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此呵斥了崔姨娘几句,当晚,萧衍就怒气冲冲地来找她,说了这句话。
    想起这件往事,殷氏看着萧衍的眼神变得愈发疏离,唇角多了一抹讥诮。
    犹如火上浇油,萧衍更怒,双眉斜飞,只想发泄心头的怒火:“总之,燕飞的事就让如儿作主!”
    “你不要多管闲事!”
    萧衍的声音冷得像要掉出冰渣子来,目光阴鸷,那眼神、那表情不容置疑。
    此时此刻,他只想压制殷氏,让殷氏知道他才是一家之主。
    屋里的气温在陡然间下降,从三月阳春转为腊月寒冬,寒风瑟瑟。
    “多管闲事?”殷氏低笑了一声。
    殷氏的唇角压了下去,目光一点点地变冷,似是覆上了一层寒冰,徐徐地反问道:“敢问,侯爷是不是打算宠妾灭妻?”
    “崔氏是妾,是半个仆,主仆有别,燕飞是这府里姑娘,崔氏得称她一声二姑娘,仆有什么资格做主子的主?”
    “我是燕飞的嫡母,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打她的主意。”
    “我,才是这个家的当家主母!”
    最后一句话的音量并不大,却是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似重重地敲打在萧衍的心口。
    萧衍觉得面皮火辣辣的,殷氏的话让他无言以对。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喘息越来越重,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紫。
    他霍地起了身,不小心将茶几上的茶盅撞倒,茶水流淌而出……
    可他浑不在意,怒火淹没了他的理智。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也殷氏,毫不掩饰眼底的轻蔑,直呼其名道:“殷婉,你不过是个商户女,倒是在本侯跟前端起侯夫人的架子了,没有本侯,你连如儿都不如!”
    “你别忘了,你是靠着什么才就嫁进了侯府!”
    萧衍重重地拂袖而去,头也不回,只留下一道决绝冷漠的背影。
    茶水沿着茶几“滴答、滴答”地往下流,茶几与罗汉床一片狼藉。
    坐在罗汉床上的殷氏脸都白了,白得几乎毫无血色,婀娜的身子气得颤抖不已。
    “夫人。”赵嬷嬷哽咽地唤道,更心疼殷氏了。
    殷家是江南第一富商,到了殷氏这一代,只殷氏这一个独女,殷家本是想为她招赘继承家业,精挑细选地定下了一门亲事。谁想,十五岁的殷氏意外落水,竟恰好被武安侯世子萧衍救起,这件事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多少损及殷氏的闺誉,殷氏因此被退亲。
    不久后,老侯爷亲自登门为儿子求亲,殷氏这才三媒六聘地嫁进了侯府。
    殷老夫妇爱女心切,给女儿陪嫁了殷家的一半家产,千里迢迢地从江南运到了京城,据说,第一抬嫁妆抬进侯府时,最后一抬才刚从码头被人抬下来,可谓十里红妆,如此盛况几乎轰动了整个京城。
    世人都暗暗地议论殷氏为了嫁进侯府不择手段,区区一个商户女能成为堂堂的侯夫人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
    “夫人,”赵嬷嬷把殷氏从罗汉床上扶了起来,搀着她到旁边的圈椅上坐下,又轻轻地抚了抚她的背,柔声劝道,“二姑娘是崔姨娘的亲女儿,崔姨娘都不在乎了,您又是何必呢。这吃力不讨好的……”
    “况且,三少爷还没有册封世子……”
    赵嬷嬷实在是替主子不平,但话说到一半,就被殷氏打断了:“乳娘,就算燕飞不是我生的,我也看不得一个小姑娘一辈子就被这么毁了。”
    殷氏的目光清明,语气也十分的平稳,身姿又坐得笔直。
    本来为了烨哥儿能顺利册封世子,她也不想和侯爷闹翻,可是她过不了自己这关。
    她没法装聋作哑,更见不得这种腌臜事!
    赵嬷嬷知道殷氏的性子一向倔强,她一旦打定了主意,谁也劝不了。
    哎——
    屋子里响起一声复杂的叹息声,再无人语。
    自萧衍怒气冲冲地从正院离开,夫妇俩就冷战了足足两天,他才又踏进正院。
    没有多久,正院里下人们就听到了夫人怒火中烧的一句:“滚!”
    第19章 你还出价吗?
