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婳在魏家马场的时候听萧景军提过,萧静妤要嫁的裴琰乃是魏羡渊的外甥,裴夫人生了两个儿子,长子在外,次子因着身体不好便留在京中,况且裴琰容貌出众,若不是身子不好,阴柔的面色偏白了些,那京中第一美男的称号怕是萧绎要谦让出来了。

    如此一想,沈婳便知萧静妤刚才为何突然那般了,两人也是默契,偏明日就要成亲,二人真是毫无紧张,都悠哉的跑来这画舫喝花酒,再侧目望向的萧静妤本想好好打趣一番,今日竟是让她一直打趣自个儿了,沈婳弯了嘴角,想要张嘴,却蓦然发现,萧静妤眸中映照的身影似乎并不是新郎官,而是新郎官身边的魏家主。

    那几株斜开来的玉簪花冰清玉洁,插在楼梯间硕大的盆景里,正好遮盖了裴琰的容貌,魏羡渊沉稳的眉目朝着这边过来,萧静妤竟然像首饰摊前的那黄衣小姐一般躲开了视线。

    沈婳心念一动,脑海里不由闪过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这二人之间不会是有什么吧?

    ☆、第41章

    沈婳瞧着那二人从她们雅间款款过去,萧静妤又仿佛熟视无睹,慢悠悠的端起酒盏,慵懒的身子半支在案几上,挑着秀气的眉梢不紧不慢的再与她闲聊起来。

    可那原本还神采的眸光已经远在了天边,沈婳一向眼尖,岂会瞧不出萧静妤身上微妙的变化,那打趣的心思倒是歇了几分,但也不好探问,若是萧静妤愿意说出来,便是不问,她也会说的。

    正在这时,舞台上的清月姑娘也已经弹奏完一曲儿,她婀娜的身姿透过帷幔影影绰绰的起身,向外面的公子们欠身一礼,四周喝彩声此起彼伏,随即她便又坐下来,玉指一动,轻音拨弦,只简单的烘托着气氛。

    只听里面再次传出她曼妙的声音,清亮而婉转,“清月挂牌三年,承蒙公子们赏脸,一掷千金想要一睹我容,今日我便许下承诺,皆是不悔,我有一香,若是哪位公子知晓是何香,报上来与我写好的答案相同,清月愿陪一晚。”

    樱唇一落,画舫里便像炸开锅了似得沸腾起来,这样神秘的美人哪个不想瞧瞧真颜?而且还不用花银子,即便是倾家荡产也愿意呀。

    众人跃跃欲试,摩拳擦掌的想要一展身手,得到美人垂涎,纷纷叫喊着快些开始。

    清月姑娘并不着急,先是吩咐人送来了笔墨纸砚,自个儿在帷幔中空白卷轴上写下答案,卷起来并仔细系了红绳,随即递出去让小厮挂在舞台中央高处,一会儿只消拿来竹竿子挑了红绳,便能揭晓答案。

    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那画卷中的答案,期盼与美人*一刻。

    很快便有穿着薄纱衣裳的两个歌姬,一个端着托盘,一个抱着妆匣子,妆匣子里面躺着一只绣有做工精致的香囊,歌姬依次去雅间给有意愿见头牌的客人们闻,轮到他们二人的雅间,薄纱歌姬轻声询问沈婳和萧静妤可要投答案?

    萧静妤昂昂秀美的下巴,加粗了嗓音问:“贤弟要猜么?”

    沈婳微微眯着一双巧笑嫣然的眸子,顾盼神飞间便让两个歌姬烫了脸颊,真真是比女人还要俊俏的公子。

    “船上的时候妤兄还说或许有这个机缘,机缘来了,自然是要猜的。”

    二人当即相视一笑,玩的心思是有的,不管能否猜中,只当瞧瞧头牌出的谜题也罢!

    那歌姬瞧着二位公子清俊不俗,心里也是欢喜,不过正经事还要说上一说的,“清月姑娘交代了,这香囊你们都不得碰的,便是由奴家拿着你们闻上一闻便好,再这里写下答案与姓名交与我。

    “姬递过来让我闻一闻?”萧静妤起身,优雅的走过去又施展了簪缨世家公子哥必杀技,她容貌不像沈婳生的绝美,让人总有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距离感。

    反倒是萧静妤扮起男子来,神采飞扬,英气逼人,再穿上一身贵气的行头,若她想勾一勾女子的芳心,定是手到擒来。

    这时候便是用在了这画舫的两位歌姬身上,她倾身挨近,“姬可否让我摸一摸香囊?”

