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燕飞饶有兴致地听着,努力从他们的对话中撷取有用的信息。光凭她买的那些杂书,她对这个大景朝的了解还远远不够。
    宁舒贴着顾悦的面颊,嘀嘀咕咕地说着悄悄话:“悦悦,你说他们是不是以为皇上还派了人留在这里听着呢?”
    “没什么建树。”顾悦点评道。
    这些学子虽然论了幽州的现状,却也无一人提出任何有建树的建议。怕是因为之前激怒了皇帝,导致他们现在不敢再直抒胸臆了吧。
    宁舒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觉得没意思极了。
    她的眼珠子转了转:“我来这里的路上看到隔壁街的青鸾坊出了新首饰,待会儿我们一起去看珠花好不好?然后,我们再叫上陆三娘一起打叶子牌。”
    漂亮的首饰和叶子牌是宁舒的两个心头好。
    不想,顾悦却是纠正道:“先打牌,再看珠花。”
    萧燕飞与宁舒一起朝顾悦看去,齐齐地挑眉,表情相当一致,似在问,为什么?
    顾悦慢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水,一本正经地说道:“她总输。”
    “她”指的当然是宁舒郡主。
    萧燕飞秒懂,努力地忍着笑。
    顾悦的意思是,她们先打了牌,就可以拿着从宁舒那儿赢的钱,去青鸾坊买珠花了。
    宁舒:“……”
    宁舒瞬间站起身来,简直要掀桌了,重重地跺了跺脚:“顾、悦。”
    我不跟你好了!
    她白皙红润的脸上赤裸裸地写着这六个字,两边的腮帮子鼓得跟金鱼似的,只等着顾悦来哄她。
    “吵吵嚷嚷的,这是在聚众闹事吗?!”
    下方茶楼的大门口忽然间暴起一个不怒自威的斥责声,如轰雷般响起,一下子吸引了宁舒的注意力。
    宁舒连忙凑到窗口去看,连自己还在生气的事都忘了,招呼着萧燕飞与顾悦一起看。
    一队黑压压的西城兵马司官兵出现在了四方茶楼的大门口,一道道高大威武的身影挡住了外面的光线,使得大堂一下子暗了不少。
    为首的是一个身形魁梧的中年男子,人中与下巴留着短须,腰侧挎着一把长刀。
    中年男子昂首挺胸地迈入茶楼的大堂,大堂内的声音瞬间消失,万籁俱寂。
    短须的中年男子趾高气昂地抬手指着那些学子,扯着嗓门喊道:“你们这些读书人啊,一个个不在家里好好念书,跑来这里嚼舌根,简直不知所谓!”
    “走走走!全都回家去!”
    说话间,他带来的几个西城兵马司官兵也走了进来,一个个拿着刀鞘粗鲁地驱赶大堂中的茶客们,而茶楼的小二根本就不敢阻拦。
    “砰砰啪啪”的碰撞声、粗鲁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地在大堂中响起,喧喧嚷嚷,乱成了一锅粥。
    那些学子们也大多神情惶惶,忐忑不安。
    “凭什么赶我们走,我们在这里喝茶,怎么能叫聚众闹事呢!”一个年轻的学子不服气地想与对方理论,却被友人拉走了。
    “快走快走。”友人急忙使着眼色,意思是,民不与官斗。
    宁舒俯视着喧闹不已的大堂,目瞪口呆,忍不住嘀咕道:“是皇上?”
    不会是皇帝派西城兵马司的人来驱散这些学子的吧?
    “不会。”萧燕飞笃定地摇了摇头。
    皇帝再怎么都不可能这样蠢,对他来说,也没有必要如此。
    “是承恩公。”顾悦接口道,“我爹说,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是柳家的人。”
    萧燕飞以手托腮,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下方的大堂,似笑非笑道:“但,不知有多少人会觉得这是皇上所为呢。”
    说穿了,还是柳汌仗着有柳皇后撑腰,仗着皇帝宠爱皇后,所以才行事肆无忌惮,他知道皇帝不会为了这等“小事”责怪柳家。
    皇帝这锅背的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他活该,说不定他还“甘之如饴”呢。
    “砰!”
    雅座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粗鲁地一脚踹开了,打断了她们的话。
    两个官兵凶神恶煞地出现在了雅座的门口,颐指气使地说道:“你们三个还坐在那里干什么?!”
    “全都回……”
    “滚!”宁舒冷冷地打断了那名官兵,娇滴滴的声音比他还要傲慢。
    她的小脸都气红了,从袖中掏出一面金色的令牌,往桌上重重一砸,硬是砸出了气吞山河的气势。
    她好好地在这里看热闹,这柳家人就跟打不死的蟑螂似的,一次次地跑来恶心她。
    看着宁舒手里的那块令牌,西城兵马司的官兵脸色顿时变了。
    这京城乃是天子脚下,遍地都是王亲贵族,这些西城兵马司的人也都是有眼色的人,一眼认出了那块金色的令牌是郡主令牌。
    凡是能封郡主的大多是宗室女,个个身份显贵。
    这些官兵可不敢惹堂堂郡主,翻脸像翻书似的变了一张热情的面庞,忙道:“原来是郡主。”
    “原来郡主也在这里啊。”另一个似笑非笑的男音接上,一个身穿青色直裰的男子紧接着也走进了雅座中,对着宁舒拱了拱手,“哎呀,真是得罪了!”
