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的士兵眼光闪烁:“你们听我说,我有个门路,在西城门,等入了夜,我们悄悄去西城门的水门,那儿水浅,水门堵的不严,我们可以从那逃走……”
    他话音未落,身后突然窜出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均身着制式暗红罩甲,左肩各绣有一条双头蛟,腰侧戴朴刀,二话不说将几个传谣的士兵统统制住。
    “干什么抓我?你们谁啊?”
    为首的汉子冷酷道:“我等是秋副统领麾下红衣卫。”
    那士兵从来没见过这些人,壮着胆子大喊,试图引起其他士兵同仇敌忾:
    “我们跟燕奴拼死拼活,喝西北风,你们这些达官贵人穿金戴银、躲在安全的地方吃香喝辣,还敢来欺辱我们?”
    红衣卫首领喝问:“你们方才聚在一起说什么?”
    “我们底层士兵不是人嘛!老婆都被燕奴抓走了,救不了,还不许我们哭几声了吗?”
    他愤怒的喊声很快引得周围不少士兵频频侧目,甚至有心有戚戚的士卒尝试说情。
    红衣卫厉声道:“胡说!你分明在鼓动士兵叛逃!你是燕然细作!”
    “冤枉啊!我不是——”
    那士兵还要狡辩,忽然,腰侧一道黑沉暗光悄然划过,腰带瞬间断成两截,一团揉皱的纸团掉落在地。
    他脸色一变,纸团眨眼间落在一个男子掌心。
    秋朗收剑回鞘,当着众士卒的面展开纸团,冷淡道:“燕然人射进来的劝降书,你藏在身上做什么?”
    不等对方申辩,秋朗手一挥:“押下去。”
    这时,黎昌和张束止听到动静匆匆赶来,见新上任的副统领秋朗一来就抓捕士兵,两人皱眉对视一眼。
    叛变的士兵犹在垂死挣扎:“我只是想活下去,我有什么错?你们根本打不过燕然人,狗皇帝早就抛弃我们逃跑了,凭什么还要我们给狗皇帝卖命!”
    着红甲的红衣卫首领立刻让人堵住他的嘴,可越堵,周围士兵们眼神越是惊疑,窃窃私语的声音逐渐变大。
    猜忌和疑心已经不可抑制。
    黎昌和张束止脸色都变得铁青。
    偏将满脸不悦:“秋副统领,何必弄这么大阵仗?传扬出去,岂不是弄得人心惶惶?”
    秋朗漠然道:“治军是你们的事,我只负责抓奸细。”
    “你!”偏将气急冷笑,“别以为你是圣上心腹就不把黎将军放在眼里,若是士兵哗变你能负责?还是说你能让圣上不顾安危亲自上前线辟谣?”
    “住口,不可对副统领无礼。”黎昌蹙眉,朝秋朗道,“黎某治军不严,让秋副统领见笑了。”
    他抬手下令:“将此处值守的士兵全部分开调去内城后勤,张校尉,你带人即刻巡查各处,若是有造谣传谣、诋毁圣上者,军法处置!”
    偏将有些急了:“黎将军,这些人都是少数有过跟燕然作战经验的老兵,调去后勤……”
    黎昌叹了口气,摇摇头:“只能如此。”
    猎猎风声中,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黎将军,还是让这些老兵留在这里吧。”
    几人愕然回头,只见城楼的阴影中,一袭华贵的龙袍拾阶而上。
    黎昌面上惊诧之色一闪而逝,单膝跪地行礼:“恭迎陛下,末将有失远迎。”
    不等对方膝盖点地,萧青冥一把稳稳托住他的臂膀:“将军戎装在身,无须多礼。”
    圣上居然亲临了?!
    周遭的士兵们呆呆地说不出话,直到黎昌等人齐齐行礼,与天子随行的华盖在寒风中招摇,众人才反应过来,瞬间爆发出一阵惊人的山呼声。
    城墙上的异样,自然瞒不过城外燕然黑鹰骑的探查。
    也许是笃定燕然前锋不会马上攻城,黎昌没有让弓箭手继续射箭。
    苏里青格尔得以催马走近数步,眯着眼睛遥遥望去。
    他自幼在草原上猎鹰,视力极佳,这个距离堪堪能看清对方主将的样貌。
    副将阿木尔急忙忙找到太子:“殿下,启国天子好像突然现身城楼。”
    苏里青格尔看向华盖下的年轻帝王:“就是他么……”
    萧青冥头戴金冠,挺拔傲岸的身姿出现在城墙上。
    他的容貌俊朗至极,身躯修长有力,玄黑的龙袍以金线刺绣龙飞凤舞的暗纹,厚重的衣料也难掩腰身精韧流畅的线条,行走之间,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雍容矜贵。
    远方残阳如血,为他周身披上一层铁锈般的暗红光芒,彷如肃杀铁血之气如影随行。
    苏里青格尔死死盯着萧青冥,被摄住了心神般,挪不开眼,目光迸发出势在必得的精芒。
    萧青冥同样注意到策马上前的燕然太子。
    两股利箭一样的视线在战场上空交错。
    燕然太子身前有一队盾牌骑兵掩护着他缓缓前行,高大矫健的身躯武装到牙齿,唯独露出一双孤狼般桀骜的黑瞳。
    萧青冥扶着墙垛,随手挥退无法建功的弓箭手,俯视对方的眼神透着漫不经心的冷漠。
    “呵……”苏里青格尔喉咙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舌尖舔过干裂的嘴唇,嗓音被火燎过般沙哑。
    “我要他,不惜任何代价!”
