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碟子里是盛海人日常喜欢的咸菜,另一个是来自熊占理的昂贵鱼子酱。
    折秋泓都不去夹,快速咀嚼一会儿,把干饭咽下去,接着低头又扒了一大口,继续无声用力地嚼起来。
    第一碗,第二碗,她就这样安静而用力地吃着饭,不光不说话,出去眼神有些沉重,她甚至没有表情,既没有愤怒,也没有哀伤。
    很快,第三碗……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折秋泓就是一个不被允许抱怨的孩子,不管是委屈、愤怒还是痛苦、纠结,她都不许表达。
    这是远航接班人培养教育的一部分,小女孩的情绪不可以向人宣泄,也不可能得到任何来自他人的安慰。
    如果她因此挺不住抑郁或是疯了?那就疯了。
    这只证明她不适合,接班人培养计划失败。
    还好,在那个过程里,折秋泓自己找到一种独自宣泄情绪的方式——吃东西,用力地,吃很多东西。
    要不是后来的她学习、成长,渐渐看淡了很多东西,养成的性格理性冷静,大部分时候情绪稳定,她应该早就不止目前的体重。
    无声的,第四碗……
    身边不是看着她长大的一部分下属,已经开始有些呆滞了。
    回想一下,似乎母亲去世的那次,也没吃下太多,大体并没有特别伤心,就如母亲对于她自己的死亡,看得也很平淡。
    “至于守朝,除去亲情,也许因为我仍清楚记得记得他孩提与少年时的样子吧,不能接受他最终变成这样,又走到今天这一步。”
    “然后我今天的情绪,也许原因并不止于守朝的死,也包括另一些东西的失去。”
    这是一个哪怕处在情绪之中,也能客观理性分析自己的情绪的人。
    但是,她现在已经吃下了连续第六碗饭,马上第七碗……大概能有个小半碗的样子。
    小饭锅已经空了,连锅底和壁都刮了。
    折秋泓自己刮的,刮得很认真,很仔细。
    “胖子,胖医生,折胖医生,胖胖胖……”最后半碗饭捧在手里,折秋泓脑海里突然响起来某个人的声音。
    同时间,一名远航高层看她总算吃得差不多了,终于忍不住开口:“少爷的仇……”
    他想说少爷的仇得报,话说了一半后,大概自己都觉得难度太大了,卡在那里,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其实不过是各凭本事的事。”因为还有最后一口饭没咽下去,折秋泓的回答有些含糊。
    她把饭咽下去,抬头继续说:
    “不同立场的人,为各自的认知、目标和原则去做事,是阴谋歹毒也好,武力优势也好,其实都不过是手段成败而已。”
    “所以,谈仇恨没有必要。”
    “继续各凭本事吧,别忘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说完,整个人似乎已经换了一种状态,给人感觉又回到了她自己,折秋泓放下筷子起身离开,桌上小白碗干干净净。
    “……嗝!”
    ……
    折守朝的尸体火化后,折秋泓和远航的人很快离开了盛海,倒是溪流锋锐之后还留了几天。
    这几天里,韩青禹有一个早晨出门,去送小星河回学校上学。
    记者不知从哪得到了消息,数百人提前到场,一大早把整个校门口围堵得水泄不通。
    那天的街面上,折守朝毕竟问了那些话,韩青禹毕竟承认了,一记锈妹梨涡斩并不足够证明太多……
    正如温继飞和小王爷所预料的那样,在当场的欢呼和庆祝过后,当这个世界恢复冷静,疑问、担心和恐慌都会重新回来。
    还好,韩青禹现在对这些已经没有太大的感觉了,他平静地牵着小星河的手穿过人群,把他送到二楼教室,和一路上的老师同学打招呼。
    回来的时候,独自再经过校门口。
    “青少校你真的失忆了吗?”怕了半天,忍了半天,眼看人就快离开了,现场终于还是有记者忍不住喊出来。
    韩青禹脚下站住,顿了顿回头……他看起来并不生气或激动,点了点头,“嗯。”
    一个嗯字,“哗!”
    喧哗声并不很大,可能因为韩青禹的平静,也影响到了他们,但是各种各样复杂的情绪,渐渐在升温。
    青少校失忆了,在天顶的那一刀后,重伤失忆,忘却了战斗,也忘却了荣光……他本人亲口承认。
    “那,青少校你的实力,真的也下降了吗?”
    “你的身体还好吗?伤都好了么?”
    “这种情况,两个月后的失落大陆远征,你还会去吗?”
    “你会再回来,对吗?!一定会的!”