    宁舒眯眼看着那青衣男子,认出来了,这人不是承恩公世子柳嘉的长随徐利吗!
    她心里一下子明白了,柳嘉是特意等着华阳走了,才叫这些个西城兵马司的人进来找茬呢!
    徐利皮笑肉不笑地又拱了拱手:“打扰了郡主和两位姑娘雅兴,我们世子爷也觉得过意不去呢。”
    说着,徐利从宽大的袖中掏出了一个小巧的银锞子,随手往桌上一抛。
    “这是我们家世子爷赔偿三位姑娘的!”
    那银锞子滴溜溜地在桌上滚动了好几圈,直撞到了一个白瓷酒壶才停下。
    宁舒差点没拍桌,感觉袖口一紧。
    “看。”顾悦轻轻地拉了拉宁舒的袖口,抬手指了指外面。
    萧燕飞和宁舒一起顺着顾悦指的方向朝街对面的龙泉酒楼望去。
    一阵若有若无的琵琶声自酒楼二楼的雅座传来,夹着歌伎妩媚动人的歌声,因为隔着一条街道,乐声断断续续。
    酒楼的某间雅座内,承恩公世子柳嘉正懒懒地倚在栏杆上,一手执白瓷酒杯,一手拥着一个妖娆动人的歌伎,嘻嘻哈哈地与旁边的明逸说着话,一手还偶尔捏一下怀中美人的面颊,神情轻佻而嚣张。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看着底下街道上的那些官兵们像赶羊似的驱逐着那些吵闹的学子们,一片鸡飞狗跳。
    忽然,明逸注意到了宁舒三人的目光,凑过去对着柳嘉说了一句。
    柳嘉掀了掀眼皮,抬眼望了过来,对着宁舒、萧燕飞三人露齿一笑,笑得很是得意,很是张扬。
    “和我们柳家争,你们还不配!!”柳嘉故意慢慢地以口型说道,笑容更深。
    柳嘉这是在宣战,似在说——
    他们柳家可是皇后的母家。
    你们又是什么东西,那些学子又是什么玩意,刚刚在皇帝面前竟然敢让柳家没脸!
    不自量力!
    “他……”宁舒气得小脸鼓鼓,紧紧地攥着小拳头。
    宁舒差点拿起酒壶朝柳嘉那边抛了过去,却见萧燕飞蓦地起了身,朝西墙那边走去,抬手取下了挂在墙壁上用作装饰的弓箭。
    萧燕飞随手试先拉了拉弓弦,扯了扯嘴角。
    这把弓差了点,只是样子货,不过呢,也够用了。
    萧燕飞遥遥地望向了对面酒楼的柳嘉,搭好了羽箭,轻轻松松地拉开弓,对准了龙泉酒楼中的柳嘉……
    对面的柳嘉自然也看到了萧燕飞拉弓瞄准的样子,很是不屑地笑了。
    这两栋楼之间距离这么远,她一个细胳膊细腿的小丫头片子还想用弓箭来吓唬自己,她以为她是谢无端吗?!
    哼,一个空有张漂亮脸孔的丫头片子而已!
    第55章
    “嗖!”
    萧燕飞从容地放开了弓弦,那支白翎箭就离弦而出,凌厉至极地破开了空气,朝着对面的酒楼射去,疾如流星,迅如闪电。
    柳嘉立即感觉到萧燕飞射出的这一箭速度比他预想得更快,气势更凌厉,但依然没放在心上,推开了怀中的美人,往旁边的栏杆靠了靠。
    羽箭从他的脖子边急速地擦过,他隐隐能感觉到一股刀锋般的锐利,皮肤生疼。
    不过没有射中他!
    柳嘉顿时松了口气,额角隐隐渗出几滴冷汗。
    他轻蔑地嗤笑了一声:“一个丫头片子就该去玩玩投壶,拿什么弓啊!”
    话音未落,却听“咚”地一声,那支羽箭直接射中了他背靠的栏杆,栏杆猛地随之一震。
    跟着,“咔擦”的断裂声钻入他的耳中。
    怎么回事?!
    柳嘉还没反应过来,他身后靠的栏杆已经彻底断裂了,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不由自主地往后倒去……
    “啊!”
    “世子爷!”
    在明逸与歌伎尖锐的喊声中,两眼瞠大的柳嘉后仰着身子从二楼坠落,形容狼狈地从楼梯上一阶一阶地滚了下去,直滚到了一楼的大堂,柳嘉的额头重重地撞在了柜台的柜角上,又是“砰”的一声重响,一地狼藉。
    “世子爷……世子爷昏过去了!”
    “快,快去请大夫!”
    “……”
    惨叫声、惊呼声与碰撞声此起彼伏地从对面的龙泉酒楼传来。
    酒楼中一片鸡飞狗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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