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隔壁暗室的小窗被轻轻合住,一抹青色身影消失不见。
    “李守言死了。”
    一阵嘶哑干涩的声音响起,如同用砂纸在木板上打磨一样,直听的人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他早该死了!当初就应该给他一颗毒囊,省得这段日子我们还要提心吊胆。”
    “若是给了他毒囊,是生怕徐瑾瑜那厮不知此事乃是我们布局吗?”
    “……布局又如何?还不是被他躲了过去?难不成真是主上说的那样?”
    “慎言!稍后我便让人去乱葬岗搜寻李守言的尸体,只不过,若是他临死前说些不该说的……”
    一声清脆悦耳的嗤笑响起:
    “李守言最恨的是徐瑾瑜,他能愿意告诉徐瑾瑜?你啊,就莫要杞人忧天了。
    那徐瑾瑜不过一个少年郎,竟然将主上布局多年之事搅和成那副模样,无论如何,他留不得了!”
    徐瑾瑜随手抛出去的饵,被贪婪的鱼儿一口吞食下肚。
    而作为鱼饵的徐瑾瑜此刻却无瑕去理会鱼的想法。
    殿试,就要开始。
    当初李守言等人伏阙上书之时,闹出来的风波几乎满京城人尽皆知,又经过了这些日子的发酵,等徐瑾瑜缓步行至宫门外的时候,不由惹的众人纷纷侧目。
    “徐会元。”
    “徐会元,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恭贺徐会元脱险!”
    等待入宫的时候,众人难得谈笑起来,如无意外,他们会是今科科举的同榜,他日的同年。
    如若外出做官,只这份同年之情,也将促使他们守望相助。
    而作为众学子伏阙上书这场风波之中的中心人物,徐瑾瑜却能在百人请命的危机之下,临危不惧,有条有理的为自己洗刷冤屈,证明己身,还能让圣上为他直接革了百名学子的功名,实非常人!
    要知道,大盛对于读书人是很看重的,尤其是这些已经通过了乡试,随时可以录入朝中的学子!
    圣上这次毫不留情的处置了这批学子,未尝不是在昭示着徐瑾瑜被其的看重。
    这次学子伏阙上书之事,既是危险,也是机遇。
    这下子,徐瑾瑜怕不是要乘风而起了!
    众人纷纷羡慕的看着徐瑾瑜,不吝言语的想要与之打好关系。
    徐瑾瑜一一有礼的回应后,不多时,宫门开启。
    随着内侍官一字一句的唱名,徐瑾瑜站在首位,率众学子踏入宫门。
    与徐瑾瑜来过数次不同,其余学子方才还在外头言笑晏晏,这会儿却已经大气都不敢喘的跟在徐瑾瑜,生怕有半点儿行差踏错。
    这一刻,他们无比庆幸,自己的前方还有一个人顶着,只是那徐瑾瑜看着年少,也不知他这会儿怕不怕,慌不慌。
    徐瑾瑜这会儿不但不怕、不慌,心里也平静如水。
    毕竟,他过目不忘就不说了,这地方他也来过数次了,皇宫的宴席也吃过。
    嗯,不太好吃到让他现在都念念不忘。
    等等,琼林宴似乎……也吃宫里的?
    徐瑾瑜想到这里,默默决定到时候还是在家中吃饱了再来吧。
    徐瑾瑜这厢心情颇为轻松写意,反倒是身后的陈为民紧张都快要将自己绷成一张拉满的弓弦了。
    “陈同窗,放轻松,如果你不想憋晕自己的话。”
    陈为民闻言不由一顿,低低道了一声谢,可还是未曾放松,徐瑾瑜有些奇怪。
    按理来说,陈为民出身江南大族,就算因为没有见过圣上心中激动,可也不应该将自己弄成这幅连自己都可以感觉到其有些失态的程度。
    但随着一行人渐渐行至金銮殿外,徐瑾瑜便将这抹疑惑压了下去。
    依大盛律,殿试一律在金銮殿举行,所有二品以上的官员都将汇于此地监考,以示重视。
    正所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而这里,就是天子殿堂,是家国大事的决断之处,也将是学子们青云之路的起点。
    他日能否位极人臣,就看今日这一遭了。
    “开殿门——”
    内侍官高声唱道,那有些尖利的声音刺激着学子们敏感的神经,有几个胆小的学子都在这一刻两股颤颤。
    就算身边有人发现了他们的失态,也无瑕多言。
    因为他们也很紧张好吗?
