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这位公子,你找我?”
    似是才注意到她一般,青年把书一阖,转身面向她。夕阳光辉下,但见这名高挑青年眉目英俊,眼中带笑,神采飞扬,正是此前莲花田上偶遇之人。
    虽然佳人戴了张面具,萧景珩还是一下就认出了她,笑道:“姑娘可还记得我?”
    灵素没有直接回答,微微服身道:“灵素见过世子。”
    萧景珩也不奇怪她知道自己身份,虚扶一把道:“姑娘不必如此,你我年岁相近,叫我‘景珩’即可。”
    赵灵素不接话茬,拿出那支莲花簪问:“世子这是何意?”
    萧景珩视线拂过她执簪的手——真是手若柔荑、嫩白如玉,连指甲的形状都那么规整好看。
    “噢,这是上次景珩惊扰姑娘的赔罪礼。”
    “太贵重了,灵素承受不起,世子还是收回去吧。”
    见自己精心挑选的“定情信物”要被退回,萧景珩转而道:“上次若没有灵素姑娘相助,齐……八皇子恐怕凶多吉少。你若不愿接受我的赔罪,就把它当作救下八皇子的谢礼吧!八皇子身份尊贵,这簪子实在不值一提。”
    听他如此说,赵灵素便不再多嘴。
    萧景珩看着她,忽然清了清嗓子道:“山神锁河妖。”
    “?”
    赵灵素目光不解,面具下两只水盈盈的眼睛如琉璃般晶莹透亮,眼尾上勾,眼睫鸦青,看谁都有种含情脉脉的感觉。
    萧景珩心想,还好她戴着面具,不然自己又要出丑。
    “上次,姑娘留下两句对子,景珩学术不精,只能勉强对出那句‘天王盖地虎,山神锁河妖’,不知可还工整?”
    赵灵素这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浅笑出声,拱手道:“世子大才,灵素佩服。”
    萧景珩不在意她是不是在调笑自己,见她开心,他也笑意融融,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脸颊上隐隐可见两道细长条型的酒窝。
    “可惜那句‘奇便偶不变’……我实在是不解其意,姑娘可否告知?”
    “啊……”赵灵素哑然,糊弄道:“那是我忘了在哪本书上看到的残句,本就无解,世子不必挂怀。”
    “如此。”萧景珩颔首。
    气氛一时陷入安静,萧景珩与赵灵素分立石桌两侧,分别看了眼凉亭周遭的木芙蓉,片刻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
    “世子(灵素姑娘)……”
    一默,两人对视一眼,又同时道:
    “世子(姑娘)先说。”
    两人又是一怔。赵灵素这次特意等了片刻才复又开口,谁知又与他撞在一起,只听两人异口同声道:
    “我(我)……”
    这下四目相对,两人都笑了出来。
    看着浅笑盈盈、唇红齿白的少女,萧景珩觉得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他从没有过这种感觉,一颗心轻飘飘的,像浮在风里上上下下的风筝,而引线就牵在眼前少女手中。
    他恳切道:“灵素姑娘还是叫我‘景珩’吧!”
    赵灵素垂眼:“灵素小小教习,怎好直呼世子姓名?世子还是不要让灵素为难了。”
    萧景珩无奈,换了个话题,说:“八皇子年幼,还有些贪玩,他没有给你惹麻烦吧?”
    “没有,八皇子很可爱……对了,我的赔礼他可还喜欢?”
    想起马车里齐骁一连好几个气鼓鼓的“不满意”,萧景珩面不改色道:“他很喜欢!当时我也在场,有幸看了一眼,灵素姑娘,你的字写得可真是好极了!画得也好,极为传神,我从未见过这种画法。”
    他想起心上人的好,便越说越来劲,滔滔不绝道:“我听说,重阳宴上的那首《汉宫秋月》也是由你所授,原来你还善琴?还有上次在玄武湖上,你的歌声更是遏云绕梁、三日不绝!何况,你还生得这般好,当时见了你,景珩还以为是误入了琼瑶仙境、见到了莲花仙子……”
    见佳人被他说得粉颊生晕,萧景珩蓦地止住,不好意思道:“抱歉,我失言了。”
    这么直球的夸赞若是换个人说来,只怕会显得过于猥琐而让人不适,但他语气真诚坦荡,眼神清澈明亮,加之天生一副气宇轩昂的好样貌,让人难以生出恶感。
    见他一副初识情滋味的模样,满眼爱慕藏都藏不住,赵灵素不禁暗想自己的打算是否太过恶毒。她低垂的羽睫下,眼珠转了转,说:“世子谬赞了,如果没什么事,灵素便先行告退了。”
    说罢,她不等还想说点什么的青年,转身便下了凉亭。
    萧景珩一愣,赶忙大声道:“灵素姑娘!”
    赵灵素停步,在葱郁的木芙蓉丛中微微侧头。
    亭中青年双目炯炯,略带羞涩,道  “待景珩过了秋闱,想邀姑娘同游,再度泛舟玄武湖,不知灵素姑娘是否愿意赏脸?”
    “……”
    赵灵素思绪轮转,握着莲花簪的那只手掌心发烫。她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不由咽了咽,心中做出决定。
    ……………………
    萧景珩还在忐忑地等她回话,却见少女又转身走了回来,站在自己面前,递上那支莲花簪。
    萧景珩只道这就是拒绝的意思了,低着头失魂落魄之际,却听她说:“这里没有镜子,世子……可否为灵素戴上?”
    他猛地抬头,眼神亮得惊人,满脸惊喜,还想佯装镇定,嘴角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萧景珩接过簪子,赵灵素垂首等待。
    他继承了父亲高大的骨架,父子俩是一脉相承的肩宽背阔、手长脚长。只是比起萧延康铜浇铁铸般的巍峨身形,刚满十七岁的萧景珩显得更精瘦颀长,赵灵素的头顶只到他的肩膀处。
    看着她洁白如雪的细嫩后颈,萧景珩喉结动了动,小心翼翼地把簪子插入她的发髻中。
    “好了。”
    “多谢世子。”
    两人站得很近,不知是否是错觉,萧景珩感到似乎有暗香盈袖,他从未闻过这种香味,像是一阵不知从何而起的风,吹过绿水青山,吹过丹桂百合,然后拂到他的鼻间,把他吹得晕晕乎乎。
    “……敢问姑娘用的是什么香?”
    闻言,少女像是受惊的小鹿一般,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飞快地退后两步拉开些距离,不自然撩起一缕发丝到耳后,说:“灵素没用什么熏香……许是丫鬟浣衣时用的香胰子吧。”
    见日头西斜,赵灵素知道晴芳榭的丫鬟又该来接自己了,于是微微服身道:“预祝世子秋闱得胜、金榜题名,灵素……恭候世子佳音。”
    萧景珩神情一振,低声道:“多谢姑娘,我们……到时再会。”
    赵灵素转身离开,走出一段距离后,她悄悄回首望了一眼,那高挑青年仍然站在那里,颇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
    看来,此路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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