    “……”
    一时间上百名记者开口,各种情绪,各种思考角度的喊话和提问,让整个现场嘈杂纷乱。
    嘈杂声中,
    “会去。”韩青禹挑了其中一个问题回答,答完也不管记者们都听清了没有,再次转身离开现场。
    这一天后,青少校包括溪流锋锐的其他人,都没有再露过脸。等到有人打听到消息,他们已经离开盛海了。
    问去了哪。
    说是回老家。
    青少校的老家是不可以去的,甚至不能过多去打听和议论,这一点记者们都知道。
    第762章 还不是相聚的时代
    封龙岙在越江省,路程上离盛海并不算远,如果是乘飞船,大概也就闭眼睛眯一会儿的事。
    但是,杨清白和他的飞船,在街面冲突当天没有出现过,那天后更是直接就消失了,外界谁也不知道他和飞船最后去了哪里。
    所以,韩青禹一行人是乘车回来的。温继飞开车,一路飞驰颠簸,直到傍晚……
    一条侧道从省道边钻进山里,一座石桥把蜿蜒打直,最后是一道坡,一棵虬龙般的古老大樟树在坡高处的路口,告诉人们这里是封龙岙。
    因为一个意外发现,韩青禹几个在村外提前下了车,一致抬头看着远处的半山腰。
    那里,夕阳下,有两个人在山上打架。
    打得挺乱的,看着不像是训练的样子。
    “其中一个是我爸。”韩青禹仰着头说。
    关于韩友山是a级融合度这件事,韩青禹本来是打算瞒着他的,在家那段时间一直都坚持说他很菜。
    不过到上次临行前,他终究还是看不下去老爸一天天哀怨的脸,把真相跟他说了。
    就现在乍看起来,老爸这几个月应该一直都在练,而且大概率有人指导。
    “另一个……”韩青禹皱了皱眉头,“他谁啊?怎么我爸好像跟他有仇的样子?”
    旁边几个互相看看。
    “没错,确实有仇。”
    “嗯,因为他就是当初威胁你去蔚蓝那个人。”
    “当时你爸还以为你是去的一般部队当兵,特别感谢,不但好酒好菜请他,还跟他称兄道弟,拜托他照顾你。”
    “劳队长应该来了不止一天了……”
    小王爷说话间伸手指去,不远处的大樟树下,赫然扎着一个蔚蓝的军用帐篷。
    看这架势,劳简应该来了有两天,但是一直没被允许进村。
    然后,他也不走,还跟这和韩友山“打”起来了。
    关于劳简……韩青禹自然是听过以前那些事的,远远地看着那个“陪练陪到有些狼狈”的身影,情绪有些复杂,“他来干嘛啊?”
    “……可能是有事惹到老婆,在家待不下去了,没办法跑来找咱们。”
    温继飞笑着,拿着通话器走过来说:
    “我刚联系了一下1777,那边说劳队已经在集体宿舍住了好久了,除了每天看看孩子,嫂子不让他回家。”
    “哦,好惨。”韩青禹点头的同时,只听山上颂颂两声,战斗中断了,改劳简在前面狂奔乱窜,韩友山在后面追。
    “不打了,不打了,你看谁回来了,老韩。”
    劳队长一路下来,先是用刀把韩青禹指给韩友山看,跟着刀锋一转,指到贺堂堂了,“贺堂堂……草!老子弄死你!”
    ……
    两天前,当劳简以老朋友和亲队长的身份,乐呵呵来到封龙岙……韩友山知道后出来“迎接”,是直接全副武装出来的。
    同时蔚蓝驻守小队连一个出来劝架的都没有。
    被砍前,劳队长问了理由……发现韩友山竟然清楚地知道他当初是怎么用刀指着咽喉威胁韩青禹的,当然他也清楚知道,因为这件事,韩青禹后来经历的种种危险和委屈。
    “这事按说老韩不可能知道得这么具体,在源能世界公开后,他能自己回溯,知道我当初有骗他,但是他不应该知道当时威胁的具体过程。”
    “要是没有威胁这部分,只是骗,他应该还不至于这么生气。”
    “既然他知道了,以韩青禹那小子的心眼推断,老韩的心眼估计也大不了,他大概是真的生气记恨了。”
    “谁特么说的啊?!”
    心里存着疑惑,劳队长最终趁着一次打架的时候,韩友山太专注,突然发问,把话套出来了——贺堂堂说的,而且说得特别具体,特别详实,特别义愤填膺。
    “哈哈,是我说的,怎么样?!哈哈……劳队你可想好了哦。”眼看劳简冲过来,贺堂堂一边笑,一边单手摆出迎战的架势。
    他太乐意在老队长面前露一手了。
    “装什么大尾巴狼啊,你……哎,青子,听说你失忆了?”当场,劳简一边继续冲向贺堂堂,一边笑着朝韩青禹打了个招呼。
    韩青禹不理他,抬头先喊了一声,“爸。”
    后面韩友山连忙制动,停住了,站那低头看了看自己全副武装的样子,在儿子面前似乎还有些不习惯。
    “欻啦啦……”韩青禹缓缓拔刀,笑着说:“让堂堂收拾他吧,爸,我看你练得不错啊,要不我来陪你打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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