    歌姬果然不比那些春雨阁的花娘,一下子就被挑逗的红了脸,为难的蹙了眉头,“这……清月姑娘吩咐过的……”

    萧静妤轻摇着扇子,“我只是心疼你一个瘦弱的姑娘家拿了这般久……”

    沈婳在旁瞧着,心里暗暗嗤笑,还真不愧是兄妹俩,两人竟是如出一辙的人前高冷,人后风流,那歌姬似乎是抵挡不住了,最后竟是松了口,“公子说的,摸一摸便要还我。”

    萧静妤樱唇弯翘,不置可否,趁着收拢扇子的间隙,还向沈婳眨了眨眉眼。

    到了沈婳闻香囊时她便规矩多了,只隔着壮匣子瞧,便瞥见这香囊的绣花很是别致——百日草。

    现下季节正是百日草的好时光,花期从六月开到九月,花朵陆续开放,开花期间色彩鲜艳异常,便是意味着友谊长久如这百日草,一般绣出便是送给闺中密友的,再瞧那香囊虽然保护的很好,但也能瞧出是有些年头的,沈婳轻轻嗅上一嗅,心中有了猜测,提笔写了答案交给歌姬。

    两位歌姬退出雅间。

    “妹妹的机缘来了,看来是胸有成竹!”萧静妤突然看过来眸光定定的瞧着沈婳,话语别有深意似的。

    沈婳淡淡一笑,“我也不确定。”她忽而问:“妤姐姐刚才摸了摸那香囊,里面放的可是香膏,香叶一类的?”

    萧静妤摇摇头,“皆不是,应是一缕头发。”

    “头发?”沈婳若有所思,眸光忽而一亮,“妤姐姐,或许我真的要有这个机缘见一见这头牌清月姑娘了。”

    待沈婳和萧静妤下了些糕点,小酒的功夫,小厮便抱着满满的承装了答案的册子走上舞台,为了公平起见,小厮按照清月的吩咐一条条的将册子中的答案念出来,竟是乱七八糟猜什么的都有,念到竟有人写着“女儿香”时,便更是有人嗤笑,“这怎么可能是女儿香!胡诌也不能这般乱写。”

    “里面肯定有茉莉花这位香料,应是霓裳香!”

    “不对,有些曼陀罗的香味。”

    众人议论纷纷,唯独觉得那刚才念出的女儿香最不靠谱,各个摇头嗤之以鼻,盼着听下一个的答案,偏偏清月听到这个答案时在众目睽睽之下站了起来,提声道:“不用念了,这香正是女儿香,不知是哪位公子写的答案?”

    萧静妤一听:“正是妹妹写的女儿香呢”便起身不由分说的立即拉着沈婳出了雅间,冲着人喊道:“是我这位贤弟猜中了”。

    她促狭地瞧着身旁的人,用胳膊碰碰沈婳,蚊子般小的声音调笑道:“婳妹妹艳福不浅啊。”闪动的是看戏的莹光。

    沈婳一下子被拉出来,底下是一阵响动,夹杂着众人唏嘘不可置信钻入耳中。

    “……”沈婳一下受到各种嫉妒神色,从来没想过和一群男人抢女人还抢赢的这么明目张胆,虽然是无心,但现在毕竟是个男子,也只好大方的礼貌颔首,“在下不才,沈骅。”

    有人一瞧竟是个无比俊俏的小郎君,粗着声不服叫喊着,“清月姑娘不会早就看中了你这小白脸,才故意说是答案的吧。”

    沈婳寻着声音定睛一瞧,乃是对面之人,但见那人生的肥头大耳,满腹膏腴,偏偏还穿着一件鲜艳的朱色华贵衣裳,将满身肥肉的缺点暴漏无意,尤其那硕大的金色楼花冠夸张的束发在头顶,恨不得别人不知道他脑袋生的有多大似的。

    “这位兄台说话放尊重。”沈婳话说的得体,气势却是压人,不卑不亢,若是一般人瞧见那金冠男子一身金灿灿的行头,定是要矮上几分的,不由也让旁的看笑话的人来了几分精神。

    “嗬,说你小白脸还不乐意了?你能怎么样?”男子反倒挺了挺胸膛,身上的肉都跟着颤了颤。

    沈婳却斜目,冷嗤一句,“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为何?”

