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越泽回头朝承恩公的方向遥遥望去,神情凝重。
    半个时辰前,王钊回来后,向他禀说,承恩公确实点了千人亲自率兵出城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唐越泽很清楚,幽州民乱已平,白巾军大部队也都剿灭,只有极少数的流寇在上郭郡一带流窜,承恩公根本不需要带一千人马出动。
    更令唐越泽觉得讽刺的是,当初白巾军围城时,他也不见承恩公这么积极带兵,他这个舅父只会缩着脖子躲在城内。
    当时,唐越泽就心知不妙。
    他原本是想回去找顾非池,找个借口在天府军的营地留一晚,等到天亮再说,没想到营地还未到,却遭到了伏击。
    唐越泽紧紧地攥着缰绳,转回了头。
    耳边听到后方的承恩公还在嘶声喊着:“杀了他!”
    “绝对不能让他逃了!”
    过去,承恩公面对他时,总是笑容满面,声音亲和,而现在,他的声音仿佛从地狱传来,阴冷无情。
    就像是一个伪善之人终于揭下了面孔上的假面具。
    唐越泽一个恍神,右臂传来一阵刺骨的剧痛,一支羽箭从后方射穿了他的上臂,鲜血急速地浸红了衣袖。
    “殿下……”与他同骑的萧鸾飞慌张地低呼了一声,纤细的身子在他怀中轻颤不已。
    唐越泽咬牙忍着痛,用力将右臂中的那支箭拔出,口中逸出了一声闷哼……
    尖锐的箭尖自伤口带出了更多鲜血,鲜血“滴答、滴答”地滴落在地,染红了衣衫与地面。
    唐越泽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花容失色的萧鸾飞环在他的臂膀间,低声安抚了她一句:“鸾儿,没事的。”
    “就快到了!”
    他不会记错,顾非池扎营的地方就在前面不远处。
    快!
    唐越泽一夹马腹,目标明确地朝着东南方驰去,冷汗涔涔。
    “踏踏踏……”
    后面追击的马蹄声更急了,宛如雷动,时不时有羽箭的破空声响起。
    如暴雨般的乱箭愈来愈密集,有一箭险之又险地擦过了唐越泽的耳际,他几乎以为自己今晚会死在乱箭中。
    终于,几道黑暗中的火光进入唐越泽的视野中,前方,一个个营帐连绵起伏,似延伸到了天际。
    营地中的一支支火把以及一团团篝火如萤火般照亮了黑夜,那面写着“顾”字的旗帜在夜风中迎风招展。
    “到了!”
    唐越泽眼睛一亮,目露异彩,就仿佛一个在暗夜中徒步跋涉一夜,精疲力尽的旅人终于看到了曙光。
    “顾世子呢!”
    唐越泽一口气策马冲到了营地入口,迫不及待地询问几名守兵。
    他的坐骑嘶鸣地踱着步,鼻孔中喷着粗气,焦虑不安。
    后方,王钊和另一名亲卫也形容狼狈地赶到了,如释重负地喘着气,眼里也都有了神采。
    这可是卫国公世子的营地,里面有三千天府军驻扎,承恩公只有区区一千人马,不足为惧。
    “大皇子殿下?”营地内,边昀惊讶地朝唐越泽迎了上来,“您怎么回来了?”
    他仿佛没有看到唐越泽的狼狈和那染血的衣袖。
    “边昀,快领我去见你们世子。”唐越泽满头大汗,气息急喘地下了马,把马背上的萧鸾飞也扶了下来。
    他右臂的伤口还在不断地滴血,染红了一半的袖子。
    “殿下,这边走。”边昀笑容满面地伸手作请状,目光不着痕迹地朝远处那片幽暗的树林望了望,若无其事地领着人往营地中央走去。
    唐越泽根本没注意边昀的异样,心里惊魂未定。
    刚刚有好几次,几支羽箭在他身旁擦身而过,有一次若非是一支不知从哪来的流矢将箭打飞,他怕是要被一箭穿心了。
    幸好,他与鸾儿命不该绝,活着逃到了这里。
    唐越泽心头一阵后怕,鬓角的发丝被冷汗浸湿,大步流星地朝中央主帐的方向走去。
    右臂伤口的痛疼也渐渐明显了起来,他咬了咬牙,眉头深锁,脸色苍白。
    萧鸾飞紧紧地跟在唐越泽的身边,忍不住拢了拢身上的斗篷,裹在其中的娇躯瑟瑟发抖,形容间掩不住的惊恐,步履蹒跚。
    营地中点着无数支火把,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前方,一个守帐的士兵掀起了中央大帐的门帘,一袭大红胡服、戴着半边面具的顾非池从里面走出来,目光准确地投向了唐越泽。
    “顾世子!”唐越泽仿佛看到了什么救星似的,快步朝他走了几步。
    “殿下?”顾非池随意地拱了拱手,平静地看着满身狼狈的唐越泽与萧鸾飞,一派岳峙渊渟的气度。
    唐越泽六神无主,惶惶不安地脱口道:“承恩公他……”
    承恩公他要谋反!
    可唐越泽话没说完,只说了这么几个字,就紧紧地抿住了唇,把后面的话全都憋了回去。
    方才他太过慌乱,一心只想让顾非池救驾,直至此刻才略微冷静了一些,突然间意识到谋反事关重大,不能乱说。
    承恩公是他的舅父,而顾非池则姓“顾”,父皇也一直说:“顾家能用,但更要防。”
    顾非池略一挑剑眉,朝唐越泽又走近了两步,轻飘飘地问道:“殿下去而复返,是为何事?”
