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长嘉与乔联聊了一整顿饭的m理论,双双都觉得颇有收获。两人一路聊至景长嘉房门前,乔联还有些念念不舍,景长嘉就笑:“今日大家都累了,早点休息吧,明日再聊。”
    乔联讲不出拒绝的话,只能点头应好。
    景长嘉回屋洗了个澡,刚擦干头发准备给家里打个电话,门口却再一次响起了敲门声。
    他以为还是乔联,一边开门,一边问:“还有事吗?”
    结果门一开,却对上了一张一看就脾气很不好的脸。
    “戈麦斯。”景长嘉略略让了让,“你怎么这时候就来了。”
    “我通知了他们让我去接你的。”戈麦斯很不愉快地说,“他们居然擅自安排了,没有通知我!”
    “我们这不是也见面了吗?”景长嘉笑着引他到套间的沙发上落座,“这么急着过来,有事?”
    “当然。”戈麦斯一扬下巴,从宽大的衣兜里掏出了两个信封。
    “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邀请。”他说,“我要给你哪一个,取决于后天揭晓的答案。”
    景长嘉看着那两个完全一样的信封,敏锐的注意到它们的右下角都有顿涅瑟斯的字样。
    他想了想,才笑道:“你这话听起来,好像颁奖的结果至今仍然不稳。”
    谁知戈麦斯一听,立刻露出了一个冷笑:“凯恩那个老东西,这事要是传了出去,麦田奖一百年的脸面都要被他丢尽了。”
    他看着景长嘉,眸中盛满歉意:“我的朋友,我分外抱歉,那实在是个很传统,与他们国家一样不要脸的布伊戈人。”
    第41章
    一个十九岁的提名者。
    甚至于一个十九岁的获奖者。
    这对于麦田奖而言,意味着他还有接下来二十年又五个月的时间,继续对这个奖项发起冲锋。
    既然还有二十年的时间,还有整整五届麦田奖可以参与……
    那么为什么不能将这个奖项,优先考虑一下最后一次入围的那些数学家呢?
    三天前,《数学与系统科学报》的那位凯恩主编,就是这样对着麦田奖组委与所有受邀嘉宾说的。
    戈麦斯当场大笑出声,直接大声道:“我以为这是麦田奖表决现场,难道我误入了什么死刑票决?”
    “戈麦斯!”组委里,一位白发苍苍地老年人不悦地打断了他,“即便数学对很多人来说如同死刑,你也不该在这样的场合这样说话。”
    “难道凯恩先生在这样的场合说那样的话就合适了?”戈麦斯毫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还是平时毙别人的论文毙得太顺手了,以至于来了麦田奖,都还能顺手把看不惯的候选人毙掉。”
    凯恩沉稳道:“戈麦斯,你对我有偏见。”
    “不不不,我可不敢对您老人家有偏见。”戈麦斯晃了晃手指,“您连候选人年龄太轻这种话都说得出来,谁敢惹您。高斯在这里都得放下他的尺规。”
    众所周知,高斯在十九岁时,用尺规作出了正十七边形。
    戈麦斯站起身环顾与会者们,又大声道:“要是凯恩先生肯拨冗看一看物理,劳伦斯·布拉格都得痛失诺贝尔物理奖了。”
    劳伦斯·布拉格,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诺贝尔物理奖获奖者。他斩获诺贝尔时,甚至才二十五岁。
    “不如凯恩先生今天就再颁一条规矩,麦田奖只给二十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年轻数学家。”
    戈麦斯在“年轻”两个字上放了重音,凯恩气得满脸通红。
    “戈麦斯,我不知道你对我有什么误会。但我听闻你曾专门前往龙夏,去见过那个年轻人。我认为一个专业奖项的评选,应该摒弃个人喜好。”凯恩咬着牙说。
    “确实如此,但有些人显而易见的忘记了自己数学家的身份。”戈麦斯无所谓地坐了下去,“让不再做数学的人,始终保有数学家的理性,这确实是一种奢望。”
    “这并不是吵架的地方。戈麦斯。”凯恩喘着粗气,“我想我提出的,是许多人的想法。有太多人因为年龄而痛失麦田,我们应该……”
    “凯恩,我不认为你可以代表绝大多数人的想法。”卡米拉·哈恩侧头看向了他,“实际上我很想问你一句,到底是因为他太年轻了,还是因为他是个龙夏人。”
    卡米拉·哈恩的语调比戈麦斯平和得多,但她的诘问却比戈麦斯更利。
    这话一出,凯恩直接变了脸色:“你想说什么,女士?”
