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高凌忙道:“已经下了一头了,在那边垫了软草的箱子里了。爷您别动手,您教我,我来弄。”
    “没那么金贵,菜都是粪灌大的,不照样养活人?替猪崽接生有什么?”
    陈舍微挽起下摆,见新娩出来的小猪还裹着胎膜,忙伸手将其撕膜,以免猪崽喘不上气了。
    这母猪养得好,一胎十几头小猪,只有一头娩出来就不动弹了,陈舍微握了把软干草,在小猪胸侧摩挲。
    “吸气呀,睡够啦!快快吸气。”
    高凌看着他极耐心的引到猪崽呼吸,原以为是徒劳,没想到弄了一会,那小崽四蹄一动,竟真活了过来。
    “有些小崽刚娩出来会假死的,别放弃,总得试试救。”
    陈舍微扒拉开几只已经喝上奶的健壮小猪,把手上托着的这一只塞进去,弱一些的小猪果然是笨,□□就在嘴边了还不知道叼咬。
    “这母猪是头胎,恐不会带崽,这一头难活。”甘嫂也抱着小白粿来看个热闹,小白粿瞧着新鲜,眼睛都不眨一下。
    陈舍微觉得也是,就道:“反正家里那两头羊估摸着今儿夜里到明早也要下崽了,都有奶了,我带回去叫阿绛养吧。这软囔囔的,她肯定喜欢。”
    高凌听他提到陈绛,抿了下唇,他想问,又不能问。
    郭果儿也凑来看,听到这话,笑道:“真是四畜兴旺啊!”
    四畜是牛、猪、羊、马,只缺个牛,这话倒也妥帖。
    冬去春将至,万物渐渐躁动起来。
    母驴怀胎需得一年,马驴毕竟隔了一层,要公马起性就得费点功夫。
    陈舍微琢磨着要早些调教起来,就教了高凌,若母驴发情躁动了,记得接了尿液,再和了土,掩在公马鼻孔处。
    高凌一一记下,就见陈舍微俯身抄起那只小猪崽,严严实实的用披风一搂,带回院里去了。
    一时间,他心里竟有点羡慕,那只猪。
    “咳咳。”高凌咳了两声,警惕的觑了眼旁人,赶紧把这念头从脑子里赶出去。
    暮冬时分,已经要为春日做准备了,播种育苗之前还要一步,便是布肥。
    家中既养猪羊,猪粪羊粪就是最好的肥料,堆肥坑叫高凌使得挺好,粪都沃透了,撒进院里也不是太臭。
    厨房里攒了一个冬天的鸡蛋壳,谈栩然就见陈舍微在那‘咔啦咔啦’的舂呢,舂成细碎□□了再往菜园子里一撒,农事也叫他干得仙气袅袅。
    陈舍微就着她的手灌下一碗茶,急着往外赶她,道:“马上就好了,你别站着了,刚布了肥的,熏着就不好了。”
    谈栩然立在园子边道:“烧了热水的,等下晾透了汗来沐浴。”
    田地翻耕,春燕回迁。
    谈栩然瞧着那成双成对的蓝黑羽剪尾燕绕着家中盘旋,啁啾不停,似乎在商量着,‘是这个屋檐好,还是那个屋檐好?’
    有福之家才有燕儿,陈绛虚岁都满十了,这宅子里才第一回 迎来了燕儿。许多东西并非没有昭示,老天爷明明白白告诉你了。
    燕儿最后选了正屋西角的檐下做窝,孙阿小说这对燕儿有灵气,晓得要家宅要安得侧一点,免得落了粪下来,叫人进出不便。
    陈舍微抬头看见这对新邻居时,这燕儿的窝已经做了快一半了,瞧形制是有并列的两个,像一只葫芦,足足的好意头。
    这些日子,陈舍微大多时候都同吴缸在田间即便披星戴月的赶回家中,吃过一餐简饭,多半要伏案在桌前画图。
    谈栩然见他从无到有,在画纸上描出田埂沟渠,道:“这是为了方便灌溉,节省人力吗?”