    随着金銮殿大门的缓缓打开,二品以上的官员都静立与一旁,而上首的龙椅之上,这会儿还有些空荡荡的。
    可即使如此,有人一不留神瞥了一眼龙椅,也被吓得如同触了电似的飞快的收回视线,不敢有丝毫逾矩。
    一旁的官员这会儿也在观察着这批新学子,看到有些胆怯的学子,有人不由会心一笑,像是想起了自己当年。
    也有些学子胆子大,却开始东张西望,一时让众官员不由皱眉,在自己的笏板上写下什么。
    为官之道,谨慎为重,众学子不知道,他们的考核其实从踏入金銮殿的那一步就已经开始了。
    而在一众学子之中,为首的少年风姿卓绝,他站在队首,身影虽然单薄,可其静静垂眸站立的淡定从容,已经有些引领众人之势。
    徐瑾瑜对于众官员打量的目光只作不知,一律按照内侍官的指引去做。
    东辰书院数年磨练出来的君子风仪被徐瑾瑜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少年一身素衣长袍,玉面粉唇,乌发墨瞳,静静的站在那里,便已经夺去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站在那里,便是公子无双的玉郎君。
    “皇上驾到——”
    冯卓熟悉的声音响起,下一刻,内侍官高声唱到:
    “诸人见礼——”
    “学生等,叩见圣上,圣上万安!!!”
    与此同时,一旁的官员们也纷纷与成帝见礼,可是和学子们方才的中气不足相比,官员们的行礼整齐有序,气势滔滔。
    两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又在此刻才出巢穴的幼鸟初啼与成鸟的嘹亮的鸣叫汇聚了一般。
    成帝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一幕,心里却颇为欣慰,没有什么比看到素来暮气沉沉的朝堂之上,多出这么多新鲜血液而能让人心旷神怡了。
    倘若不是国力有限,成帝恨不得每年都能有一次。
    天下英才皆入朕怀,那才是盛世之象!
    “诸卿请起。”
    成帝那带着几分威压的声音响起,不知多少人湿了里衣,这才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可即使如此,也没有人敢抬头看成帝一眼。
    之后,冯卓抬眼看向成帝,得了成帝的示意,这才高声道:
    “时辰已到,殿试开始,众贡士入座!”
    众人忙谢恩,按照自己的会试的位次落座,虽然偶有失误,可这一天,将是他们最被宽容的一天。
    徐瑾瑜直接坐在了首座之上,那里一抬眼就是数十位官员与成帝的注视,徐瑾瑜刚一抬眼就发现了。
    但随后,他便面不改色的垂下眼眸,静静等待着散卷。
    与此同时,一旁的朝臣也不由小声交谈起来。
    他们的声音很小,就算是徐瑾瑜的耳力也听的不大清楚。
    但他们的动作无时无刻不在昭示着他们在讨论的是谁。
    徐瑾瑜淡淡的瞥了一眼后,便重新眼观鼻鼻观心,静心安坐。
    可是其余学子却不这样,有人原本想要磨些墨汁出来,可是随着一声清脆的触地声响起,那学子顿时如丧考批!
    多年努力毁于这一旦!
    之后,便有内侍官上前询问该学子是否继续科考,但除非该学子可以尽快调整好心态,否则他也将失利于殿试。
    不多时,那学子强忍着泪水向成帝叩了一个头,随后被内侍官引着离开。
    而一旁的大人们,只有在那砚台落地之时停了一瞬,之后又开始了低语。
    徐瑾瑜不由心里摇了摇头,这次搞心态的终于不是自己的!
    只不过,学子十年寒窗,好容易到今日,却因为一时紧张失了先机,实在可惜。
    徐瑾瑜心里默默替方才那位学子惋惜了一下,而随着那位学子的离去,考生这边却是已经安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可以听的一清二楚。
    众人几乎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下一个失误的人就是自己。
    人在紧张的时候,最容易暴露本性,有学子紧张时便会啃指甲,而等那学子下意识的将手指放入口中之后,立刻一个激灵,抬眼看去。
    冕珠缕缕,他看不清圣上的面容,可是心里愈发没底。
    可他并不知道,他的举止也已经被众大人尽收眼底。
    “啧,方才那啃手指的考生倒是让我想起了我昔日的同年。”
    “噢?朱大人的同年,能让朱大人记忆犹新,一定是个英才。”
    “哎,别提了,若论学识,本官确实不如他,可是他也有啃手指的小毛病。
    之前,他还在先帝巡考之时,自顾自的啃了一刻钟的手指才发现,最后自然……榜上无名。”
    “嘶,那真是太可惜了。这届贡士较之往届似乎也有些不大稳重。”
    “我倒是听圣上说,今科贡士寒门学子居多,礼数之上,可以不必过于拘泥。”
    “理倒是这个理,可是这人礼数周不周全还真不一样,你们看看那位会元……打他坐那儿,圣上就一直盯着。”
    大人们一时心里有些酸溜溜的,他们为官之人,都想要独得圣心,这会儿圣上的目光只停留在一个少年身上,可不让人心里泛酸气?
    可酸归酸,大人们在细细端详了学子们的举止后,终于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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