。
    台词只两句,加起来不超过十个字,躺到快结尾,起来没多久被变质的勇士扼颈屠戮,成为恶龙登上王位前的第一阶踏脚石。
    主演是不靠抽签来决定的,比配角晚定下大半天。
    林寻舟接下了勇士/魔王的主演位。
    晏柠橙要躺的道具是三面不透光的棺椁,开盖,躺下时直面舞台顶端的镁光灯,烤得眼底发痛。
    而底部是纯木板,冷硬而密闭,所以排练的大部分时间里,她都在着手改造,如何让自己在近半钟头的时间里,躺得不至于那么难受。
    “我可以给自己加个丝带类的眼罩吗?”晏柠橙揉着酸痛的眼眶,扶着棺椁的一边直起身体,朗声发问。
    作为“执行副导演”的男生被今天的情况频出弄得焦头烂额,闻言蹙眉,不耐道,“个花樽就要有个花樽嘅规矩,边咁多野?”(花瓶就要有花瓶的规矩,哪儿那么多东西?)
    晏柠橙耸肩,神色自若,无所谓道,“那我罢演。”
    “你说什么?”她拿标准的普通话讲,对方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林寻舟淡漠泠冽的嗓音响起,粤语平仄更多,偏能被他念的毫无波澜,“我说我不演了。”
    执行副导演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啊”了声。
    “懒得和别人磨合,她不演了,所以我懒得演了。”林寻舟扬手解下勇士的披风,黑红的布料起落,他回眸,漫不经心地略过晏柠橙,“怎样?”
    “……”晏柠橙在副导演的求爷爷告告奶奶中捏着眼罩重新躺了回去。
    真丝质地的酒红色眼罩,无法阻挡掉全部的光,眼睑下还是有薄薄的光晕,周围的对词声杂乱无章,晏柠橙惶然发呆。
    他们其实还没有对过台词。
    只是有过三四次自上而下地对视,和连错位都称不上的“吻”。
    直到清爽的柠檬薄荷味覆过来,林寻舟的阴影投来,晏柠橙才从迟滞的感知里挣脱。
    后半截是独角戏,只余下了追光灯,如影随形的跟着林寻舟的步调。
    他极绅士,连俯身的距离都恰到好处,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蹭过脸颊,酥痒不止,指缘触碰到耳廓,勾起眼罩的系带慢慢扯掉,露出俊美无俦的脸。
    太暗了,只有彼此的眼睛是光源。
    晏柠橙次次在与他对视时发怔,蓝眸中水色淋漓。
    “痛了要讲。”林寻舟温热的手掌垫至晏柠橙颈后,他需要发力托抬着让她能顺利而迅速的起身,朗润问,“这样可以吗?”
    被触碰到的肌肤在起火燎原,晏柠橙恍惚乖顺的点头,“可以的。”
    至于扼颈屠戮的那个片段,自始至终都没有排练过。
    她懒得问,别人更不敢冲林寻舟提。
    那年艺术节,他们班的歌剧《屠龙少年》在校内和社会面都引发了不小轰动。
    林寻舟在结尾处改掉了原本的台词,那是最后的独角戏,除开晏柠橙外,无人再需要配合。
    而在登台前,林寻舟有特地来棺椁道具旁,锋利的眉眼低垂,视线梭巡半圈,认真叮嘱她,“没关系的,你可以一个字也不需要讲,只要看我就好了,可以做到吗?”
    注视他这事,晏柠橙最擅长了。
    上千人瞩目下,她紧张,起身时的动作大了些,鼻尖碰撞,缠绵的鼻息一触即离,发顶被轻抚,骨节分明的手指顺着环扣住纤弱腕骨。
    晏柠橙忘记了挣扎与动作,跟着他的步调向前,荆棘藤蔓被举剑劈开,王座光鲜靓丽,然而林寻舟转向,带她去往恶龙的洞穴。
    利剑挑开宝箱,金光闪闪的道具亮眼,胜不过会发光的少年。
    耳畔的欢呼掌声都模糊,晏柠橙什么都听不清,她不懂林寻舟究竟在说什么,反正不会先松手。
    学校会有专业摄影师记录全程刻碟售卖。
    后续完美的落幕词是晏柠橙在校园论坛中刷到的。
    身姿颀长,骑士打扮的林寻舟单手扯开斗篷,豪气冲天地念。
    “是黄泉一路厮杀过去的烽火和马鸣,英雄豪杰死尽散尽俱不复来。
    此生未卜大可买醉佯狂,狂歌当哭原是壮士生涯。
    你封刀后也不问故人何在,三秋一过世界就可把你迅速忘怀。”【1】
    王座和恶龙,林寻舟都没有选择,他选择挽公主的手退隐。
    中世纪的骑士服繁复华丽,一丝不苟的包裹着高瘦挺拔的身姿,后来晏柠橙画过不少公主与骑士,总避不开黑红色调的搭配。
    她上万次的幻想过自己就是公主,这次的梦境里,艺术节舞台上的那个吻没有错位,精准的覆落在唇瓣上。
