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柠橙正拉着零食小推车往茶几上摆东西,闻言随口答,“除了木椅,都可以。”
    林寻舟拖出的是只供双人坐的懒人沙发,撑力不太足,两个人坐在毛绒地毯上倚着沙发挑碟片。
    晏柠橙算不得电影发烧友,绝大多数碟片都是念戏文影视专业、现主职编剧的宋知非寄存在这儿的。
    忘了是哪儿看到的定律。
    和恋人一起去电影院,看什么电影不重要。
    因为不重要,所以选择困难,晏柠橙最后挑了张封面简洁顺眼的俄国电影《coлrpnc》。
    她举到林寻舟面前,“我们这个?”
    “嗯。”林寻舟揉她脑袋,温润问,“中文什么意思?”
    俄语不算通用语言,难得见到林寻舟的知识盲区,晏柠橙眸里灿若繁星,娇俏的打趣,“你求求我,我就告诉你。”
    “不求。”林寻舟断然拒绝,摩挲着后颈把晏柠橙往自己这边压,温热的唇瓣贴了上来,噙住柔软的舌尖搅动,极犯规的长驱直入。
    才学会如何换气被吻的晏柠橙瘫软被搂在怀里,低喘着呜咽控诉,“你欺负人。”
    林寻舟纠正,“我欺负桃。”
    晏柠橙狐狸眼圆睁,很没有气势的瞪他,又被揉着耳垂软回来,抵在他膝头慢吞吞的念俄语,“coлrpnc,飞向太空,安德烈·塔可夫斯基作品。”
    “桃桃俄语好棒,什么时候学的?”林寻舟勾起一缕长卷发,绕指柔顺滑。
    晏柠橙低眸,去戳他衣角上扬翻出来的那段紧实腹肌,慢悠悠地给他讲从前,自己还不曾认识林寻舟时的事。
    “我曾经非常系统的学画,和绝大多数学画的人一样,因为自己能从名师、考美院、一直一直画下去,成名成家,画作被更多人看到。”她叹了口气,释然讲,“但其实世事都不能由我,我废了很大的力气学俄语,考入列宾美院,在入读前的假期因为过敏危及生命退学。”
    林寻舟倾身去吻她的额头致歉,“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晏柠橙模仿他平时揶揄自己的语气,“你的年段第一地位差点儿永远没人撼动。”
    林寻舟在晏柠橙出现在,一直是屠榜年纪排行榜的人物。
    她出现、学明白大部分粤语后,迅速后变成了两个人一起屠。
    “那现在我允许桃桃在上面。”林寻舟慢条斯理地回。
    晏柠橙扬手做势要去打他,林寻舟不躲,她也没舍得,最后很轻的捏着手臂,还没捏动,扁着嘴委屈巴巴,“上面太累了,我不要。”
    可爱死了。
    不欺负晏柠橙,林寻舟觉得自己禽兽不如。
    他又主动贴了过来,眼神晦涩的瞥向吊带裙的领口,这样的姿势让吊带滑脱到肩膀以下,丰盈圆润半抛出。
    “桃桃平时在家穿内衣吗?”林寻舟挑着吊带,没有帮忙拉回去,也没有往下拽,端着幅正人君子的模样问。
    晏柠橙横眉,“不穿,不过这不是为了。”
    “为了什么?”林寻舟慵懒问。
    晏柠橙挺胸,主动雪团把自己交送到他掌心,呢喃控诉道,“为了不方便你呀,谁让你总是欺负我。”
    林寻舟瘦长漂亮的手指摩挲半天,才找到了前搭扣的心形环扣去解,在这方面生涩的可见一斑,奈何晏柠橙也并未能扳回一局。
    宽大的手掌勉强笼住,温柔而逐渐粗暴的揉圆捏捻,“呜。”
    晏柠橙哼出声,林寻舟立刻停下,紧张确认,“弄疼你了?”
    晏柠橙咬唇,水汪汪的眼睛看他,埋到颈窝羞怯念,“生理期、会涨……你、你。”
    “我、我?”林寻舟意会,又笼回慢按。
    晏柠橙花了很久才全部讲出来,“其实会很舒服的。”
    林寻舟轻笑,压低了声线,性感沉哑,“我那以后就都帮桃桃按摩。”
    缠绵良久才开始放电影。
    是部节奏缓慢唯美的科幻片,开篇是长镜头,澄澈见底部漂浮水澡的湖泊中,一片红叶飘浮,平切到浓雾灌木丛中的人物,反复切出自然风光,大雨和明媚的阳光、奔跑的马屁、枝头的鸟鸣和开闭的河蚌。
    这样宁静的美里夹杂着淡淡的压抑感,引着人思忖下一瞬会出现些什么。
    太空里有种物质,可以投射出人物实体般的存在,令男主久违的见到了已经逝世的妻子。
    明知妻子已逝,面前的是不真实的存在,可依然相拥、依然爱她。
    画面开始反复的跳跃的穿梭,太空旋即回到老房子旁的平静湖面,男主在太空里用纸条摩擦来制造树叶的婆娑沙沙声,模仿现实里存在过的场景。
    晏柠橙依偎在林寻舟怀里看电影,被时不时的投喂,节奏悠长缓慢,巴赫的管风琴如泣如诉。
    片子选得颇有意外之喜的感觉,这样无事的雨夜,和新婚丈夫耐性十足的观赏,在合适不过。
    视角转变和嵌套,水在这部算不上“科幻”的电影里出现频多,主人公在讲话,雨洒落下来,像是并不存在的“妻子”在给到他回答一样。
    “爱是只能体验的感觉,永远无法解释,人只能解释概念,直到现在人类仍然做不到去爱。”
    男主在电影台词中如是总结爱。【1】
    很哲学辩证的观点,人可以解释概念。
    所以相濡以沫能算是爱、所以长久陪伴算是爱、志趣相投算是爱……爱这个概念被可以被扩充的无限大。
    自由心证。
    影片放到结尾,黑白字幕滚动着出演人员与工作人员姓名。
    晏柠橙在或明或暗的光影里凝视林寻舟,鬼使神差地发问,“你爱我吗?”
