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筒骨太贵,就只买了油糖回来,怎么也不给官爷说全乎喽?”
    王武媳妇是个心里有成算的,她这话一出,谁也不知他们家对于便宜筒骨的定义是什么,那么即便王武空手而归也是情有可原。
    “啊,对对对,我没有买到筒骨,就,就忘了这回事儿。”
    王武也顺着自己媳妇的话说下去,这话看似无懈可击,但徐瑾瑜又慢悠悠道:
    “是吗?那今日肉食坊的筒骨都作价几何?我记得里面的李家肉铺似乎最便宜?”
    “呃……”
    “阁下莫不是要说,早上的事儿,你这会儿就不记得了?那肉食坊售卖生肉的店铺,也不过五指之数。”
    “五,五文一斤。”
    王武绞尽脑汁,这才从记忆的角落翻出来邻里随口说笑时的价格。
    徐瑾瑜扬了扬眉:
    “你确定吗?”
    王武下意识的想要看看自己的媳妇,可是王武媳妇今日没有出去,自然不知此事。
    徐瑾瑜唇角的弧度不变,意味深长道:
    “可我突然想起,我似乎记错了,今日最便宜的不是什么李家肉铺,而是王家肉铺,这王姓……和王武你五百年前怕也是本家,你也不记得吗?
    还是,你今日只是从肉食坊匆匆而过,要做的事儿,其实另有他事?”
    王武的行动轨迹与徐家方才逛街的轨迹重合,所以徐瑾瑜才能如此笃定。
    可王武也随着徐瑾瑜这话一出,汗出如浆,正在这时,兵将纷纷走了出来:
    “大人,属下未曾寻到!”
    “大人,未有异常!”
    “大人……”
    一旁的张煜听着兵将的禀报,也不由愕然:
    “怎么会找不到?”
    这王氏夫妻方才被徐郎君三言两语问的,一看就十分可疑。
    但,有道是捉贼拿赃,京兆尹可做不出知法犯法之事,当下眸子的焦急之色无法掩饰的看向徐瑾瑜,低声道:
    “徐郎君,你看这件事……”
    京兆尹自继任以来,不知处理了多少案子,可是到了自己家人身上,他反而无法保持冷静,竟是病急乱投医,寻到了一个少年身上。
    徐瑾瑜用安抚的眼神看了京兆尹一眼,京兆尹渐渐平静下来,方才的对话让他对王氏夫妻的怀疑达到了顶峰。
    错漏百出的行踪,心虚的遮遮掩掩,他们想要隐瞒的,究竟是什么?
    “王武,还不老实交代,你今日去南边到底做了什么?!”
    京兆尹声色俱厉的呵斥道,可王武这会儿是支支吾吾,似乎终于知道了多说多错的道理,竟是不肯多说。
    而王武媳妇也搓了搓手:
    “官爷,您搜也搜了,也没有您所说的贼人,小妇人一会儿还要去赶集呢……”
    “放肆!你们隐瞒在先,不敬本官在前,今日若不如实交代,本官……”
    京兆尹咬了咬牙,却无法做出以权谋私之事。
    王武被京兆尹这话,结结实实的唬了一跳,倒是王武媳妇表情却还算镇定:
    “大人,捉贼拿赃,您可不能冤枉人啊!”
    “谁说没有赃了?”
    徐瑾瑜声音淡漠,看向王武媳妇,妇人迎上少年的目光,可是却不由心跳一滞。
    她竟是觉得少年似乎真的知道了些什么。
    京兆尹也不由侧目,徐瑾瑜遂道:
    “大人,让人将那盆泡了水的衣裳端出来,想来可以发现令爱的衣裳。”
    京兆尹错愕不已,随后立刻让人去拿,王武媳妇也不由脸色一变,挣扎道:
    “那些都是小妇人的里衣啊!若是被男人碰了,小妇人就不活了!”
    徐瑾瑜上下打量着,看了她一眼:
    “这座院子,价值不超过纹银百两,你身上是几十文一尺的细棉布,竟也是用得起一匹百两的霞光锦?”
    “霞光锦?”
    妇人眼中闪过一抹茫然之色,随后那盆衣裳被人抬了出来,一个兵将用树枝将里面的衣服挑了出来,随后惊道:
    “大人!这似乎是五姑娘的衣裳!”
    小女娘的衣裳被大人厚重的棉袍包着,泡在水里本不已察觉,可是这会儿被翻了出来,京兆尹顿时脸色铁青。
    “说!我家五娘呢!”