    清冽的薄荷味顺进来,发丝被揉乱,人在战栗又忍不住昂起配合亲上,呼吸都忘记。
    千人瞩目的礼堂里,他们在失控,不管不顾的接吻。
    踏空感迫使晏柠橙醒来,睡眼惺忪的对着空旷的天花板平复半晌呼吸。
    手机屏幕上,林寻舟有提前报备过他上午的行程,十点出头,该是在开会的。
    晏柠橙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再次感慨,今年的戒酒必须提上日程了。
    从前酒醉误事报银行卡密码要钱,现在是挑衅林寻舟,她怕要命。
    晏柠橙羞红了脸,气鼓鼓地决定去皮一下寻开心。
    你桃:【我醒了,有梦到你,梦里你亲我了!!!】
    最后三个感叹号表达了强烈的不满之情。
    她自诩用了最快的速度撤回,心满意足地捞过睡偏的枕头迷糊了会儿,再抓起手机时。
    赫然发现,有条来自三分钟前的。
    lin:【我看到了,所以在哪儿?】
    你桃:【方便透露下,您用的是什么手机型号吗?】
    lin:【跟你一样。】
    你桃:【那我问另一个问题,你是参股了微信吗?】
    lin:【暂时没有,恰好看到而已,所以在哪儿?】
    晏柠橙破罐破摔地回:【以前舞台剧上。】
    她扔开手机开始换衣服,拖着行李箱坐在门口,最后看了一眼林寻舟的回复。
    lin:【我很后悔,早知今日,当年就直接亲下去了。】
    晏柠橙回眸,透过落地的玻璃窗,看见正午日光倾洒。
    林寻舟亦转椅对窗,与她共赏同场明媚。
    来接晏柠橙的司机师傅膀大腰圆,一手一个行李箱,利索地拎着放到后备箱里,晏柠橙却扶着大开车门迟迟没有坐进去。
    空气中翻涌着泥土特有的腥气,雨后花坛泥泞不堪,闻落行浑身湿透,佝偻着脊背,正半跪着一寸寸的翻找着什么东西,专注异常,全然没注意到她的存在。
    原本晏柠橙是为好友生气,她不准备管闻落行究竟在做些什么。
    局外人就不该去掺合局内人,爱死死去。
    可还是顿了下来,踌躇再三后,晏柠橙迟缓地在随身背的卡通帆布包里摸到只绒布包。
    里面装着只定制的高倍放大镜。
    自幼习画,本硕又都读建筑学,晏柠橙在绘画细节上有超乎常人的偏执渴求,常使用放大镜和反光片绘画,也就随身带着。
    她原本就不怎么擅长与人交涉,这种气氛下更甚。
    晏柠橙踩到花坛边缘,俯视闻落行,抱着pad写字,再通过软件语音读出,机械音冰冷,也跟着符号停顿。
    “那个,闻落行,我能耽误你,一分钟吗?”
    “……”闻落行抬头,眸底血丝一片,沙哑问,“需要我找人送你离开吗?”
    她摇头,迅速地写出“放大镜”三个字。
    闻落行了然,在湿透的衬衫上蹭了下手,才起身朝她走去过去,接到后嘶声道了句,“多谢。”
    提起来就很奇怪,闻落行这人在晏柠橙看来。
    体面、有理、做人,可偏偏对心上人舒悦窈当狗。
    多说无益,晏柠橙从前依仗好友多得照拂,而今就算还人情,她颔首,转身上车。
    车窗外景物后置,晏柠橙终于看清楚热搜排位。
    她醒得就很晚,今天没有什么社会新闻,高考第二天,理科卷引发不了什么讨论,娱乐头条占满了前三。
    #九千万顶流料,下午两点见#
    #ember小祖宗#
    #ember直播公开恋情#
    并非人人都打游戏,认识江烬是谁的,但九千万粉的顶流,翻遍整个微博,你都找不出几个。
    晏柠橙点进热搜第一,巧了,营销号列出的,都是她熟人。
    有爱豆出身、影视歌三栖,德艺双馨的池妄;以及去年年底宣布出道、春晚常客,业务能力爆-炸,经历过几次舆论洗礼的乔卿久。
    网友的吃瓜热情高涨,后缀都带着深红的“爆”字。
    有人在不遗余力地联动泼脏水,造谣不上图,全靠一张嘴。
    舒悦窈的名字和分享生活的微博号都被扒出了出来,正在遭遇场海啸般的网暴。
    当事三方目前都没回应。
    “知情人士”带着大名长图大作文爆料,讲舒悦窈是怎么十年舔狗,勾搭上富二代,捞钱无数,结果还并不安分,花着富二代的钱追星砸给电竞选手……可谓是贱人中的战斗机,好看什么,全特么是整容整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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