    金冠男子一时听懵了,只瞧着众人神色变换,竟还有人拍掌称妙哉的,好一个先礼后兵,他虽然听不懂,却能感觉出来是在笑话他的,一时牙咬,赶紧拽了身旁一个较为寒酸的,提着他胸前的衣襟凶着脸问:“你给老子说说是什么意思?”

    被抓的那人颤颤巍巍的惊恐道:“说……说你还没有不如老鼠懂礼仪……”

    “好啊,竟敢将老子和老鼠相比。”

    萧静妤陡然冷冷的扫过一眼,“哪来的聒噪牛蛙,是不是答案,看一看不就知晓,用的着你在那叫嚣。”

    众人纷纷说是,多半也是看不过金冠男子的嚣张和不雅,但也有些人依旧不相信答案会是女儿香,清月也不解释,只让小厮拿着竹竿子上台,挑了红绳,四下里人人屏息凝视,都想要瞧瞧答案是什么,卷轴哗啦啦铺展下来,上赫然写的正是,女儿香。

    沈婳迎着众人再喊道:“可还有什么质疑?”

    “既然公子猜对,便随我去闺房一叙。”

    沈婳点头,让萧静妤等一会儿,她只见见禀明自个儿是女儿身,瞧上这神秘的头牌一眼便回来,一夜定会呆不了的。

    待到沈婳下了楼,竟然是一阵骚动,有七八个凶神恶煞的高头之人忽而将沈婳团团围住。

    金冠男子明显脸上的肉在颤抖,刚被骂了老鼠,又被骂牛蛙,他气息不匀的龌龊笑着,指着沈婳道,“清月姑娘是老子的,我看你这小白脸是给脸不要脸,给我狠狠打,谁打的最狠,本公子今日赏银一百两。”

    还在楼上的萧静妤一瞧状况不妙,黑眸微眯,神色陡然一紧,赶紧从怀中摸出侯府的腰牌要亮出,哪只刚拿出来,便被雅间出来看热闹的路人一下子撞到楼下。

    萧静妤再去查看时,乌压压的人分站两边,腰牌早不知滚到哪里,她恼的便要下去,忽而手腕却被一股力道拽住,耳边划过一个男子沉稳声音,“老实呆着,沈姑娘不会有事。”

    这厢,沈婳被人围住,众人一瞧这架势,沈公子如此瘦弱,对上几个恶汉,真真是替他倒吸了一口冷气,随即躲的远远的,生怕殃及池鱼,有些瞧好戏的好整以暇,有些便摇头感叹,怕是不死也要残了。

    ☆、第42章

    “嗳,等等。”那金冠男子忽而蹬蹬向前走了两步,探着脖子瞧,再摆动着身子大摇大摆的也下了楼,都有种地动山摇之感,眸光胶着的盯着沈婳仔仔细细的再来回打量,隐晦的闪着一丝好色的龌蹉,“啧啧,不错,长的真不错,这一身细皮嫩肉的。”

    他直勾勾的盯着被围住的沈婳,忽然转了态度,色眯眯的说:“在下朱万山,想请宋公子去我那的雅间坐坐喝喝小酒,嗯?若是宋公子同意,咱们刚才的恩怨一笔勾销,我朱万山说话算话,若是不同意……嘿嘿……”

    他冷哼两声,后面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要是不肯从就是讨打了。

    有人听到朱万山这个名字开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这人竟是朱万山,就那个横行市井,靠放高利贷积累家业的坡比无赖,仗着各处送礼有靠山,无所不作,已经娶了十房姨太太,常常是见到合心意的就让家奴追着硬是逼良为娼。

    乃是一小人也!

    而且朱万山态度的转变,明眼人都瞧出来了,这应是个男女通吃的主,既爱兔爷也爱花娘,不过眼前的公子哥儿人确实生的俊,脸上的肌肤细嫩的跟个姑娘似的,唇红齿白,眉眼精致,叫人瞧着就生生有些移不开目光了。

    沈婳心内却泛着一阵恶心,只觉得一身皮肉起了层鸡皮疙瘩,她现在是个男子,倒不必学着女儿家遵守礼仪,当即就轻碎了一口,这一动作若是其他人做定会显的粗鄙,偏偏沈婳却不会让人觉得,大抵是长的太俊的缘故,更像是口吐莲花。

    “朱大公子如此鼠辈行径,我怕对着你喝酒会吐。”她自然也听到了旁人议论声,更多是对这人心思龌蹉的鄙夷。

    “小白脸……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句直白的话他不用拽别人领子也能听明白了,但也一下子激起了他的怒意。

    沈婳嘴角却是露出一抹近似于嘲讽的冷笑,“谁吃敬酒罚酒还不知道呢?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肥头大肚的朱万山咯咯的仰天长笑,总觉得是听到了一个大笑话,他就一个人,而自己却有一堆打手,还有他碰不得人么?

