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看一眼渗出的血滴,然后闭眼。
    “……啧,麻烦。”
    等兰霖出去没多久,他手侧安静了半天的锈剑,又动了起来。
    一会儿撞撞他手心,一会儿碰碰蹆侧,甚至在扎起的马尾里转圈——
    “聒噪。”
    兰亭眼神转过去的同时,伸手一把挥开锈剑。
    这一掌看似轻飘飘的,实际上力道巨大,锈剑立刻被砸在墙上,晕乎乎半天回不过神。
    “好自为之。”青年警告道。
    他起身去浴室洗漱,磨砂玻璃的门关上,很快里边就传来淅沥沥的水声,模糊的人影,在玻璃那头晃动。
    贴在墙上的锈剑,此刻悄悄动了动。
    浴室里人影一晃,锈剑又立刻装死,只有剑尾一滴红色,转瞬即逝。
    很快,浴室门打开,兰亭从中走出来,他身上穿着丝绸的睡衣,头发尾端还在不断滴水。
    一滴顺着青年优越的下颌线下滑,滑过喉结,然后积在锁骨上。
    兰亭打了个响指,下一秒,水汽就从发尾开始蒸发,不过片刻,他就已经全身干爽地躺进被子里。
    这具身体不过区区凡身,在冬日还是会特别怕冷。
    到了被窝里,被子盖住半张脸,兰亭合上眼睛,睡着后体温上来,脸上这才难得有了点血色。
    夜色寂静中,在试探到青年真的已经睡着后,锈剑无声而缓慢地震动了一下。
    下一刻,黑雾在房间中蔓延开,落在兰亭床边,从中走出个高大的男人。
    这人身上衣服少得可怜,上半身灰白的皮肤上,遍布着诡异奇特的纹路,胸前肌肉鼓胀,浑身都散发着邪性的美感。
    男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然后视线就放在熟睡的青年身上,丝毫不愿挪开。
    他眼神炽热而直白,仿佛火山下藏了千百年的岩浆。
    这时候,恰巧有一束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照亮青年漂亮的下巴。
    男人顿了顿,随后缓缓抬手,伸出去似乎要触碰青年的皮肤。
    但下一秒,他察觉到什么,忽然原地消散,黑雾在瞬间回到剑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几乎是在他消失的同一时间,床上的青年睁开眼睛。
    房间内空空荡荡,什么都没发生过。
    兰亭垂眸,蹙眉醒至天亮。
    那天之后,顾归溪一连半个月都没来找兰亭,兰家人乐见其成,谁都没问为什么。
    兰亭也不在乎,在家该吃吃该喝喝,偶尔跟兰父下围棋。
    因为原主身体缘故,兰家人对他一直是放养态度,喜欢什么做什么,都没有多过问。
    当知道兰亭会围棋的时候,兰父还惊喜了好一阵子。
    两人手谈几局,一开始兰亭还输得很快,但到后边,竟然赢了两局。
    兰父惊奇:“学这么快?”
    兰亭面不改色:“网上玩过一阵子。”
    兰父喜上眉梢:“不错,不错……”
    没等他不错完,兰亭的电话久违地响了起来。
    会给他打电话的,只有顾归溪一个人。
    很明显兰家人都知道这点,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气氛很沉。
    兰亭擦擦手,缓缓接通,半晌只回答了个一个字:“嗯。”
    等他挂断电话,兰霖问:“他想干什么?”
    兰亭拍了下衣袖,道:“让我去参加他和朋友的聚会。”
    听到这话,兰霖瞬间脸色一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他把你当什么了?”
    “我看是顾家得到的教训还不够,我……”
    “没必要生气。”兰亭打断他的话,声音缓而轻:“他的报应……已经开始了。”
    兰家人俱是一愣。
    最后兰霖还是亲自开车,把兰亭送到会所门口。
    兰亭没让兰霖下车,他看一眼等在那边门口的顾归溪,回头跟兰霖挥了挥手。
    “你先回去。”
    兰霖也没有强求,他先是充满威胁地看了一眼顾归溪,随后对兰亭道:“结束了给我打电话。”
    “嗯。”
    等车开走后,顾归溪走过来,他已经知道兰亭不愿让他碰,所以这次没有试图去扶,只是充当一个引路的人。
    “跟我来。”
    兰亭很少对他开口,因为他觉得没必要对一个注定会死的人,多费那些口舌。
    但这次,他淡淡道:“听说顾家最大的合伙人,卷款跑路了。”
    兰亭侧耳过来,小半张脸面对顾归溪,但眼神却没有分过来半点,语气充满隐晦的恶意。
    “是吗?”他轻快地问。
    顾归溪整个人猛然一僵。
    合伙人卷款跑路,公司摇摇欲坠,这对于股市是巨大的打击,为了不让股民恐慌,顾家对这件事防的很紧,外人绝对不可能知道……!!
