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他们来得晚,根本挤不进去。
    甚至还有人嫌江月碍事,看她清瘦纤细的好欺负,要伸手推她。
    眼看着那人就要碰到江月,联玉及时伸手捏住对方手腕,把那人给推到了人群外头。
    那人气性也大,一边嘴里不干不净的,一边要撸起袖子要上来打架。
    就在这时,两匹油光水滑的枣骝马拉着一辆富贵高大的乌木马车从街口缓缓驶来。
    就在马车出现没多久,负责维持秩序的下人恭声喊道:“老太太来了!”
    谢家的乌木大门立刻从里头打开,府里的其他下人们鱼贯而出,隔出一条路来。
    马车停稳之后,先下来两个婆子放脚蹬,随后便下来一个身穿宝蓝色盘锦袄子、满头银丝的老太太。
    等她站稳,下人奉上一人高的虎头木拐杖。
    老太太拄着拐杖缓慢地走了两步,不怒自威的目光扫过全场。
    一时间本来嘈杂无比的环境,顿时静的落针可闻。
    江月穿越至今,接触过最显赫的当然就是穆知县家了。
    但跟这谢家一比,穆家还真的跟气派这个词不沾边了。
    “这谢家不是生意人家吗?怎么这般气派?!”
    江月偏过脸想跟联玉说话,却发现他不在了,只成哥儿在那一蹦一蹦的,“那个哥哥说他不大舒服,说去旁边等你。”
    说完成哥儿就眉飞色舞道:“我听到我祖母的拐杖声了,一定是我祖母来了对不对?”
    说完他就扬声唤了几声‘祖母’。
    若在方才,这几声呼喊肯定被鼎沸的人生给淹没了。
    但搁到眼下,却是再清晰不过。
    拄着拐杖的老太太顿时站住了脚,惊喜道:“是成哥儿的声音!”
    谢家的下人也很有眼力见儿地过了来,摩西分海一般拨开人群。
    成哥儿一下就蹿了过去,还不忘扯上江月的袖子,带着她一起上前。
    到了谢家老太太跟前,成哥儿抱上了她的腿,带着哭腔道:“祖母,成哥儿好想您啊!”
    “哎,祖母的心肝啊。”谢家老太太身上的威严消下去泰半,既激动又高兴,却是忽然脚下踉跄,忽然就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一旁的江月和其他下人一起将老太太伸手托住。
    在谢家下人慌了心神,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江月已经搭上她的脉,说不碍事。
    “老太太情绪激动,加上周居劳顿,所以晕过去了而已。”(捉虫)
    第三十八章
    众人一起扶着老夫人进了府, 侍立在谢老夫人的身侧的一个妈妈询问道:“小娘子是?”
    “她是救我的人,而且她很会……”成哥儿顿了顿,把到了嘴边的‘她很会扎人’给咽了下去, “很会治病!我前头感染了风寒,都没吃药,一下子就被她治好了!”
    后头谢府的大夫也过来了,给出的诊断结果同江月一般无二。
    又过了一刻多钟,谢老夫人眼皮颤抖,口中还在念叨着‘成哥儿’。
    成哥儿乖乖地守在他祖母床前,立刻拉住她的手, 应道:“我在呢,我回来了!”
    很快,谢家老夫人醒转, 看着成哥儿呼出一口长气, 说:“不是做梦就好!”
    她虽然才晕倒,但却是坚持立时起了身, 一头银丝拢的一根不乱,而后拄着拐杖从内室出了来。
    花厅里, 江月正在品茶。
    方才谢家老夫人晕倒, 场面颇有些混乱。
    但很快, 下人们就各司其职,请大夫的请大夫, 待客的待客。
    她被引着到了花厅,也不曾被怠慢,下人们依次呈上燃着红罗炭的炭盆和上好的茶水点心。
    一盏茶还未吃完, 谢家老夫人便出了来。
    “小娘子,老身这厢有礼了。”脸色仍不算太好的谢家老夫人进了花厅之后, 便对着江月行谢礼。
    江月连忙起身,让谢家老夫人不必客气。
    两人再次落座,谢家老夫人给了身边的妈妈一个眼神,很快十两黄金也装在托盘里呈送上来。
    谢老夫人不悦地蹙了蹙眉,而后对着江月歉然笑道:“家中下人不懂事,我让他们兑成银票,小娘子再宽坐坐,稍待片刻。”
    这是看江月打扮的普通,又是孤身前来,怕她揣着鼓鼓囊囊的一兜子黄金出门,招来觊觎。
    换成银票,则确实轻便的多。
    江月在心中暗赞一声,眼前的老夫人不止通身的气度让人不敢小觑,心思也委实玲珑!