    唐越泽捏了捏拳,迟疑再三,硬生生地改了口:“我想再送顾世子一程。”
    顾非池眸色幽深地凝视了唐越泽半晌,直看得他有些不自在了,目光漫不经心地在他右臂的伤口扫过。
    鲜血顺着唐越泽的手背缓缓地滴落在地。
    滴答,滴答……
    “不必了。”顾非池似笑非笑道,“天色已晚,殿下还是早点回尚古城,以免民心不稳,城内又起乱子。”
    也不等大皇子再说话,顾非池抬手打了个响指,几步外的边昀便走了过来,含笑道:“末将送殿下出去吧。”
    边昀抬臂作请,遥遥地指向了营地外头。
    出去?唐越泽一愣,徐徐地转头看着营地外。
    沉沉夜色如墨染,那黑暗无光的地方似乎藏着一些见不得人的魑魅魍魉,随时都会蹿出来,一口啮咬住他的咽喉。
    唐越泽的心口更沉重了,似有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淌血的右臂发凉、发麻,痛彻心扉。
    下一刻,他感觉到萧鸾飞从斗篷中伸出冰凉的小手,轻轻拉住了他的手,似在说,她会与他在一起。
    唐越泽定了定神,道:“顾世子,天色太晚,我就在此留一晚上,明天就走。”
    他紧紧地咬了咬后槽牙,表情很是古怪,又怕顾非池非要送他回尚古城,有点不甘愿地硬声道:“说来让世子见笑,我自幼怕黑。”
    周围静了一静。
    明明方圆几丈寂静无声,可这一瞬,唐越泽却似乎听到了一阵低低的轻笑,让他尴尬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顾非池轻挑唇角,面具后的眸子如一潭深水,无波无澜,仿佛早就看透了唐越泽的心思。
    唐越泽强撑着与顾非池对视,伤口的疼痛让他额角的冷汗愈发密集,须臾,就听顾非池又道:“边昀,带他们下去休息吧。”
    跟着又转头对唐越泽说:“军营重地,你们只能住在外围。”
    从头到尾,顾非池甚至没以后看萧鸾飞一眼,仿佛她根本就存在似的。
    “这是自然。”唐越泽心下一松,连声应了。
    边昀便又领着唐越泽和萧鸾飞往营地的西南方走,还随手从旁边借了支火把。
    火把明亮的火光照在边昀年轻俊朗的面庞上,投下了略显诡异的阴影。
    边昀领着两人往前走了两步,又蓦地停步,想到什么似的,提醒了一句:“大皇子殿下,我们世子一向说一不二,军规森严,除巡逻士兵外,其余人等三更天后均不可在营地乱走,否则一律视作探子,从严处置。”
    这话就差直说,哪怕唐越泽是大皇子,既然身在营地,就必须守顾非池的规矩。
    唐越泽皱了皱眉,正要说话,后方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响,夹着马蹄声、说话声以及凌乱的脚步声。
    唐越泽心口剧烈地一跳,不由驻足,转身望了过去,承恩公带着一队人马出现在了营地前,黑压压的一片,有一种来者不善的气势。
    唐越泽目光凝住,还看到,顾非池信步朝承恩公那边走去,步履不紧不慢。
    “咦?承恩公来这里是在找殿下吗?”边昀举着火把往承恩公的方向照了照。
    “……”唐越泽双眸微微睁大,心跳逐渐加快。
    边昀又道:“承恩公许是有什么事找殿下吧。殿下不如过去瞧瞧,也免得我们世子爷难做。”
    萧鸾飞纤细的身形瞬间绷紧,紧张地拉住唐越泽的衣袖,指尖发白,对着唐越泽摇了摇头,示意他别过去。
    上一世,萧鸾飞与顾非池并无交情,只是远远地见过他两三眼罢了,但是关于顾非池的事却听过不少。
    顾非池就是个疯子,视人命为草芥,为了权势可以不择手段,尤其在卫国公和谢无端死后,他再无忌惮,死在他手上的人不知凡几。
    承恩公柳汌就是死在顾非池手中。
    他被斩断四肢做成了人彘,人不人,鬼不鬼,还被挂在高高的城墙上,承恩公足足哀嚎了七天才断气。
    后来,他力排众议,率十万大军灭了北狄,北狄王被他挫骨扬灰,连皇帝也被他软禁,传言,皇帝之所以英年早逝与顾非池脱不开关系……
    一桩桩、一件件全都触目惊心。
    萧鸾飞怔怔地看着顾非池走到了承恩公跟前,两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跟着,承恩公就抬眼往唐越泽的方向望来。
    这一眼,看得唐越泽和萧鸾飞全都心一沉,下一刻就看到顾非池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
    萧鸾飞的脸色又沉了三分,咬了咬苍白的下唇。
    承恩公是冲着大皇子来的,他只带了一千兵马,绝对不可能与顾非池的三千天府军为敌,可要是承恩公对着顾非池许以好处,让他交出大皇子呢?
    顾非池甚至不用亲自动手,只需把大皇子交给承恩公,就可以借刀杀人。
    前世,顾非池把大皇子当成傀儡,在朝堂上几乎一手遮天,满朝文武惧之畏之。
    大皇子是皇帝的嫡长子,顾非池野心勃勃,对他来说,若是能借此机会除了大皇子,将来完全可以扶持一个年幼的皇子,还更方便。
    今天在场的人都是顾非池的亲军,没有人会把今晚发生的一切说出去。
    承恩公就更不会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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