    “夫人好聪明,不过是为了走水快的。”陈舍微笑道:“我买的下等田便宜,原先绕田的沟渠就是半截半截的,没个什么用,吴缸既要重新挖凿,烟叶这东西又是耐旱的,水走得不快反而遭殃了,我依着它的习性琢磨这排水的沟渠呢。这样可以少些人工,积年累月下来,也是一笔银子。”
    谈栩然擦拭着他的湿发,俯身在他耳畔道:“夫君好灵的脑子,旁人谁都比不得你。”
    陈舍微笔尖一顿,在画纸上落下一个墨点来。
    “哎呀。”谈栩然忙用帕子一角轻轻的吸了墨水,还好没晕开来。
    陈舍微叫她夸得荡漾无比,正想亲一亲她,就听谈栩然内疚的说:“都是我不好,差点误了夫君的大事,我先回房去了,你忙好早些回来。”
    指尖在他面颊上一揩,装作看不懂他湿热的眼神,谈栩然当真就撇下他,回房歇去了。
    第68章 误人韭菜和垂露月季
    春雷阵阵, 催着万物萌发。
    吴缸寻隙进了山,掘了极嫩生的春笋送来。
    一根根并不似冬笋那般粗壮, 圈圈笋壳剥落, 只有指般细白。
    难怪说女子手如玉笋,说的定然是春笋而不是冬笋。
    这嫩笋又叫雷笋,应雷而生, 最是春日里该吃的。
    冬日腊肠切片,笋段焯水去涩, 热了油锅倒进去翻炒, 出香了添水, 再放米炊熟。
    最是好吃又简便的一餐饭,是春在舌尖的轻灵一跃。
    春日还有一样要吃的东西,那就是韭菜。
    这种翠绿顺条的香辛蔬菜, 四季味道不同。春香,夏辣, 秋苦, 冬甜, 所以初春的头茬的韭菜最是鲜嫩,没有一点伏韭和秋韭的臭气。
    简简单单切碎了裹进蛋液里, 略微一炒就好味。
    陈舍微园子里自栽了好些韭菜, 一茬茬的,孙阿小变着花样做,什么韭菜饼, 韭菜面,倒也好吃。
    只是郭果儿凑过来道:“今儿中午能不能不吃韭菜了?”
    “怎么?腻了?”孙阿小道。
    郭果儿摸摸鼻子, 在孙阿小头发上亲一口, 道:“我不腻, 这玩意多补,就,就是外头那几个小子,要燥死了!高凌鼻血都淌两回了。”
    孙阿小愣一愣,大笑起来,道:“好好,今儿就吃杂粮饭吧,少爷煲了一大锅的笋汤,再配点辣腌萝卜丝也就是了。这几个小子给少爷带的,越发馋辣了。”
    陈舍微早起让买了润饼皮回来,润饼可甜可咸的,陈舍微在灶上忙了一阵,托着一甜一咸两盘佐料往院里去。
    咸口的佐料有蛋皮丝,醋肉、豆干、五花肉、拳头母,甜口的则有空心的葱管麦芽糖,陈舍微还给做了几个糯米糍做夹料。
    还有一碟花生芝麻糖碎却是咸甜都可以放的,咸口少放一些提味,甜口就密密的撒上一层。
    陈绛握着麦芽糖润饼吃得小心翼翼,她又有一颗摇摇欲坠的牙,想它掉,又不想它掉。
    谈栩然在桌边坐下,奇道:“咦?吃润饼不放些韭菜吗?”
