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蔡付恩有了儿子,不用再打小虎主意了,那不是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只是小虎今年秋天上学,等中学毕业,正好会赶上知识青年上山下乡。
    夏芍不动声色问了句:“七岁是不是早了点?”
    “七周岁不早了。”秦一嫂说,“他生日小,等到明年虚岁就十岁了。”
    也是,要想避开那十年,小虎恐怕得十三四岁上学。现在的确有孩子拖到十几岁才上学,但那多是因为条件差,交不起学费,陆泽同和秦舒可没这个烦恼。
    夏芍就没再多说,以秦家人的本事,说不定也不需要她多说。
    两人转回食品厂门口,刚好碰到陈寄北来接夏芍下班。
    “小陈不是不在食品厂工作吗?”秦一嫂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笑望了夏芍一眼。
    夏芍都被人调侃惯了,上前叫了陈寄北,“一嫂来了。”
    陈寄北一听便明白过来,“这次下来考察的是一嫂?”
    夏芍点头,那边秦一嫂和他们打过招呼就告辞了,“你也下班吧,回旅店的路我记得。”
    第一天上午秦一嫂过来,又考察了无糖月饼,用料、成本全都问清楚了。
    考察完出去,夏芍陪着她去了车间办公室,准备和车主任说一声,下午就回省城了。
    “您觉得这个交流会能办吗?”车主任给她倒了杯水。
    秦一嫂道谢接过,“具体能不能办,还得等我回去,局里开会决定。”
    不过她脸上倒是笑着的,也算给车主任吃了颗定心丸。
    “下午你们就不用麻烦了,让这位夏班长送我就行。”离开的时候,秦一嫂没让车主任送。
    车主任就看向了夏芍,“那下午你跑一趟。”给夏芍批了半天假。
    夏芍把人送到旅店,一路上也没提关于考核的事,只问:“中午去我那吃饭?”
    其实以两家的关系,她要是问,秦一嫂怎么也得透一点口风给她。
    但她不问,更让人感觉到舒服。也不知道是太有分寸,还是对自己研究出来的东西有信心。
    秦一嫂笑起来,眼角有细细的鱼尾纹,“行,那我就去你家叨扰了。”
    两人趁着中午下班高峰还没到,直接去了夏芍家。
    进门一看到小院,就让人觉得温馨,做木工的案板边,半人高的木马已经装了大半。
    小马精神抖擞,鬃毛还被雕成了随风飘扬的模样,生动又活泼。
    秦一嫂一见就问:“这是给孩子做的?”
    夏芍点头,“可惜颜色不够鲜亮。”她前世那些木马可都是漆成彩色的。
    “已经很好了。”秦一嫂笑,“小陈这手可真巧,心思也巧,一般人可想不出来。”
    进了屋看到两个孩子,那就更喜欢了。
    小承冬和小半夏一个比一个漂亮,肉乎乎奶团子模样,还不认生,咿咿呀呀和她说话。
    秦一嫂抱了这个抱那个,中午在夏芍这里吃了顿便饭,下午乘火车返回省城。
    接下来就是等消息了。
    夏芍没问,宋书记倒是把车主任叫去问了问,“你们没问题吧。”
    做管理的跟搞生产的到底隔着一层,夏芍那两个配方究竟怎么样,他也不是很清楚。
    车主任却是清楚的,只是他生性沉稳,这辈子做过最冒险的事就是改行做糕点,自然不会天花乱坠地跟宋书记吹一番,只道:“我们厂能大规模生产,别的厂自然也能。”
    宋书记也知道他的性子,没有谱的事情绝对不会乱说,闻言放心了。
    果然没过几天,省城那边有消息过来,批准江城食品厂举办为期两天的交流学习会。
    只办两天,是因为东西比较少,其实一个上午加一个下午就能学完。因为今年中秋比较早,在九月十号,后来的教师节,各大食品厂还要打月饼,时间定在了七月份。
    这可是江城第一次搞这种省级活动,董局长收到消息,立即成立了一个小组,专门负责此事。
    宋书记接到通知,更是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
    在任期间搞过一次这种活动,这政绩绝对够看了,他哪怕是退休,也是光荣退休。
    这让宋书记再看夏芍,突然就顺眼了不少,召集厂里就此事开会讨论的时候,也破天荒让夏芍出席了。要知道这会上最小也是个车间副主任,他还是最讲究资历的。
    不过他倒是给自己找了个很合适的理由,“夏芍同志参加过省城的培训班,让她提提意见。”
    整个办公室里就夏芍年龄最小,人安安静静坐在糕点车间最末,却很难让人忽略。
    研究配方的是她,想出请其他市的食品厂来交流学习的也是她。这么年轻干这么大的事,她脸上却不见一点得意,反而认真建议,交流会第一天上午可以安排成参观。
    “我们厂也不是只有我这一个班,叶班长带领的饼干班积极向上,奋发图强,也很值得学习。”
    这是不打算吃独食,还想给其他班一个表现的机会。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老罗更是不觉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欣慰。
    宋书记也很欣慰,这么一参观,更能体现他们厂的团结一心,积极进取。就算省里不来人,市里也会来人,当然省里能来人更好,说不定还会上报纸。
    “各车间都回去做个扫除。”他安排,“再出一份黑板报,专门喜迎交流会。”
    很快消息传下去,全厂都轰动了,尤其是糕点车间。
    别说举办交流会了,参加交流会他们都没几个人参加过。
    去年省里办培训,他们还搞了场公开选拔,才选出两个人去省城。现在他们摇身一变,已经可以开交流会,让其他厂过来学习了,谁提起来不觉得面上有光。
    机制饼干班的老大叔老阿姨们简直精神抖擞,集体年轻了一十岁。
    他们就说省里怎么突然下来人检查,还只检查他们班,原来是有这种好事儿。
    温副主任升得好!
