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阿绛未来的夫婿,这还说得过去。’
    原本瞧着儿子凑在高凌身边说说笑笑的,她心里还有些不得劲呢。
    曲竹韵闷声笑了一阵,看着在陈绛怀里,一人一碗蒸酪,吃得美滋滋的青秧,微微叹息道:“挑对了人才是要紧。”
    帐外,高凌熟门熟路的打开一个四层攒盒,里边是一根根绞着各种坚果的糖块。
    一共有三种口味,左边是满满当当嵌着花生、核桃、胡榛子麦芽糖棍,右边一格是用蜂蜜拌了又压实在的芝麻、南瓜子和松仁的方棒,中间那一束则装满了用葡萄干、红枣碎做的红糖炒米四方块。
    这样剧烈的运动完,谁会有胃口吃东西?
    自制的能量棒极受欢迎,原本只放在小布兜里供高凌一个人吃的,后来见者有份,只好越做越多了。
    “快去吧。”陈舍微催他去和队友分享,高凌抱着攒盒站起身,一转脸就瞧见个管事模样的人走了过来。
    管事先是觑了李大人一眼,疏离一笑,随后又上下瞧了高凌一眼,并不做声,再是望向陈舍微,还算恭敬的道:“六爷,大爷请您去。”
    陈舍微四下瞧了眼,道:“大哥也来了?”
    管事示意对面,果然就见陈舍秋带着大房的几个孩子在看台上呢。
    李大人轻咳一声,方才自己与陈舍微相谈甚欢,陈舍秋应该是瞧见了。
    陈舍微同高凌、陈昭远几人一道下去,几个少年换过衣裳正在拐角处等高凌呢。
    高高瘦瘦的同知公子额上扎着黄抹额,爱笑却腼腆;
    千使家的少爷身量矮墩墩的,却又生了一张姑娘面孔,大眼粉腮,一张嘴却沉得像是掉进了黑洞。
    方腮阔脸的那个就是杜忧,十足像杜指挥使,嚼着因为掺了好些坚果,而比较酥松不粘牙的麦芽糖棍笑道:“陈叔叔,您做吃食也太厉害了,这都是怎么想出来的?”
    陈舍微边说边要往陈舍秋那边去,道:“馋呗,一天天尽琢磨吃喝了。”
    高凌不太放心的瞧着他,一脸的老成担忧。
    陈舍微见他嘴角还沾着炒米呢,无语的说:“我是进狼穴还是虎窝啊?”
    陈舍秋虽不至于是豺狼虎豹,但也不是什么叫人舒服的存在,张口便问陈舍微为何同李大人如此亲密?
    “邻居啊,总不能装作不认识吧?”陈舍微坦然道。
    事实如此,陈舍秋的确也不好说什么。
    “六叔,那杜忧眼高于顶,你使了什么好处,才叫个小管事都能同他一块玩?”
    开口说话的是陈舍稔的儿子陈昭念,他也是一副束口缚腿的打扮,生得粗眉淡眼,眼睛被眉毛压得喘不过气。
    他的椅侧还倚着一袋棍杖,杖端不是镶金就是嵌银,很是华贵精美。
    “呃,”陈舍微觉得有些可笑,不知该怎么开口,如实道:“没有使好处,他们早就在球场上碰过面,两人脾性相合,又玩得到一块去,所以才一块来参加击鞠赛。”
    陈昭念见他看自己的牛皮袋,从中抽出一根来凭空挥了一击,破空声十分凛冽,他笑笑道:“六叔昨个没看见,我赢了,就看元宵那日能不能碰上他们这队。”
    陈舍稔不怎么管教孩子,吃喝就由摆设夫人照料,读书交际就跟着陈舍秋的孩子一道,虽说是亲兄弟,但侄儿和儿子毕竟有差别。
    陈舍秋逼着自己的孩子死读书,最多玩玩捶丸,蹴鞠、击鞠磕磕碰碰的多让人担心!
    只是陈昭念么,不服管教就算了。
    他笑道:“老六,你压了多少?”