    陈舍微一噎,道:“料够多了。”
    谈栩然轻轻‘噢’了一声。
    陈舍微看着她柔荑一挑,拈起一张薄而透光的饼皮,本就面红耳赤的挪了挪腚,又听谈栩然意有所指的说:“也是,夫君吃得着实够了。”
    先前总是田里家里的两头跑,力气耗得多了,倒也没觉得韭菜如何有功效。
    这两日不过在家中歇了一歇,又多吃了几顿韭菜,今晨他还没醒,那蠢东西倒是精神矍铄。
    他都被闹得没了困意,只瞧着谈栩然的睡容,等着蠢东西下去了好同她再睡个回笼觉。
    她大约是肩头露在外头有些冷,一侧身卷了被子去,被面轻轻摩挲而过。
    陈舍微没提防,哑声一吟,虚虚一睁眼,猝不及防对上谈栩然一双微挑长杏眼,清醒平静,又带着点戏谑。
    陈舍微窘得很,又没地方逃,刚合了眼装睡,忽然就觉蠢东西叫她拈起,神魂都落进她的掌心了。
    谈栩然或许不大熟稔,明明快意达顶了,她偏偏一脱手,生生弄了许久。
    末了,陈舍微倒是如愿睡了一场回笼觉。
    醒来后下躯同天光一样大亮,他有些狼狈的裹着小被站在柜钱寻替换中裤,又被推门而入的谈栩然撞个正着。
    ‘唉。’
    陈舍微盯着那双在盘碟间跃动的青葱玉指,轻盈的夹豆干丝,勺着海苔粉与炸蒜粒,忍不住在心中叹气。
    ‘怎么回回亲近都如此把控不住,弄得一塌糊涂,半点男子气韵都没有。只叫她觉得我好没用呢。’
    男人若是拿来用的,如何‘用’自然由女人调弄。那么,好用与否,陈舍微自己恐说了不算。
    谈栩然见他心不在焉,想什么都写在脸上,只启唇咬下一口多撒了糖碎和苔粉的润饼,咸甜交织,口感丰富。
    甚好,她觉得自己越发贪心了。
    午膳吃得饱饱,陈舍微今天没再出门,家中也有农事要忙。
    瓜类、番茄、茄子若要自己育苗,得早一些准备起来。
    因为从种到苗,长得慢,直接买苗倒是方便些,不过陈舍微觉得自己留的种好,索性同烟苗一起育了。
    差不多的工序一起做,效率会高很多。
    只是今儿一进菜园子,就瞧见绿绒绒的,陈舍微定睛一看,牧草怎么长菜园里来了?
    菜园里撒了猪羊粪做肥,虽是沃过,还残了些活种,结果就让牧草赶在菜苗前头探出来了。
    不过牧草根浅,众人忙好了各自的活计都来帮忙,不多时就拔光了。
    陈绛只要一出现在园子里,小奶羔和小猪崽总是黏着她。
    她认真拔草呢,崽子也跟着她,她拔一根嚼一根,拔一根嚼一根,手速快得都出虚影了,还跟不上它们嚼吃了。
    “自己啃去!”陈绛生气了,要推几只小崽,倒被它们顶的摔了个屁墩,闹得大家一阵好笑。
    小竹亭冬日的时候修整过,台阶扩出去七八寸,亭顶和支柱也加固了,陈舍微把黄瓜苗栽在竹亭边上,等着春日攀好了藤叶,夏日结果又能覆浓阴。
    除了这意想不到的牧草籽,猪粪羊粪的确是养菜的好肥,不过养花还是鸡粪好。
    家中没养鸡,鸡粪是陈舍微拎着两包茉莉花茶管许大娘讨要来的,把许大娘逗得抱着门柱笑。
    许大娘抹着硬生生笑出来的眼泪,收下了陈舍微的花茶,攒了几日的鸡粪,叫小孙儿给送来了。
    陈舍微原对种花这事儿没什么想法,享乐总要建立在务实的基础上。
    而今,他想把宅子打理好,这是家啊,得弄得漂漂亮亮的,才配得起他那一大一小,最盛最矜贵的花儿。
    院里的花多是地栽的,又辽阔的泥土,何必叫花儿拘在盆里呢。
    陈家是原本就有月季的,大多是藤本月季,那时候没人打理,胡乱爬长,像一双双干枯鬼手,钳着宅院。
    陈舍微砍点了枯枝死叶,就地焚烧了,倒成了滋养的好肥,濒死之种也在去岁的春夏秋三季里开了些花,也是够顽强的了。
    月季和蔷薇若是养得好,三季都能开花,花期绵绵。
    今年开春再加陈舍微的仔细侍弄,一场春雨后,谈栩然一开屋门,就觉这院子像被花给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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