    他不升,夏芍怎么会过来当班长?怎么会送来这么一个大福星?
    其他班也没什么人说酸话,毕竟夏芍没吃独食,还安排了来他们班参观。这种露脸的机会谁不想把握住,有那工夫说酸话,还不如想想到时候怎么好好表现。
    大概是被说的多了,连温副主任都隐约听到了风声。
    他忍不住笑着跟老罗说:“去年还有人怀念我,不舍得我走,这一转眼就成我升得好了。”
    “都希望你升职,还不好啊?”老罗横他一眼,说着自己也笑了,“也不知道这丫头哪来这么多鬼主意,整天折腾我们这些老骨头,从进了厂就没消停过。”
    嘴上埋怨,可眉眼飞扬,就差把“快夸我选出来的人”写脸上了。
    小赵进来听到,都忍不住笑了声,擦擦手上的粉笔灰,“去看看我出的黑板报。”
    一片热火朝天中,马四全迎来了自己的六十大寿。
    马四全没有老婆,就一个儿子还指望不上,其实没准备办这个寿,只打算自己煮碗面条。
    当天下班,他还自己去买的菜,拎了两棵葱准备切葱花。
    没想到还没到,就看到何一立在自家门口等着,一手提豆腐,一手拎了条鱼。
    他虎了脸,“你不回家吃饭,跑我这干嘛?”
    “给师父过寿啊。”何一立个话痨,只要开了口就没个完的时候,“这豆腐您是想炒着吃还是炖着吃?我手艺不行,这鱼还是等一会儿寄北跟夏芍来了,让夏芍做吧。”
    “寄北?陈寄北?”马四全愣住了。
    何一立点头,刚要说什么,胡同口自行车铃响,陈寄北跟夏芍已经到了。
    天气渐暖,陈寄北穿了件蓝色半袖格子衬衫,长腿从车上迈下来,眉目依旧英俊,神色依旧冷淡。可比起四年前初见,却少了分削瘦和从骨子里透出的尖锐。
    大概也是因为那种尖锐,从第一次见面,他就不太喜欢他。
    可不知是生活际遇变了,还是结了婚,当了爸爸,他满身棱角都似圆融了不少。
    陈寄北一手拎鸡蛋一手提罐头,后座的夏芍怀里还抱了一条烟。
    马四全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倒是何一立笑容明朗,“我这正说夏芍呢,你们就到了。”一提手里那条鱼,“我爸今天起早去江里钓的,夏芍你看看怎么做。”
    几个年轻人一边说话一边往里走,陈寄北进门放下东西,也去厨房里帮忙了。
    只有两个人生活了十几年的屋子里,突然就热闹起来。
    马小宝从里屋出来,看着有点懵,忍不住问马四全:“他怎么来了?”
    何一立是个没什么心眼的热心肠,经常往这边跑,马小宝倒不意外,可陈寄北……
    这个人眼神太冷,他现在见到还有点怵。
    马四全看一眼儿子,没好气,“你老子今天六十大寿。”
    自从那次发了狠,把人留在雪地里,这一年马小宝老实了很多,身体也好了很多。
    听马四全这么说,他脸上一虚,不敢吭声了。
    夏芍动作很快,不多久就跟何一立弄出了一桌子菜。
    何一立端了酒,“祝师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赶紧升到八级工!”
    陈寄北虽然什么都没说,却也举了杯。
    直到酒散了,几个年轻人收拾了碗筷离开,曹德柱也没有出现。
    事实上自从曹德柱离开木匠房,就再没来过马四全家,有时候在厂里碰到,也只是沉默地点点头。好像四年的师徒,都随着他的离开彻底画上了句号。
    有时候想想,其实曹德柱这样才正常,毕竟都不学了,还讲究那些干什么?
    反而是陈寄北,有时候回头想想,总让他觉得心里难安。
    马四全突然进了自家仓房,从最里面翻出几样东西。
    另一头,陈寄北和夏芍都没太把这当回事,下午照常上班,晚上回去陪俩小的玩木马。
    半人高的木马被陈寄北拿砂纸打磨了好几遍,夏芍也检查过,的确很光滑了才敢给孩子坐。
    只是两个崽都还太小了,别说自己玩,连扶住马脖子上的横杆都做不到。夏芍怕出意外,每次都是和陈寄北一起,一个人帮着推,一个人在旁边看着。
    小半夏显然很喜欢这个大玩具,上去了就不愿意下来,咯咯的笑声孙清在隔壁都听得一清一楚,不多会儿就抱着大强过来,“这么快就做完了?看得我都想上去坐坐。”
    “你就算了吧。”夏芍笑,“等你家大强大了,让他过来坐。”
    说着停下了木马,小半夏立即不满,拍着马背,示意她继续推。
    夏芍没有动,“十五分钟了,该给哥哥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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