    “事实上,”卡米拉严肃地环顾了四周,才缓缓道,“我想,这才是不少人想问出来的话。”
    威尔逊坐在圆桌的对面,忍不住笑了起来。
    《数学与系统科学报》是数学界的顶刊之一,拥有着极高的影响因子,与比影响因子还要高的退稿率。
    但同时,它还有着一个老学术人们的共识,它更偏爱布伊戈与其同盟的稿件。
    虽说布伊戈这百年来作为世界科研中心,在科学领域确实独占多年的鳌头。但并不代表着,别国的研究者就做不出比布伊戈更优秀的研究。
    但《数学与系统科学报》的偏爱是如此显眼,以至于这些年都已经渐渐的成为了某种共识。
    凯恩摘下了眼镜,说出了与戈麦斯之前一样的话:“我以为,我们探讨的是麦田奖的投票问题。”
    “当然。但身为本届麦田奖的组委,我有理由让奖项保持它应有的公正性。”卡米拉镇定地点了点头,“任何数学成果的重要性,都不该因为发现人的年纪而改变。在场没有人能否定,《正特征域上代数簇的奇点解消》是一个完美的发现。”
    “当然。”受邀而来的威尔逊笑呵呵地补充了一句,“在量子上调同环上的一点小瑕疵,也已经公开弥补了。”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卡米拉会在景长嘉的学术报告会上,那么公开的给以为难。
    如果不是极小量子模型被公开证明,或许今日拿到圆桌上探讨的,就该是它了。
    “我们汇聚起全球最顶尖的数学家们,就是为了给其中最卓越的工作颁发它应有的勋章。”卡米拉·哈恩看向最上首白发苍苍的长者,“您认为呢?沃纳先生。”
    白发苍苍的沃纳点了点头:“卡米拉,你说得有道理,这就是我们工作的意义。”
    ……
    戈麦斯凝视着眼前过于年轻的脸。
    他必须承认,对于他们而言,东方的年轻人们总是显得比年龄更加年幼。
    对着这张在他眼里无论如何都算不上成年的脸,戈麦斯收回了思绪,咽下了嘴里一溜儿的骂人脏话,耸了耸肩说:“总之,大吵了一架。”
    “听起来评选并不如何顺利。”景长嘉递给他一盒牛奶,“麦田奖一次不是会有好几位获奖者,都轻松些好了。”
    戈麦斯看着手里的牛奶,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儿童饮料。”
    可他说完,还是老实地把吸管插了进去:“数学啊,分支越细,突破越难,获奖者越多。”
    他一口喝光了盒子里的牛奶:“你如果错失本届的金麦穗……”
    “那我也无可奈何。”景长嘉笑了笑,“我总不能变成一个布伊戈人。”
    他实在太过聪明,戈麦斯觉得自己明明没有说什么,可景长嘉却似乎已经知道了所有事情。
    戈麦斯手掌一缩,捏扁了手里空荡荡的牛奶盒子:“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给你邀请函。”
    “谢谢。”景长嘉平静道谢。
    戈麦斯打量了他几眼:“你最近在做什么?”
