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后知后觉地收敛眼神,偏开的面孔上已然尽是霞晕。
    “你怎的这般下流!”
    “就、就直接在其他女子面前裸/身穿衣!”
    游闻羽闻言回眸,见许娇河隐在昏暗处的身影满是僵硬,低道:“除却师母,未有其他女子。”
    “就算只我一人看见,那我就不是女子了吗,你还是下流!”
    许娇河想也不想地指责于他。
    游闻羽笑了笑,并不言语,手指覆在里衣系带上,打了个雅致的活结。
    许娇河听见自他胸腔中传出沉沉的笑声,才反应过来,彼此之间的对话,哪像是师母和徒弟相谈的正经言论……反倒更肖似旖旎拉扯的打情骂俏。
    说是错,不说也是错。
    她粉面愈红,跺了跺脚气恼道:“你别那么多话,快些穿好衣服,再晚我就困了!”
    “已经好了。”
    游闻羽一面答着,一只有力的手臂自后而来,反扣在了许娇河的细腰上。
    于此同时,象征传送法阵的重瓣之莲在二人脚下升起。
    顷刻间,不争峰的房间之内,除了氤氲的水汽和许娇河身上的花草香气,再无遗留任何。
    第119章 离开黄金笼的第一百一十九天
    护山大阵, 从不阻拦宗内众人。
    游闻羽带着许娇河轻而易举突破小洞天的结界,不多时,便收起法阵, 降落在一处陌生地界。
    高山之巅, 静止无风,巨大的月轮和闪烁的星宿悬挂在天幕之上, 仿佛徒手就能摘取。
    待许娇河站定, 游闻羽也没有再占便宜, 识相地松开揽在她腰肢上的手。
    他们并肩站在寂寥的冬夜, 脚下是青黄不接的野草地。
    许娇河举目前眺, 发觉几步外是拦断山崖的纵深天堑。
    万丈深渊垂直而下, 而周遭尽是漆黑一片,唯余月色充当不甚明晰的光源。
    虽然没有风,但许娇河依然觉得很冷。
    景色不见美好,月光也分外孤清。
    况且还要席地而坐, 怎么看怎么脏兮兮。
    ……这如何会是一个饮酒的好地方呢!
    许娇河期待良夜的心冷了一半, 无言地环视四周,故意发出啧啧的嫌弃声。
    她故意闹出明显的动静,可等了一会儿, 依旧没有等来游闻羽的解释说明。
    索性噘起嘴巴, 没好气地哼声道:“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吗?要风景没风景, 要热闹没热闹, 还不如在不争峰喝酒算了——起码不争峰还有把坐着不磕碜的椅子!”
    游闻羽仍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他在野草地上行了两步, 道靴碾着一颗石子踢落悬崖。他的话音夹在石子与山体的撞击声中:“枕天地, 饮星辰, 河山万里,风月无边, 岂不洒脱自在?”
    “自在你个大头鬼!”
    许娇河用力一拍娇贵易损的丝绸裙摆,“这要是坐下去,我的裙子还能要吗?!”
    见她真的恼了,游闻羽方才感觉到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满意足。
    他半折起流丽的眼尾,侧首尽心尽力地安抚道:“师母莫要生气,小徒素来知晓师母衣食住行事事讲究,怎会拿这么个破地方来敷衍于您?”
    “您且立于此地暂且等候,小徒自有更好的献给您。”
    说着,他离开许娇河的身畔,径直朝前走去。
    前面除了万丈峭壁,还有什么东西?
    许娇河不由得好奇。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游闻羽行至悬崖旁,没有御剑,也不曾停驻。
    只迈开步子,一脚踩进虚空,然后整个人微笑着坠了下去。
    “啊,游闻羽!”