    左右她也要跟老夫人提一提蒙汗药的事儿,便说等一等也无妨。
    随后谢老夫人又问起江月是如何寻到成哥儿的。
    方才在屋里的时候,她已经简单地询问过成哥儿,但成哥儿固然早慧,到底也只是个五岁的孩子。且遇到江月等人的时候,他已经晕死过去。
    所以只说自己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到了江家宅子里。
    江月既不夸大其词,也不准备大事化小,就把当日的情况如实相告。
    听完,谢家老夫人的脸色沉了沉,又致谢道:“得亏你家人警醒,若换成个粗心大意的,我家成哥儿怕是真的要丧命于马蹄之下了。”
    而就在这时,谢家其他主子也陆续从外头回了来。
    打头的是两个身披鹤氅的男子,年岁相当,看着都不到三旬。
    便是谢家大老爷和二老爷了。
    后头回来的,是两个妇人,也是二十几岁的年纪,便是大房继室陶氏,和二夫人金氏了。
    四人都是风尘仆仆,尤其是谢家大老爷和二老爷,估计是前头日夜兼程从外地赶了回来,而后便开始四处寻人了,所以连胡茬没空刮,瞧着颇有些狼狈。
    他们虽然都得了消息,知道成哥儿已让人送回家里,但并没有因此就敢态度轻慢,进来后依次给老夫人问了安,见了礼,便低着头垂手而立,大气都不敢出。
    “你们好,很好,好样的。”当着江月这外人的面,谢家老夫人并未发作,只是肃着脸,以威严的目光扫视过他们几人,最后视线停留在陶氏和金氏两个儿媳妇身上,语气平常地说了这么一句。
    也就是这么几个字,吓得谢家两房主子个个都面无人色,立刻都跪了下来。
    “都起来!”谢老夫人用拐杖拄地,“当着外人的面,成何体统?!”
    两房人也不敢争辩,又乖乖照样,立刻从地上起了来。
    谢老夫人此时又身形晃动,江月就坐在她旁边,再次伸手去扶,顺带给她搭了个脉。
    “您别动怒,虽说您前头确实无恙,但若是情绪再波动,恐有偏枯之症。”
    偏枯,也叫大厥、薄厥,最通俗的称呼便是中风了。
    算是年长者里头十分高发的病症之一。
    闻言,谢家两房人都齐齐变了脸色。
    谢大老爷此时才说了进门后的第一句话,“如今府中只有跟着成哥儿回来的王大夫,王大夫擅长的也是儿科。现下母亲身体不虞,是不是去请善仁堂的大夫来为您调理身体?”
    谢老夫人拍了拍江月的手背以示感谢,转头道:“不必,这江小娘子须臾之间就能诊脉断症,有她在就好。”
    诊脉断症虽是每个大夫都必须会掌握的技能,但大多都需要一个略显漫长的过程。
    甚至讲究一些的大夫,还会要求四周环境安静,不能有半点儿让他分心的动静。
    是以懂行的人光从这个,便能知道江月医术不差。
    谢大老爷应是,而后便不再多言。
    老夫人既发了话让她来诊治,这也就代表自家年前还能再来一笔进项,江月自然也不推辞。
    为老夫人详细的诊过脉后,江月便要了纸笔,开了一副调养身体的方子。
    谢老夫人也不提让府里的儿科大夫来掌掌眼,直接就让身边的妈妈去按着抓药。
    江月又上头给老夫人推拿了半晌,确认她的情绪已经平复,加上谢家人也已到齐,便开口道:“您老莫动怒,其实今遭成哥儿走失,并非纯粹是家人的疏忽,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说着她便道出那蒙汗药来。
    谢老夫人虽威严,但对江月一直很和颜悦色,此时听说一家子都是让人药翻了,才差点让成哥儿走丢。她没再看向儿子儿媳,而是蹙着眉若有所思。
    她思考事情的时候,屋子里就越发安静了。
    过了半晌,谢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说:“你有心了,这事儿我明白了,后头会查。时辰也不早了,留下用个饭可好?”
    若换成其他人,江月肯定会腹诽这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别跟前头家里其他人似的,只以为是盗匪作乱。
    但对着精神矍铄、眼神清朗的谢老夫人,江月便不会有这种想法。
    因想着联玉还在外头等着她,江月便推辞道:“家人还在等我,今日便先回去了。”
    中风可不是小事,需要悉心调养,江月和谢老夫人说好,翌日再来为她诊脉,便起身告辞。
    谢老夫人力有不逮,便没有相送,只让两个儿媳妇送江月出去。
    先前陶氏和金氏一直一言不发,江月便下意识地以为她们妯娌二人都是寡言少语的性子。
    但从谢家老夫人跟前离开后,陶氏和金氏不约而同地呼出了一口长气,就打开了话匣子。
    陶氏虽是家中长房媳妇,但因为是续娶,所以比金氏还小几岁,如今才刚到二十,她圆眼镜圆脸,长得十分可爱讨喜,拉上江月的手,对着江月千恩万谢,“若成哥儿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可真是没活路了!多亏小娘子仗义相助,我真的特别特别感谢你。”
    说着就要把手腕上的金镯子捋到江月手上。
    江月忙道不可,“酬金我已经拿到了,大夫人莫要再客气。”
    鹅蛋脸、桃花眼的金氏也连忙拉住自家嫂子,倒不是不舍得给个金镯子,而是提醒道:“这镯子是年前母亲特地让人给你打的!”
    陶氏连忙住了手,感激地看了金氏一眼,“还好你提醒我,不然回头让母亲知道了,又得吃通挂落。”
    说着陶氏又要伸手摸头上的金钗。
    金氏越发无奈,“那也是母亲给的!嫂子别找了,咱们回来祭祖,你又是咱家的长房媳妇,从头到脚的首饰都是母亲使人打的!”
    陶氏这才悻悻地放了手,眨巴着水灵的眼睛跟江月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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