    “启国天子,将是我苏格这辈子最好的战利品。”
    作者有话说:
    萧:呵呵,你很勇哦
    苏:我超勇的好不好~
    第13章 兵临城下
    马蹄扬起的尘与沙被呼啸的风肆意扬起。
    城楼上。
    黎昌蹙眉劝谏:“陛下,此处危险,燕军的弓马骑射相当厉害,您还是移驾后方吧。”
    萧青冥对此无动于衷,微微眯起眼:“那人就是燕然王最年幼的小儿子?”
    黎昌面色凝重:“不错,燕然各个部族一向有立幼子继承首领位置的习俗,燕然王苏察接近六十岁了,苏里青格尔才二十,性子很傲,野心勃勃,极为受宠。”
    “听说他的母亲曾艳名远播,燕然王为了抢夺她,不惜灭了其部族,收入王帐专宠。”
    “燕然王其他几个儿子都年长许多岁,母亲都不同,相互之间并不服气,燕然太子此番南下,大约也是为了巩固地位,此前,他未曾带兵进犯过我们大启。”
    萧青冥点点头,若有所思哦了一声。
    城墙之下,苏里青格尔用看猎物的眼神紧盯萧青冥,放声道:
    “听说萧氏皇族论英明神武,治国理政,那是一代比一代差,不过若论容貌外表,却是一代胜过一代,无论男女个个丰姿俊逸,风华绝代。”
    “本来,本殿还不太相信,直到今日亲眼所见,才知原来竟比传言还犹有过之啊。”
    “依本殿看,与其让你呆在皇座上,不如来本殿后宫,待我燕然大军踏平启国,必立你为太子妃,既不算辱没了你,还能解救启国百姓于水火,岂不一举多得?哈哈哈——”
    苏里青格尔冲他一阵不怀好意的大笑,他身后的黑鹰骑也会意跟着哄笑起来。
    副将阿木尔嘿嘿笑了两声,心里忍不住对萧青冥生出一点怜悯。
    这位太子素来男女不忌,尤其喜欢英俊男子,甚至还有点特殊癖好。
    每每寻欢作乐后都要从对方身上取下一点物什,有时是一对招子,有时是一截手指,用药水浸泡再风干,作为战利品收藏。
    这让他能充分享受强者拥有一切、弱者臣服在脚边的快感。
    城头上一众禁军哗然骚动,黎昌勃然色变:“放肆!想当年,燕然王苏察也是草原上一代悍勇王者,你父亲竟教出你这么一个没有廉耻、不懂礼仪的太子,才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副将阿木尔大怒,立刻拉开弓箭,城头上的弓箭手们也立刻戒备引弓对峙。
    苏里青格尔抬手:“阿木尔,住手,退下。”
    他神色倨傲,轻蔑地望着萧青冥:“廉耻礼仪,是只有强者才能施舍给弱者的东西。”
    “你们启国面对我燕然大军,一败再败,连幽州都丢了,如今被本殿率军兵临城下,也配与我讲廉耻礼仪?”
    “我的拳头大,便是羞辱你,也得老老实实受着,你说对吗,萧青冥?”
    明明是自下而上仰望的姿态,由苏里青格尔说来,仿佛他才是俯视众生,生杀予夺的支配者一样。
    燕然人实在太嚣张了!
    城墙上的启国军士们无不怒火中烧,脸上无光。
    别说黎昌、张束止等一干将领,就连一向冷漠的秋朗,都下意识蹙起眉头,握紧了手中佩剑。
    却听得一声轻笑。
    萧青冥面上没有任何愠怒之色,反为对方抚掌而笑:
    “弱肉强食,自然之礼也。不过这是草原上的禽兽所遵循的法则,我启国乃礼仪之邦,文明之国,即便昔日强盛之时,也不曾主动侵犯草原,劫掠别国。”
    “毕竟,人兽有别。燕然王既然不曾教导过太子,今日由朕替你父教你,也是一样。”
    苏里青格尔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
    其余黑鹰骑愣了一下,阿木尔率先反应过来:“南蛮狗皇帝,敢骂我们太子是禽兽!”
    苏里青格尔双眉一拧,反手给了他一巴掌。
    禁军将士们不禁哄然大笑,乐不可支。
    “哼,逞一时口舌之快又有何用?”苏里青格尔灵活地转着手里长枪,眼神邪肆,“待我二十万大军踏破皇宫,自有尔等跪下求饶的时候。”
    萧青冥缓缓摇头,气定神闲道:“京城自前朝至今,翻修、扩建十余次,已有一百余年历史,不知历经多少风霜艰险,始终屹立不倒……”
    “不仅因其城池足够坚固高大,也因为囤积的粮草、武器足够多,更因为在皇室统领下,城中将士、百官和百姓能够休戚与共,同心协力。”
    顺着风,他的声音在旷远的城头远远传开,周围的士兵们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我们有供京城所有人吃上五年的积粮,还有历代囤积的箭矢、武器,皇城之中还开辟有专门用来备战的鱼塘和耕地。”
    “你们野战虽强,但就凭你们这些人,想攻破我启国百年国都,痴心妄想!”
    “燕然太子既然号称二十万大军,千里迢迢南下,不知粮食能吃几天?要不要朕施舍一些,免得饿着肚子攀爬这么高的城墙。”
    萧青冥面带微笑,彬彬有礼地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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