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石榴原本还不信,想着攀附攀附。

    一日,她端着点心茶水故意从苏瑾之面前走过,行礼请安之时还露出了一截白皙的脖颈。可是他却根本没有瞧她一眼,石榴就是再傻也知道那日玉簪的话句句是真。

    而当她看见站在门前的喜乐的时候,她脑中一片空白,心道,这下完了。

    很快,谢嘉鱼也知道了这事,不是别人说的,正是和石榴同房的玉簪说的。玉簪这话倒是提醒了谢嘉鱼了,她的两个贴身丫鬟年纪都不小了。

    吉祥和如意是娘给的,她不管她们的事儿。可喜乐和平安却是和她自幼一同长大,这情分不是旁人能比的,她自然要为她们谋一个好前程的。

    她没有处置石榴,没什么好处置的,索性她出了门子,这些没带走的丫鬟也就那样了,犯不着去处置她。

    “我今日唤你们两人一同来,是有个事儿想问问你们的想法。”谢嘉鱼倚靠在床榻上,微微一笑。她休养了大半个月了,这伤早就养好了,倘若不是娘非要她再多养些日子,她早就耐不住性子了。

    谢嘉鱼看着眼前的两个丫鬟,平安倒是还像个孩子一样,一团孩子气的,却也生得娇俏可爱;喜乐生得很端庄娴静,给人的感觉就是沉稳,是个做大事儿的人。

    “娘子您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

    “你们该是知道的,我明年就要出门了,我就想问问,你们对你们自个儿的婚事......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这两个丫头面面相觑,便立马跪了下来,齐声说道,“娘子,您别撵我们走。”

    谢嘉鱼这下子真是无奈极了,她连忙让两人起来,又安抚道,“你们可是我的左膀右臂啊,我如何舍得你们走呢。只是这年纪大了,总归得有个打算吧。我也不是立马就要你们出嫁,只是想着问问你们的想法。”她哪里舍得现在就把她们嫁出去,现在她算什么身份,国公府的嫡出娘子,这身份虽高,可却没什么重量。可等着她出嫁了就不一样了,她便是明媒正娶的亲王妃了。

    她成了亲王妃,身边这两个丫头的身份还不跟着水涨船高啊?

    现在她们能有个什么良配,难不成去配个管事儿不成?若真是这样,她自个儿心中都觉得亏得慌。

    这么多年下来,平安和喜乐对她来说已经不单单是丫鬟了,更是她的好友是如同她姐妹一般的存在。

    更何况,这两人的年纪还拖得起这一年,若是有个什么打算,先准备准备,到时候也不至于手忙脚乱的。喜乐要稍稍大些,可今年也才十七,拖到明年也就十八,不妨碍什么的。至于平安年纪更是刚刚好,到明年也才十七而已。

    谢嘉鱼这番话,喜乐还没有反应过来,倒是素日跳脱的平安先反应过来了,她嘟嘟嘴,便说道,“娘子,其实我爹娘已经给我订了个婚事了,可是......可是我.......”提到这个,她面上已经没有什么笑意了。

    她微微皱眉,按理说,她是平安的主子,没有她点头,平安的爹娘怎么会给平安私下订了亲事儿呢?倘若她今日不问,是不是一旦到了年纪,平安就会直接出嫁了?可现在瞧平安的样子,分明是不大乐意的。

    “平安,你和我说说,你爹娘给你订的什么人家?”平安是家生子,可她爹娘却也不是府上的得意人,他们一家子,也就平安最得主子的意。

    “是外院二管事的二儿子。”平安低了低头说道。

    这下子连带喜乐也皱起了眉,说道,“这是何时订下的?为何我从未听你提起过?”

    “就是今年......今年过年那日我回去,然后我娘说的。”她猛地一下抬起头,语气都带着些许哭意了,“娘子,我不想嫁个那人。”

    谢嘉鱼觉得有些不对,怎么就不吭声不出气的订了亲了呢?况且这二管家的次子,身份也低了些吧。她是打着主意最少得让这两丫鬟嫁个身家清白的百姓的。

    再消了她们的奴籍,日后的孩子也能读书习字参加科举不是。再嫁个大家中的奴仆,日后不过是继续为奴为婢,又有什么好的呢。

    可平安现在的样子可不想是因为旁的什么,像是因着这人有些问题。

    她看向喜乐,说道,“喜乐,你说说,那二管家家的次子是怎么回事。”