    34、吃二十只桃
    棱角分明的五官分割着黑白光线,林寻舟的眼底漆黑,深如密林里无人能抵达的幽深寒潭。
    晏柠橙自知越界发问,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像他们这种三面领证的离谱夫妻,上来就问爱不爱的,实在不该。
    笑着摆摆手想略过,晏柠橙去抓茶几上的玻璃杯。
    柠檬气泡水的冰化光,气也跑掉太多,满嘴的酸涩。
    林寻舟没有回答,只是以某种很复杂、她读不懂的眼神望过来。
    玻璃杯被手指推放到茶几中央,手腕倏被拽住,晏柠橙被巨大的力道拉扯跌进结实温热的怀抱中。
    “我说爱你。”林寻舟的音域比平时还要低,大提琴般泣诉,“你会信吗?”
    晏柠橙背贴着他的胸膛,想回眸去看林寻舟,却被按住后脑,直接限制了回头的动作。
    “你会信吗?”林寻舟在她耳侧重复着问题。
    电影的字幕已经滚完,偌大的空间里昏暗无光,彼此的心跳和呼吸都异常。
    晏柠橙安静了很久很久,才颤音推诿,“哥哥可以当我没有问过吗?”
    我根本不必明白一朵花什么时候绽放,就像不必强求搞明白你被我问出的这一刻是否真的爱我。
    以前的晏柠橙会强求太多,焦虑情绪爆炸,同一件事情会确认三次向上。
    最严重的时候整理书包,把明天要带的东西安放好,一夜开灯四次确认是否装好;画水墨画,反复练习奶奶教过的仙鹤,哪怕她画得足够好,早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她生怕出再出差错,导致某种无法承受的后果,在心因性失语两年后被诊断为重度焦虑和重度强迫。
    测评结果显示她每天会有四至六个小时重复某些动作或反复思考某些想法,甚至影响到了日常生活,明知思虑与动作没有意义,却无法控制,极端焦虑,得不得易重复的动作/思虑来换取度暂时的心里轻松,但过后又为焦虑所支配去重复。
    经过一阵子的干预治疗,有在渐渐好转,晏柠橙几乎忘掉了自己的强迫症状。
    刚从俄罗斯回国,转到港城念书那会儿,有因为莫名的孤立、针对,重复过一阵子的焦虑强迫行为。
    那时摆到桌面的所谓“匿名情书”,绝大多数是谩骂、侮辱、问价,小部分是女性帮自己的男友来阴阳讥讽,教晏柠橙做事。
    严重到躯体化,常有躯体不适的感觉,头晕紧绷、心慌胸闷、疲惫不堪。
    晏柠橙开始会因强迫症拆封阅读,后来强硬的拗成了反复点三次本日收到的信封数目,然后在下课时站到垃圾桶前,数一封、仍一封。
    每扔掉一封,就好像扔掉了一份偏见,别人说别人的,她会挺起胸膛活她自己的。
    晏柠橙咬着牙来对抗最原始的心理应激反应,她花了很久才走出来,不会在走回老路了。
    黑暗里嗅觉、听觉和触觉都被放大到无比灵敏。
    轻柔顺捋着头发的手有长久的停顿,晏柠橙没有回头,她感觉到林寻舟的下颌角有贴到自己的发旋上,贴附的胸腔呼吸在逐渐趋近同步。
    他用了自己的沐浴露,清新的西柚果香。
    “我爱你。”林寻舟的声音太轻,飘在虚空里,捉摸不定。
    晏柠橙下意识的想去确认他说了什么,又被手掌蒙住眼睛,唇角被蜻蜓点水的啄过。
    一个无关情欲。
    满是虔诚的吻。
    怀抱温暖,酒意又返过劲来,晏柠橙舒舒服服的坠入甜梦乡。
    再睁眼时躺在大厅的贵妃沙发上,林寻舟不在身边。
    开放式厨房的方向透出薄薄的光晕,晏柠橙趿着拖鞋凑进,满室只有油烟机的灯开着,林寻舟打赤膊,背阔肌精壮有力。
    听到声音后回身,晏柠橙才看清,他修长指间捻着只烟,猩红明灭,抽油烟机正尽职尽责的吸走吞吐带出的青白烟雾。
    所以这算是什么?
    事后后后后烟?
    煤气灶上架着锅,水汽蒸腾,她揉着眼睛好奇问,“在煮什么呀?”
    林寻舟偏头吐掉烟,双指捻着掐灭,勾唇沙哑答,“红糖水,还准备了酒糟小丸子,怕你晚上醒了饿。”
    白天逛超市时买了一袋糯米粉,三分之一被用来做了蜜桃雪媚娘的皮,剩下的被团成了小丸子,圆滚滚的铺在盘里,灯火下煞是可爱。
    林寻舟很难想象晏柠橙演讲台上高谈阔论,同样晏柠橙也无法幻想出林寻舟在厨房耐心的搓着甜品是什么模样。
    她的生物钟鬼见愁,日夜颠倒。
    通宵才是常态化,白日里多休憩打盹儿。
    手抖给林寻舟发错就是个通宵的清晨,不知道他怎么发现的,总之就这个瞬间。
    他赤膊在忧心自己熬夜,不阻止,而是贴心准备宵夜的时候。
    晏柠橙认清,起码她义无反顾的爱林寻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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