    除非,是兰家干的。
    顾归溪愤怒极了,但此刻也知道愤怒无济于事,既然兰亭把这件事说出来,就代表兰家有办法解决。
    而他唯一要做的,就是讨好兰亭。
    一向清贵自持的顾少爷,一夕跟兰亭角色调换,脸色从没有这么难看过。
    兰亭说完,根本懒得去看他什么反应,直接朝前走,背影自带高高在上的气质。
    等兰亭推门进去后,就见到在人群中央,如众星拱月一般的白恒。
    白恒明显跟这群二代很熟,至少比兰亭熟,那些瞧不起兰亭的二代们,对白恒的态度好太多。
    即使知道兰亭看不见,但白恒还是递过去一个轻蔑的眼神。
    把兰亭叫来,是他的主意。
    他白恒就是要让兰亭知道,他的人,谁都没法抢走。
    天知道他在国外艰难度日的时候,听到二代报信,说顾归溪竟然对兰亭态度大变的时候,砸碎了几个杯子。
    得知消息的第二天,白恒就果断回国,就连那次在锦川大学门口偶遇,也是他精心制造的。
    兰亭后边紧跟着顾归溪,二代们原本一个个说着话,谁都没理兰亭,但顾归溪进来后,大家都安静下来。
    白恒笑了一声,语气软软的:“阿溪,我好渴,你帮我倒杯水吧,我要你亲手喂我。”
    兰亭这会儿咳了一声,他俯身后抬头,唇角微微带血,垂眸的时候让人看不清神色。
    白恒看到这一幕,瞬间笑起来。
    顾归溪拿杯子倒了水,朝这边走过来,他每走一步,白恒的眼睛就亮一分,下一秒——顾归溪拐了弯,手中杯子递到兰亭面前。
    “你刚咳嗽完,嗓子肯定不舒服,喝点水吧。”
    白恒的表情差点咧开,而兰亭只是“哦?”了一声,然后伸手去拿。
    他指尖只触碰到杯子一瞬,下一秒就打出去,滚烫的水被掀翻在顾归溪手上,烫的他当场捂手痛呼出声。
    顾归溪倒坐在地上,痛的面色扭曲。
    “这么烫的水,你是要害我吗?”兰亭轻轻问。
    顾归溪咬牙捂手:“对不起……没有,我明明试探过是温水,我……”
    谁都不知道为什么顾归溪要对兰亭道歉,有个暴脾气的二代瞪大眼睛,立马撸起袖子就要冲过来。
    兰亭微微侧耳,第一次拔高声音:“滚下去!”
    他声音其实不算很大,只是比平常淡淡的语调,要稍微提起一点,但那二代满身的冲动的怒火,硬生生被他呵斥熄灭。
    回过神来的时候,满背的冷汗。
    兰亭松了松袖口,忽然一脚踩在了顾归溪的手上,伴随着惨叫声开口:“宋家的公司,前两天还在约我哥吃饭,想求个合作。”
    “何家刚被我哥同意加入什么企划,正高兴的找不着北。”
    “许家我记得好像合同都签了吧——但你觉得,我兰家付不起那个违约金吗?”
    兰亭一个个点名那些二代,脚下碾了碾,顾归溪惨叫着要收回手,但却仿佛被大山镇压,怎么都抽不出来。
    二代们各个像是看魔鬼一样,注视着对面的瞎眼青年,对方垂眸没跟他们对视,却仿佛有无形的眼睛,正冰冷地注视着。
    “你们各个都要仰我兰家的鼻息,又是有什么资格,敢对我指指点点?”
    从前原主呆傻脾气好,从没想过用家世威胁人,兰亭这么一说,众人想到家里的长辈和生意,瞬间浑身冰冷,大脑发空。
    忽然间兰亭撤回脚,然后低头颇为嫌恶地用纸巾,把鞋尖擦干净。
    顾归溪被烫伤后又被踩,一只手已经溃烂的不能看。
    众人瞬间清醒,此起彼伏的道歉声响起。
    兰亭在其中并未抬眼,只是轻轻笑了笑。
    白恒气的脸色铁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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