    喜乐横了在一边当鹌鹑的平安,愤愤说道,“奴婢不是家生子,是外边买的,可不怕她。平安,回去若有人寻你的晦气,你就说是我给娘子说的,他又能奈我何?”她撇撇嘴继续说道,

    “娘子,您可不知道,那人可不是个好的。那些事说出来都生怕脏了您的耳朵。”

    “你说来我听听,到底是怎么一个不好。”她的声音很平静,可是喜乐知道此时的谢嘉鱼已经隐隐有些发怒了。

    “那人叫孙河,可谓是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了,这府上的下人之间谁心中没有一杆秤。奴婢不知道那二管事打的什么主意,总之那人就是个火坑,平安万万不能跳进去。”这人当真不是一个良配,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打的什么主意?自然不是什么好主意了。二管事姓孙,府中下人都称呼他为孙管事儿,没人敢称呼一句孙二管事儿,生怕被他穿小鞋儿。他媳妇原本是二夫人院子里的,二夫人被禁足后就被调去管府中那些个没人住的院子的洒扫去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甚至还不如在二夫人身边来的痛快。

    故而这孙婆子的脾性是越来越不好了。

    这日,那孙河方才从赌坊回来,去的时候他身上揣着不知道从哪里寻摸来的五两银子,回来的时候便是两手空空了,好歹他还算有点子最后的良心,从不借钱赌。

    回来的时候,孙婆子正在她家住着的房中破口大骂,原来孙河手中的那五两银子正是他娘的。这孙婆子偷懒回来一瞧,嘿,自个儿藏的银子没了。

    首当其冲被责问的就是她大儿媳妇。

    待看见了孙河之后,好家伙,孙婆子上去揪住他就是一番责问。这府上谁不知道孙河好赌,孙河可不是个好性的,他将人一推,便绕过躺在地上的孙婆子要进去。

    “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我!”

    可这事还没有完,孙婆子不是个轻易就放弃的人,她使人去唤了孙管事回家,关起门就是一顿大闹。

    闹到最后,硬是让孙河画押承认还银钱五两,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孙河也是光棍,他哼笑一声,“我哪里有钱?这银子你们看着办吧。”

    孙婆子现在可不怕他了,也冷笑一声说道,“我这做娘的横竖是为了你好,原本是给你订了一门好亲,打量着有你未来媳妇养着,你也不至于饿死。你可倒好,偷钱偷到你娘头上来了,我不管,等你那媳妇儿进门了,她的嫁妆得拿出五两银子赔我。”

    这孙河整日在外边游荡,哪里知道自个儿身上竟是多了一门婚事,一听这话,眼睛立马就亮了,连忙追问道,“嚯,娘这是订的哪家的娘子,竟是......嫁妆竟是这般丰厚。”这还不算,能养得起他,想必还得有些本事。

    会有这等的女子嫁给他?不会是那嫁过人的或是寡妇吧。

    “爹,娘,你们不会给儿子寻了个贞洁不在了的吧......”孙河大喇喇的坐在地上,表情很是不屑。

    “你胡咧咧些什么。”孙管事拿起手中的烟杆便往他头上一敲,这一下瞧着挺重,实际却不怎么疼。孙河算是他的老来子了,他自然是疼的,不然不会将他宠成这个样子。就是那孙婆子,以前也是一等一的疼孙河,只是被调去管洒扫了之后移了性情,越发看重银子了。

    故而当银子和孙河起了冲突之时,她果断选择了银子。

    被敲了一下,孙河撇撇嘴,十足的无赖样,却不敢多说些什么,他骨子里面对孙管事还是有些害怕的。

    “你爹我蛇舍下老脸去给你寻的五娘子身边的大丫鬟,你说说,她能不能养得活你?”可不是舍下老脸了吗?