    虽然沈婳一身气势凌厉,但也的确实力悬殊,旁观者只觉得俏公子这以卵击石的勇气可嘉呐,胜算不大。

    “老子请你喝酒是给你面子,我劝你还是识相点,不然……”到底还是喜欢沈婳姿色,朱万山即使被激怒,尚还给她留了余地,自以为恩情。

    沈婳略显不耐烦的冷声道:“我要是偏不呢。”身子绷得直,当真是一身傲骨。

    可瞧在众人眼里简直是火上浇油呀!!!

    那朱万山一听这句话,挥了挥手咬牙,“打,给老子狠狠打,打到他跟老子求饶为止。”

    刚说完这句话,其中两个最为粗腰铁壁的壮汉就要一拳向沈婳挥过去。

    旁边围观的众人心惊的跟着突突地跳动,那些歌姬舞姬更是忍不住捂着嘴惊叫出声,更甚至有歌姬落了泪,不忍看到如此俊俏公子哥被这恶人欺负。

    沈婳敛着神色,双臂环抱,好整以暇的瞧他们拳头涌过来,只是还未近身却不知怎么那两个大汉的膝盖像是被钝物击中,一下子跪在地上哀嚎,痛苦不堪叫着。

    朱万山本来还在洋洋得意,兀的这么诡异的,自个儿也是楞了楞,心中有些后怕,众人其实也不知怎么回事,纷纷交头接耳,难道这位俊俏的公子还是武功高手。

    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沈婳心里可是门清着呢,临出门前木槿提醒过沈婳,她的身边会有暗影队随身保护她的安全,所以当萧静妤提出来要甩掉侯府侍卫和两个丫鬟的时候,她并没有反对,有萧景军的暗卫保护,出门便是横着走都没人敢动他们一二。

    而刚才当她下楼时,四周本来分散着的人,大约三四个不动声色地向她围拢,沈婳不敢确定有几人,但显然,其中定是有萧绎安排给她的暗卫。

    朱万山可不信这邪了,叫喊着,“上啊,一起给老子上,花钱养你们有什么用,连个小白脸都对付不了。”

    眼前还有刚才倒地的二人,道现在都没缓过来劲儿似得哀嚎着,他们自然不知暗卫用银球暗器一下子打碎了他们的腿骨。

    其余人虽然害怕,但拿人钱财,就要为人办事,蜂拥过去,却都是像刚才两个大汉一般跪在地上哀嚎,捂着膝盖痛苦的再爬不起来。

    朱万山溜圆了眼珠子,身后冒了一层大汗,吓得连连退后了两步,还未来得及细想后怕,耳边嗡的划过一声响动,他头上那沉甸甸的金冠就落在地上,身后是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横插在他头顶的木壁上。

    本就稀疏的发冠子被削断,披头散发的,好不狼狈,他趔趄的跌坐在地上,指着周围人恐吓,“老……老子的干爹可是萧氏侯府的萧侯爷,萧绎是我的干弟弟,谁……谁敢动我?”

    他虽然说着这话,可脸上的肥肉都在吓的颤抖,蹭的又是一箭划过他的脸颊,分明是在讽刺他这句话,一道血痕出现,朱万山痛的抬手一抹,满手混着猩红,吓的整张脸都纠结在一块。

    若是再偏下几分,就要划到脖子了。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不用沈婳多说一句话,朱万山吓的连连向沈婳求饶。

    众人惊诧的望着这反转的一幕……

    “哦,萧侯爷是你干爹,我怎么不知我侯府有你这样一个亲戚。”萧静妤这时候从楼上走下来,刚才的腰牌已然找到,这会儿就甩着给朱万山瞧。

    朱万山斜目偷偷的瞥见,差点晕死过去,怎么今儿就这么倒霉,惹了真正的侯府公子,等等,朱万山又觉得哪儿不对劲儿,怎么刚才不亮出,偏偏这时候,像他手里还有几块令人做的假腰牌呢。

    “好大的狗胆子,竟然冒充侯府亲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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