    京兆尹直接抓着王武的领口,手背上青筋毕露,这一刻,他不止是京兆尹,还是一个父亲。
    王武这会儿也不抖了,只是面色灰败的低着头,一语不发,倒是王武媳妇方才那么镇定的人,这会儿却疯了似的发笑道:
    “原来那小女娘是大人的闺女啊,生的那样好,难怪我家当家的一眼就瞧中了,这要是卖出去,那可得值一大笔银子呢!
    大人大可以杀了我二人,只不过,令爱的小命还能不能保住,那我可就不知道了。”
    “你!”
    京兆尹气的手指发抖,将王武丢在地上,他沉思许久,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你们想要什么?”
    “放我们走,给我们准备两匹快马,纹银千两,要银子不要银票!
    大人不能派人跟着我们,等我们到京郊,会以书信的方式,在清丘县的驿站留下令爱的踪迹。”
    “绝无可能!”
    京兆尹立刻冷声回答,这王氏夫妻可不像是头一次做这种事儿,他如何能将这两人放掉?
    那可就不止是放虎归山那么简单了!
    “大人还有的选吗?数九寒冬,被剥了锦衣的娇小姐能活多久,小妇人可无法保证呢。”
    王武媳妇只笑着看这京兆尹,似乎笃定京兆尹会如何选择。
    京兆尹此刻也陷入了艰难的选择,如若他放掉了王氏夫妻,那定会官声有瑕,若是被御史台上奏天听,圣上之怒他自无法消受。
    可若是不放,他的五娘便要与他天人永隔了。
    那是他唯一的女儿啊!
    短短的几个呼吸间,京兆尹用手盖住脸,痛苦到无以复加,一旁张煜束手无策,只能将求救的目光看向徐瑾瑜。
    等等,徐郎君呢?
    张煜微微睁大了眼睛,不由抬眼看去,便发现徐瑾瑜正缓步走向柴房。
    “大人,可否借您的人一用?”
    徐瑾瑜扬声说道,京兆尹还在艰难的两难之中,他摆了摆手,立刻有人跟了上去。
    王武媳妇看着徐瑾瑜的背影,心里“咯噔”了一下,分外焦急,可却不敢表露。
    而这边,徐瑾瑜走进柴房,对身后的兵将道:
    “方才柴房可有搜查仔细?”
    “小郎君,我们兄弟都仔仔细细的查过了,什么也没有!”
    兵将如是说着,他们这些人搜查都是有经验的,这小郎君这是怀疑他们不尽职了。
    “那烦请把这些柴禾挪开吧,既然上面没有,那只能在下面了。”
    “这……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百姓的屋子,还能有地道不成?”
    兵将觉得诧异极了,徐瑾瑜看了他一眼:
    “普通百姓?你怎么会觉得毫无人性的拍花子,会是普通百姓?”
    兵将顿时哑口无言,随后闷声招呼自己的兄弟搬空了柴禾,不多时,京兆尹突然听到一声惊呼:
    “大人快来!五姑娘在这里!”
    京兆尹先是表情凝固了一下,随后直接冲了过去,却险些踩到衣角,差点摔倒,却被张煜眼疾手快的扶住。
    “光烁,多谢了。”
    “哪里,飞白兄还是先去看五娘吧。”
    等京兆尹赶到的时候,兵将们已经将在王家柴房发现的地道清理干净,正守在破旧的木梯旁。
    “大人,那木梯腐朽不堪,吾等身量重,不好下去,徐郎君在下面。”
    “那怎么行?!”
    京兆尹急忙就要下去,可是那木梯确实有些不结实,一受力便吱呀的响起来。
    “咳咳,大人莫急,我这就带令爱上来。”
    徐瑾瑜被灰尘呛的咳嗽了两声,随后他背着还在昏睡不醒的顾家五姑娘,顺着楼梯爬了上来。
    他当初下去的时候,那昏迷的顾五姑娘被就随意的搁在一张硬木板床上,头发被剪的乱七八糟,看上去哪里像一个三品大员府上娇小姐?
    她身上还有王武媳妇沾了柴禾渣的旧衣,并不暖和的外套盖在小姑娘身上,冻的小姑娘面色青白。
    还是徐瑾瑜用衣服将她固定到自己背上的时候,小姑娘被体温暖着,面上才有了几分血色。
    徐瑾瑜刚把顾五娘从背上解下来,京兆尹就飞快接了过去,把自己的衣裳脱下来抱住女儿,方才冷肃的脸上,眼眶微红:
    “多谢徐郎君,若非是您,我家五娘只怕要冻死在这儿了!”
    京兆尹只觉得怀里揣了一块冰块,心里对王氏夫妻更是恨极,这样的天气,若是真放了他二人,只怕五娘也会性命不保!
    等京兆尹穿着单薄的里衣走出去的时候,王武媳妇跟见了鬼似的瞪圆了一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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