    对付那般不起眼的一对夫妇,他甚至只抬出了自个儿的名讳,又许下了种种好处,这亲事儿便订下来了,虽然只是口头上订的,可孙管事却是丝毫不怕他们会毁亲。

    只是用这样的手段却恐吓威胁一对低下的奴仆,倒是有些伤了他的面子。

    这话一落便唬得那孙河立马一翻身站了起来,语气中带着满满的不相信,问道,“爹,你给我订的是哪一个大丫鬟啊。”若是那如意、吉祥的他可是不愿意,连他这种外院的都知道这两个丫鬟不得五娘子看重。

    倘若是另外两个,说不得......他的后半辈子当真是可靠了。

    孙管事横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说道,“你老子给你订的正是那名叫平安的丫头。”

    平安,嘿,孙河一拍大腿,想起有那么一次,他从后门溜进来,恰好瞧见一个生得可爱乖巧的丫头去寻一个守门的说话。他当时心中还觉得可惜了,后来才知道那守门的下人正是那丫头的哥哥。

    而那丫头更是了不得,是五娘子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之一,名叫平安。

    ☆、第129章 一百二十七解决

    “嘿,爹您这儿亲事实在是订得太好了。”原本他觉得高攀不上的人,一下子成了自个儿未来媳妇,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他连忙又看向他娘,赌咒发誓道,“等平安嫁进来了,我立马就让她给您五两银子,不,给您十两银子,剩下的就当是儿子孝敬您的了。”那可是五娘子身边最得宠的大丫鬟啊,别说是十两银子了,就算是一百两那也是有的。

    府上一等丫鬟的月钱是二两,这可不是个小数字了。在现在的大昭,二两银子就是十口之家也可以舒坦的过上两三个月了。更何况遇上大方的主子,那赏钱什么的可比月钱多多了。

    谢嘉鱼是谁,那是夫人放在心尖尖上的人物,这府上说到底还是归夫人管的。再说了,谁不知道府上的五娘子最是个大方的,身边那两个大丫鬟出嫁想必是绝对不会吝啬的。

    这下子明白了吧,这孙家算计来算计去,就是为了平安的嫁妆。其实同平安相比,明显是喜乐更有前途,毕竟她可是管着整个怡然居呢。可你道为何那孙管事没有寻摸着订下喜乐,那是因为他瞧着那喜乐是个有主意的,不好拿捏。

    何况喜乐是外边买进来的,和平安这种家生子又不同。相较起来还是平安更适合孙河,说白了这孙管事就是瞧着平安好欺负罢了。

    算计平安嫁进来,到时候嫁妆是他孙家的,人也是他孙家的。

    这厢,喜乐丝毫没有顾忌的数落着那孙河,有些事儿是平安知道的,而有些事是平安不知道的。喜乐越说平安脸色越是苍白,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谢嘉鱼听得仔细,她已经大致知晓了这孙河是个什么人了。“喜乐,行了,我知道了。平安,你抬起头来,我问你,你不愿意嫁给他为何不早早来告诉我?”

    倘若今日她没有问,那是不是平安就嫁给他了。上辈子她就那么死了,她洒脱的去了,平安和喜乐又去过什么样子的日子去了呢。

    谢嘉鱼不知道的是,上辈子的平安正是嫁给了那无赖孙河,最后被一家子磋磨致死。至于喜乐倒是稍微好些,她绞了头发进山去做了姑子去了,自此青灯古佛一生未嫁。

    平安苍白着小脸,说道,“娘子,奴婢不要嫁给孙河,他就是个无赖。我有次去寻哥哥,他正从后门溜进来,一瞧见我百年起了龌蹉心思,动手动脚的,恶心透顶了。”说完她做了个恶心的表情又接着说,“我爹娘只得我哥哥和我两个,我跟着娘子前途一片大好,可我哥哥至今还是个守门的小厮。我爹娘急得慌,那孙管事许是应承了他们什么,便订了这婚事了。还告诉我这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娘子,真的是这样吗?”

    她说完便期待的看着谢嘉鱼,希望她否认这一切。谢嘉鱼突然笑了,点点头说,“的确,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爹娘没有说错。”这话一落,平安的面色便更苍白了,她死死咬着下唇,站在那儿像是落进了深渊一般。

    谢嘉鱼瞧她那样子,也不忍心了,便又道,“你到是还知道告诉我呢,好歹眼里还有我这主子。你是我的丫鬟,你家都是国公府里的奴才,是卖身给我家的。你何曾听过有奴仆可以自个儿私下订亲事儿的?若是那地位低下的,订了也就订了,给府上管事说一声就算了。可你不一样,你是我身边最宠信的大丫鬟之一,是我的心腹,你说说,你这亲事儿岂是你父母可以做主的?”