    眼前失去青年的身影,许娇河下意识惊唤一声,奔向山巅的边缘试图探明对方的所在。
    游闻羽却在这时徐徐上升,浅色的灵力化作缩小的山河图景,被他踩在玄黑的鞋底。
    他朝着月色漫步而去,山川阔海变迁在他的脚下。
    一朝生,一朝灭。
    一念枯,一念荣。
    澄澈的月轮为鉴,置身其中的游闻羽仿佛即将羽化成仙。
    许娇河看得愣怔,见他闲庭信步至辽阔的夜幕中央驻足。
    修长手指有着堪比月色一般的苍素洁白。
    自一端开始,复一端终结,一个半透明的发光圆圈自他指尖诞生。
    而后他收回指尖,圆圈顷刻间变作了实体,不断旋转着变大,流动的光华自内浅浅溢出。
    绮绚灿烂,令人目不暇接。
    游闻羽放任圆圈自行扩张,负手转身,朝许娇河仰望的方向看来。
    他的眉目被流光渲染,映出月宫仙人般不惹纤尘的皎洁。
    他对许娇河道:“师母,过来。”
    许娇河几乎就要在这样神圣的蛊惑中沿续他的步伐轨迹,朝着月色步步走去。
    可小半只脚掌踏出草地,空荡的失重感叫她猛地停滞。
    ……她还没学会高阶修士的那几套法术。
    乘不了风,也御不了剑。
    踏错一步,只能笔直坠地。
    许娇河的神智被残酷的现实拉回,她立刻倒退几步,无论如何都拒绝再向前走去。
    游闻羽恍作不觉,浮在空中,含笑问道:“师母不来吗?”
    “只要小跑几步,奔向小徒,小徒自会将您接住。”
    “这悬崖到你面前的距离不下几丈,我如何能跳得过去?怕是直接摔个粉身碎骨。”
    许娇河听见游闻羽承诺会把她接住,依然心怀恐惧,不肯交付全然信任。
    游闻羽又抚慰几句,观她仍作抗拒姿态,不觉有些失望。
    他同许娇河沉默对视,鸦色瞳孔几乎要消融在皎洁与凛冽之中。
    长久之后,缓慢叹出一口气:“师母知晓,古来飞升成仙者,最重要的共性是什么吗?”
    许娇河恍惚道:“卓绝的天赋。”
    “错了。”
    “贞固的道心。”
    “也不是。”
    许娇河憋着一股劲,又陆陆续续想出一些答案,均被游闻羽否定。
    她横眉道:“那你自己说,是什么!”
    “是能够放弃一切的决心。”
    游闻羽向天平展双臂,呈仰首之势,目光却依然停留在她的面上,一字一顿道,“放弃一切,抱向死而生之心,才能活着渡过九道天雷的考验。”
    “而师母的人生,总是时时刻瞻前顾后、刻刻畏首畏尾。”
    “殊不知,有的时候,唯有豁得出去,才能享受最畅快的自由。”
    游闻羽的言语平淡,不具任何褒贬。
    许娇河却忽然被他包含怜悯的俯视,凭空激将起一股一往无前的勇气。
    她咬着下唇,又后撤几步。
    在游闻羽摇了摇头,打算折返地面的前夕,埋首向前跑去。
    一步、两步、三步——
    即将抵达天堑,她屈起膝盖,用尽全力向游闻羽的所在跳起。
    游闻羽亦被她眼底一瞬间绽放的决绝所震慑,身体自发作出迎接的姿态,向她俯身弯腰而去。
    砰。
    躯壳与躯壳相触,肌肤与肌肤紧贴。
    又像是突破肉/体的桎梏,在某一刹那,得到灵魂之间的共鸣。
    游闻羽笑了起来,像是要把人揉进血脉一般,用力地拥抱着扑入他臂弯的许娇河。
    他簇拥着她,仰颈向后,一同跌入那抹令人忘却忧愁的浑圆之中。
    ……
    许娇河的眼睛,在双脚离开地面之时便紧紧闭起。
    她自虚无中感受到温暖的依靠,心绪微微松懈,身体又随着游闻羽的动作迅疾下落。
    越来越快。
    越来越快。
    不知过了多久,速度突破极限,收势反而渐缓。
    待两人落地之前,周遭的一切仿佛失去了重量,天地轻得如同一片飘荡打转的浮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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