    陈舍微一愣,说:“我夫人压的,数目我不晓得,孩子们玩得尽兴就好。”
    孩子们的赛事变数大,所以在背后押注的人比成人赛还要多。
    陈舍微走出陈舍秋的帐子,就见高凌抱着棍杖在看台下等着他呢。
    “怎么不同他们一块玩去?”
    “今儿太累了,都被爹娘叫回去了。”高凌笑眯眯的道:“夫人也叫我来等您,一道回家去,她们都在马车上等您了。”
    说着他笑容一敛,陈舍微稍稍侧首,就见陈昭念走了出来,正瞧着高凌。
    陈舍微佯装不觉,道:“走吧。”
    曲竹韵和蔡氏已经带着孩子先走了,谈栩然和陈绛也在马车上等候,高凌翻身上马,随在一旁。
    陈舍微挑开车帘,从高凌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瞧见陈绛同谈栩然撒娇时稍稍鼓起的腮帮。
    “阿凌,你认得陈昭念吗?”
    听到陈舍微这样问,高凌一回神,道:“原来不认识,但前些天练球的时候他来了,看着我说话十分阴阳怪气。后来才知道,他原先想同杜忧他们一块玩的,只是他好胜心极重,大家都嫌他打法太脏,不愿意。”
    这是被杜忧拒了,又见他们吸纳了高凌,所以心里不服气了。
    “既然他是个没规矩的,你在赛场上若是碰见了,一定要小心。”陈舍微道。
    高凌点点头,道:“我知道,要赢,但是也不能伤了自己。”
    孩子间一聚,谈栩然的人脉也打开不少。
    那四层的攒盒人人有份,红漆精美,吃食新奇又好味。
    几个孩子分了带回去,吃了些,又送进帐子里给阿娘和妹妹们品尝。
    那几位夫人为表谢意,就着人来请谈栩然。
    其中嘉定府知府家的女眷同曲竹韵本就认识,几人就更好在一块热络说话了。
    蔡氏跟在边上,也跟着寒暄了几句。
    瞧着人家的女儿出落得亭亭玉立,蔡氏心里不免意动,可女儿都是要高嫁的,陈舍嗔又无官身,陈昭远现在功名未定,真是张口未言,自己先羞煞了!
    蔡氏坐在一旁又听谈栩然介绍各种花类精油脂膏,曲竹韵与之一唱一和,看似是女眷间爱美的闲谈碎语,可言语间又敲定了三两笔买卖。
    几人说得投趣,还拔了簪子,脱了手镯互相赠给彼此的女儿。
    此景令蔡氏难得生出了女儿也不错的感受。
    她见谈栩然和曲竹韵二人会花也会挣,心里不知多发痒。
    谈栩然本就容颜姣好,气韵出众,今日再见曲竹韵,发觉她也是容光焕发的,真叫蔡氏觉得不可思议。
    难道那茉莉香膏长久用真有如此效果?
    她也得过一盒茉莉香膏,的确是好闻滋润,白送自然是好,可若叫她买,也觉得实在太贵了些。
    瞧着那几人言谈间浑然不把几个银子当回事,蔡氏心中酸涩难言,她也不是没有银子。
    只是总被陈舍嗔逼得不敢花销,他又在账上提了一大笔银子出来,等着元宵过了就要去月港接手陈舍巷扔下的买卖。
    这一去,不知能不能求得上天眷顾,财运亨通?
    第145章 决赛和灯会
    元宵热闹赛过年, 白日里有各色赛事,夜里又有灯会。
    因是决赛, 日理万机的杜指挥使也赏光来到会场上, 杜忧正在候场,瞧见自家老爹在看台上恭敬的朝老院长行礼,心满意足的得到了岳丈大人的一个白眼加冷哼。
    陈舍微正在老院长身旁同他论茶道, 低头憋着笑给杜指挥使行礼。
    见杜忧抿着嘴,似乎不想叫别人看出笑意, 高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道:“不紧张了?还是更紧张了?”
    杜忧揉了揉脖颈, 嘴硬道:“谁紧张了,不就是玩呢!”