    “不知所谓!”萧衍气冲冲地从正院里疾步而出,额角一片血红,肩头也有一滩茶渍,头发湿哒哒的,狼狈不堪。
    这一次离开,萧衍就再也没回过正院,一连几天都宿在崔姨娘那里,甚至四月初一也是如此。
    夫妇俩持续冷战,府中上下也都受到了这股低气压的影响,也不乏好事者在暗地里探听侯爷夫妇到底在争执些什么,可殷氏把正院管得跟铁桶一样,谁也打探不到原因。
    身在月出斋的萧燕飞也同样不知道侯爷夫妇是为何争吵。
    在小说中,小萧烨因为哮症过世后,殷氏悲痛欲绝,这时应该卧病在榻……没过多久就得了失心疯,被武安侯送去了家庙。
    再后来,原主在那个暴风雨夜被武安侯逐出了家门。
    反倒是崔姨娘成了侯府实际的女主人,风光无限。
    这么想来,原主与殷氏还真是同病相怜。
    萧燕飞悠悠叹气,抱着两册医书走出了书铺。
    “萧燕飞!”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女音,娇滴滴的。
    萧燕飞转头看去,就见路边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宁舒郡主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你会打架吗?”宁舒郡主嫣然一笑,目光看到萧燕飞腰侧配的那个蝴蝶络子时,笑容更深,面颊上酒窝浅浅。
    打架?萧燕飞有些懵。
    见她没否认,宁舒郡主就权当她会了,一把拉起她的手就往前走去,兴奋地说道:“走啦走啦,我可就指望你了。”
    萧燕飞多少被挑起了些好奇心,左右无事,就随她走了,顺口问了一句:“到底什么事?”
    “去买琴!”宁舒郡主嫣然一笑,笑得很是甜美,凑过去对着萧燕飞撒娇道,“她们都不肯陪我去。燕燕,还是你好。”
    称呼一下子就从连名带姓的萧燕飞变成了亲昵的燕燕,声音甜丝丝的。
    萧燕飞眼角抽了抽:这世道,买琴还得会打架?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一不小心上了条贼船。
    宁舒兴冲冲地拉着萧燕飞来到了大荣街尾,抬头可见黑漆底的牌匾上“绛云阁”金漆大字,右下角一个小小的兰花印记,这是靖王府的标记。
    京中人皆知,凡是靖王府的产业,匾额上都有这么个同样的兰花印记。
    宁舒郡主显然是这里的常客,立刻就有个小二乐呵呵地迎了上来:“郡主,里边请。”
    “‘绿绮’还在吧?”宁舒郡主一边走上台阶,一边问了一句。
    “那是自然。”小二笑道,“郡主放心,我们绛云阁一向讲诚信,说好了今天巳时竞价,就是巳时。”
    小二领着两人进了大堂。
    大堂中央摆着一张红漆雕花琴案,案上放着一把琴,通体黑色,隐约泛着幽绿,乍一看,宛如绿藤恣意地缠绕其上。
    宁舒一看到这把琴就舍不得移开眼了,对着萧燕飞炫耀道:“看,这‘绿绮’漂亮吧?这可是绛云阁收藏的珍品!”
    确实漂亮。萧燕飞点了点头。
    宁舒朝周围看了一圈,愉快地笑了:“看来柳朝云是不会来了。”
    “燕燕,你不知道,她太讨厌了,就爱跟我抢东西。”
    “她要是敢来,我们二对一,你得站在我这边。买好琴,我请你看戏。”
    柳朝云又是谁?萧燕飞正想着,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就见一个十五六岁、容貌娇艳的黄衣少女在四五个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是不是她?”
    唔,这好像不是二对一,这是二对五!会挨打吧!?
    “三千两。”黄衣少女肤白如玉,身段有些丰腴,她眉心一点红痣鲜艳夺目,有种珠圆玉润的贵气。
    “这琴,我要了。”
    她朝宁舒看了一眼,轻哼了一声,顾盼之间透着毫不掩饰的傲慢,趾高气昂。
    “就是她!”宁舒拉着萧燕飞往前了一步,抬起下巴,与柳朝云一行人面面相对。
    这个柳朝云什么都要跟自己抢!
    无论是自己看上的首饰,骏马,还是衣料,胭脂,她都要横插一脚,真是讨厌!
    哼,她不过仗着是皇后的侄女,有皇后护着,样样都要压别人一头。
    别人怕她,自己不怕。
    “四千两!”宁舒昂着小下巴娇声道,压过了对方。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接,火花四射。
    柳朝云咬了咬牙道:“那本姑娘出五千两!”
    “六千两。”宁舒财大气粗地再次出价,挑衅地看着柳朝云。
    随着两人寥寥数语,气氛陡然间紧绷起来,空气中似在噼里啪啦地作响。
    连宁舒拉着萧燕飞的右手都不自觉地微微用力,萧燕飞觉得小郡主的掌心都湿了。
    不会真要打吧!?萧燕飞扳着手指数了数,觉得自己这小身板,一个打两都勉强。
    琴案后的史掌柜满面堆笑地看着这两位姑娘,由着她们出价,反正价高者得,于绛云阁有利无害。
    他们绛云阁每月都会拿出一两件罕见的珍品由客人竞价,这把“绿绮”是绛云阁的珍藏,早就有人询问了好几次,其中对它最志在必得的就是宁舒郡主与柳大姑娘。
    史掌柜瞥了一眼琴边的沙漏,沙漏里的沙子所剩无几了,按照规矩,等沙子漏完,就由价高者得此琴。
    宁舒嫣然一笑:“柳朝云,你还出价吗?”
    她的面颊像是闪着光,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
    “燕燕,你放心,咱们赢定了!”
    “我大哥二哥三哥把他们的银子全给我了,让我放心大胆地花!”
    萧燕飞觉得宁舒的通身似乎都漾出了一层闪耀的金光。
    柳朝云微咬下唇,编贝玉齿陷进了饱满的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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