    这一番话犹如醍醐灌顶一般,平安只觉得她的脑子从未有此刻一般清晰。是啊,她父母虽然生养她一番,可她六岁不到便进了娘子的院子里,被嬷嬷带着身边仔细教导,又陪着娘子。她幼时月银是一两银子,一年便有十二两,这些全都给了爹娘的。更别提后来她涨了月银,一月便有二两银子。

    喜乐被买进来的时候......也不过三两银子,这么多年来,她早不知道还了爹娘多少个三两银子了。直到现在她每月的月银也是拿回家中的,那钱被爹娘攒了起来,说是她的嫁妆钱,可她心里也清楚,这是给哥哥娶妻用的银钱了。

    她都这般大了,却还没有娘子晓事儿。

    “不,奴婢的亲事儿合该由娘子来做主。”她露出了一副坚毅的表情,看得谢嘉鱼和喜乐都心中欢喜。

    自个儿能立起来,真的比什么都好。

    “你能瞧明白最好,平安,往日我喜你逗趣儿的样子,但是我方才想了想,你日后还是得抽些时间来与喜乐学学如何管事儿才行。”

    平安知道这是娘子的好意,也不推辞,果断的应了下来。

    “今日我就给尼玛说些掏心窝的话,我是不打算这般早就将你们嫁出去的,至少得等我进了睿昭亲王府,成了名正言顺的亲王妃之后,你们才好出嫁。所以,你们愿意做我的陪嫁丫鬟吗?”

    连喜乐都没有想到娘子为了她们竟是考虑了这么多。国公府的一等丫鬟和亲王妃的贴身丫鬟,这个身份不可同日而语。

    喜乐抿了抿嘴,突然笑道,“我愿意。”

    谢嘉鱼这才想起她关顾着问平安的事儿去了,都忘记问喜乐了,她便问道,“喜乐,你的婚事儿你有什么想法吗?”这就是变相问她可有心仪之人了。

    “奴婢没有什么想法,到时候娘子看着挑吧。只是......喜乐希望纵然是嫁出去了,依旧能继续伺候娘子。”

    平安一听,立马接着说,“奴婢也是。”

    谢嘉鱼笑着摇摇头,没有说话。

    平安的事儿她也知道不能交给平安处理,便让喜乐去将平安的娘唤过来。

    平安的娘只是安国公府的一个寻常婆子,素日的工作就是在灶上做些粗使活计,没什么地位的那种,只是大家都瞧在平安的面子上多敬她几分。

    她被唤去怡然居的途中,心都是七上八下的,这么多年来,虽然女儿是五娘子的贴身丫鬟,可她根本不被五娘子放在眼中,只是隐隐远远的瞧过五娘子几眼,那当真是气派得很。只是不知道五娘子唤她去世做什么,莫不是平安出了什么事?

    “喜乐姑娘,这娘子唤我这婆子去作甚啊?”她知道平安和喜乐交好,便想着先打听打听,如此心中也有个数,不至于着急忙慌的。

    可喜乐只是淡淡的瞧了她一眼,扭头根本不接话,只是随口说道,“你去了便知道了。”

    平安她娘心中气极,面上却不敢表露丝毫。只觉得这喜乐恐怕不像传闻中那般和自家女儿交好吧,哪有这般对好友的亲娘的啊。

    她却不知道喜乐心中也是有气的。喜乐是被人牙子卖进安国公府的,后来她运气好,安国公夫人为谢嘉鱼挑选丫鬟,瞧重了她办事稳妥,小小年纪便沉得住气,这才让她有了今天的好日子。

    她被卖了三两银子,说实话,这三两银子对现在的她来说根本不值当什么,可对当时她爹娘来说却是一笔不菲的数额了。

    喜乐被卖的时候年纪也就四五岁,不大,可正是记事儿的时候。她记得她家中也不算穷,日子还过得去,她原本是家中最小的孩子,理应被宠着,可事实却并不是如此,她上面有个七八岁的哥哥。

    再上边是三个姐姐,大姐出嫁了,二姐当时好似也及笄了,三姐十三还是十四她有些记不清了。因着那唯一的兄长要启蒙念书,于是家中便将她卖了去换了银子交束脩。

    为何不卖上边的姐姐们,那是因为她们嫁出去换彩礼钱更划算,或者嫁入富户做妾也是可以的。有时候喜乐想起这些事儿来,都不知道应不应该庆幸自己当时年岁小了。

    喜乐生平最是痛恨这等重男轻女的人家了,也许是看多了郎君和老爷们对娘子的疼爱,她越发是瞧不上这等人了,正如平安她爹娘。

    故而她如何会对这人有什么好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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