    “极小模型。”景长嘉说,“它很有意思。”
    戈麦斯想了想,恍然大悟:“极小模型纲领。这可是个大领域。”
    当它的框架构建成功后,五十余年来,无数的猜想由此而生。因为囊获了众多猜想,是以戈麦斯更爱叫它另一个名字“极小模型纲领”。
    听到景长嘉依然在作古典代数的研究,戈麦斯兴奋非常:“既然如此,你更应该来顿涅瑟斯。这里才是古典代数的天堂。”
    景长嘉却只是微笑:“看来你在顿涅瑟斯待的不错。”
    “当然,虽然布伊戈是个令人讨厌的地方。”戈麦斯诚恳地说,“但顿涅瑟斯适合每一个纯粹的数学人。”
    “库贝纳不好吗?”景长嘉问他。
    “库贝纳当然也不错。”戈麦斯深吸一口气,“但我必须告诉你,一个极端的数学大脑,只有物质上的支撑并不够。实际上我们谁也不缺物资,对吧。顿涅瑟斯能给你……”
    他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大脑上的支撑。”
    “足够聪明的学生,足够详细的文献,还有足够多的同样的大脑。”戈麦斯瘫在了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布伊戈那些让人讨厌的东西,都不会在顿涅瑟斯出现。”
    “——如果只作纯粹的数学。”景长嘉说。
    “是。只要你是一个纯粹的数学人。”戈麦斯大笑道,“那又如何,我们都是最纯粹的数学人。你到了顿涅瑟斯,任何数学上的问题,只需要走出你的办公室,或许就能得到解答。”
    他坐直了身体站起身:“我不能在你这里待太久。你知道,颁奖后还会有为期一周的数学高峰会,你会在那里知道我得到了什么。”
    ……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这里是龙夏国家电视台,我们目前正在库贝纳的传奇时钟大礼堂之外,作为饱受关注的数学界最高奖项,我们可以看见现在时钟大礼堂外已经自发聚集了无数的观众……”
    “这里是玉京电视台,我们现在看见的是前线记者发回来的画面。我们可以看到时钟大礼堂已经敲响了礼钟,燃放了二十五响的礼炮。现在各个数学家们正在进入礼堂。”
    “直播间的宝宝们,能听见我说话吗?我昨天连夜从布伊戈买票赶了过来,看!这就是时钟大礼堂……的礼堂尖尖。人太多了挤不进去呀宝宝们!”
    “家人们那布伊戈飞过来的票都他妈卖爆了呀,开着抢票器才抢到一张。我带大家往前面看看哈。”
    “这应该都是各个国家的科学家吧。哦我旁边的老铁告诉我,刚刚走过去的那位是某个诺贝尔获奖者。嚯,全都是诺奖大佬。”
    作为一个学术氛围浓郁的国家,时钟大礼堂外早已聚集起不少前来看热闹的人们。库贝纳的国民警卫队已经在时钟大礼堂外拉起了警戒线。最中间的红毯除了受邀科学家,谁也不能踏足。
    景长嘉跟着玉京大学受邀的老师们,低调地走向了红毯。
    冯老师乐呵呵的,另一位博导也见惯了这类大场面。乔联是第一次出行这种场合,整个人紧张得同手同脚。
    他看着坦然自若的景长嘉,忍不住侧头问道:“小景,你不怕吗?”
    “有什么好怕的?”景长嘉微微一笑,“你把他们当做你的学生,没什么好紧张的。”
    乔联闻言刚要松口气,却听身边突然炸开了山呼海啸一般的尖叫声。
    他顿时浑身一僵,怎么回事啊,怎么突然就尖叫起来了。
    他的脑子变成了一片空白,四肢僵硬得连步子都不知道该怎么迈。
    耳边突然听到一声极轻的叹息:“你跟着我走,好吗?”
    他看着景长嘉温和带笑的脸,僵硬地点了点头,同手同脚地跟着他穿过红毯,往时钟大礼堂内部走去。
    第42章
    某大学食堂内,墙边的大屏幕与承重柱上的小屏幕正在转播着玉京电视台的午间新闻。
    有人端着饭盒一屁股坐了下来:“封哥看什么呢,这么专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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