    虽不是他头一回比赛了,却是头一回进前三甲, 也是他爹头一回来场上看他比赛。
    杜忧瞧着高凌从布兜里揪出一根胡萝卜喂给爱马,笑道:“陈叔待你真好, 好马好鞍好行头就罢了, 冬末春初, 青黄不接的,你的马居然能吃嫩萝卜。”
    高凌笑得完全不像个打小在街头混大的孤儿, 粗粝刚硬的根骨早就被爱意关怀包裹浸润。
    “也就这两日有萝卜吃, 不过平日里吃得也好,黄豆、黑豆配麦麸。”
    杜忧打量完高凌的黑马一扭脸望向看台,就见个带刀的随侍匆匆而来, 飞快对杜指挥使耳语了几句,老院长应该也是听见了, 惊诧的转过脸瞧着杜指挥使。
    望着老爹离去的背影, 杜忧的白马被场上的鼓点影响, 躁动兴奋的喷了喷响鼻,引得高凌的黑马也踱了几步。
    陈舍微和老院长交换了一个忧虑的目光,就见一黑一白两匹马儿,驮着两个身着红褐赛衣的少年而来。
    “外公,爹怎么又走了?”杜忧把棍杖抗在肩头,不解的问。
    老院长叹了口气,道:“有一帮窝在浯屿的海盗实在狡诈,竟趁着百姓兵士准备欢庆元宵之际,伺机抢掠了月港溪尾码头一批货,你爹收到消息,是去加强泉州海面上的防守了,不要担心。”
    宽慰走了两个少年,陈舍微摇摇头道:“元宵当日,素来都是会加强巡防的,倒是这佳节前夜叫人心神摇摆。这伙海盗倒是会挑拣时候。”
    老院长冷哼一声,道:“谁说不是呢?”
    杜忧虽说有些失落,可鼓点一响,马儿一扬蹄,身侧的高凌甩着缰绳冲上场,棕红色的鞠球在半空中飞起,他心中顿时杂念全抛,全情投入赛事。
    陈绛看得紧张死了!帕子都绞烂了!
    幸而今儿的帐子里只有谈栩然、吴燕子和小荠,她不必太过克制自己的情感。
    “阿娘,瞧呀!那是打球吗?分明冲着阿凌去的!”
    陈绛眼瞧着陈昭念的棍杖对着高凌的胳膊狠狠挥下去,幸好高凌及时避开,没有被打到。
    自关注到陈昭念针对高凌的小动作之后,谈栩然的眉头再没有松开过。
    人人有身家背景,他想赢,却不敢得罪,只肆无忌惮的对着高凌下黑手!
    “陈舍稔管生不管养,这样一个品性的孩子,实在不堪!”
    他们这些场下的观众都发觉了,场上的人自然也瞧见了。
    杜忧击球准,而高凌骑术佳,目力佳,又不贪功,得了球也肯传给别人。上一场两人配合极好,已经占了上风。
    下一场对方不敢伤了杜忧,轮番来截高凌,只想害他跌马,下场去!
    陈昭念见屡不得手,从马背侧旁的牛皮兜里抽换出一根铁芯子的棍杖,打算冲着高凌的马下手。
    这匹黑马可不只在平坦的赛场上走走跑跑,高凌来回运烟卷时,他可是领头马儿,在官道上奔驰,也上过缓坡,越过窄河,跳过乡人设下的兽夹和山匪的绊马索。
    所以当那一棍将要打在马腿上时,高凌反抽了马儿左后臀一记,马儿蹬起后蹄,棍杖挥空,后蹄落地,前蹄扬起,棍杖从马儿身下撇了出去。
    陈昭念这一下以为必中,使了十足的力气,结果挥空了,力道没有收住,径直从马上倒了下去。
    因为缰绳牵绊着,所以陈昭念没有坠地,可后方的队友没刹住马儿,直直将斜挂在马背上的陈昭念顶了下去。
    惨叫刺耳,高凌已经跑出去好远一段路,马儿同他一道喘着粗气,方才也是惊险至极!
    杜忧越过陈昭念,飞奔至高凌身侧,两人皱眉看着倒在地上哀叫的陈昭念,像是瞧着一滩稀巴烂的牛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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