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些都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小飞剑总觉得白发青年有点眼熟,而他身边亦步亦趋跟着的那个男人,也让他觉得十分熟悉。
    白发青年像是在哪里见过,印象并不是很深刻,但又像是见过了很多次。
    至于黑发男人……小飞剑打了个冷颤,感觉有点害怕。
    以前外边来人的时候,都像蝗虫过境一样,看到什么都想带走,每次都气得小飞剑七窍升天,为了防止他们过度破坏,小飞剑想着,反正都要选一个人跟上,那不如就选他们吧。
    于是他又悄咪咪地跟了上去,一直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坠在前边两个青年的身后,暗暗地打量他们。
    蓝天白云青山绿水,如果忽略缺少的鸟叫虫鸣,这地方看起来还真是一副世外桃源的样子,不过这份美好很快就被打破了。
    剑窟剑窟,都已经叫这名字了,里边最不缺少的肯定是剑。
    一行几人没走上多久,就见到不远处的空地上,与整个地方画风完全相悖的,有着数不清的剑。
    那些剑横七竖八地斜插进泥土之中,同样看起来平平无奇,有的甚至看起来像是半成品,却浑身都散发着大巧不工的气息。
    总之不是凡物。
    兰亭的脚步停下来,从他这个角度放眼望去,几乎一直到视线尽头,这条必经之路上都布满了各种法器。
    刀枪剑戟,罗盘魂幡……
    这些宝贝都自由而肆意地落在泥土之中,虽然沾上了不少污秽,但气息凛然干净。
    “传言倒也并非都是夸大其词。”兰亭站在原地想了想,即使以他的眼光来看,这些东西也能算过得去。
    这次分开走之后,归鹤藏他们也没再跟兰亭组队,毕竟如果到时候真的发现什么绝世宝贝,就凭兰亭的实力,谁能抢得过他?
    虽然这样揣测朋友不太好,但大家的交情终究不算深厚,在牵扯到利益的时候,谁也不敢赌人心。
    于是这一次,兰亭身边就只有穆椿,一路走来他全副武装,警惕拉满,就连看一根草,都觉得对方会暴起伤人。
    这时候见兰亭不再继续往前走,他凑过来问:“前边发生了什么?”紧接着就看到满地像是乱插秧一样的法宝。
    “卧槽。”他缓缓发出震惊的声音。
    因为之前玄门的长辈来过不少次剑窟,基本上也摸清了一部分地形,只是这里空间辽阔,他们也只记住了外围的情况。
    后边他们把地形绘制成地图,给这次前来的第一只人手一份,大概哪些地方会遇见什么东西也标注了。
    看到面前这成片的武器,穆椿怀疑地打开地图:“我怎么不记得地图上有标记过这些。”
    来之前他爸妈千叮咛万嘱咐,让穆椿一定要小心再小心,所以他这会儿有点谨慎过度。
    地图上标注了很多区域,穆椿将上边的典型特征跟自己身处的地方对比了一下,越看越紧张,最后咽了咽口水,心里边打鼓:“……兰亭,我们好像走岔了。”
    他从怀里掏出匕首和符箓,像是一旦发生危险就要立刻扔出去,说:“这里是地图上,没有标记的地方。”
    没有标记就意味着未知,曾经就连那几个掌门都在剑窟吃过亏,所以这个未知几乎就代表着危险。
    兰亭没有理会他的喋喋不休,所有的话直接充耳不闻,他摸着下巴眯眼打量面前的路,随后手一顿,眼中闪过一抹了然。
    “这些剑并不是胡乱摆放的。”兰亭道。
    听见他的话,穆椿又仔细看了一眼,最后只觉得这些凌乱的武器让他眼花缭乱,无论怎样都看不出门道来,于是晕乎乎地说:“这里边有什么玄机吗?”
    “一个剑阵而已。”兰亭道。
    他话说得十分轻飘飘,末尾的“而已”像是完全不把这东西放在眼里,穆椿提起来的心又瞬间放下,然后问:“那我可以过去看看吗?”
    说话的时候搓搓手,美滋滋地想着等会儿找一把趁手的剑,之前看兰亭他们用剑那么帅,他早就心痒痒了。
    白发青年侧目看他一眼,平静道:“可以。”
    听到他同意后,穆椿立马两眼放光,开始蠢蠢欲动,但刚迈出去半步,就听兰亭不疾不徐地说:“我只要你不怕被捅成筛子。”
    “让我看看,”兰亭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面前的剑阵,细数道:“一二三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足足有九百九十九把武器。”
    白发青年转头看着面色突然僵硬的穆椿,笑意浅淡,可眼神中尽是故意折磨人的恶趣味。
    “让我看看你这身板,要是多出九百九十九个洞,还能不能剩下一处完整的地方。”
    “哦,对了,”青年恍然,说道:“如果穿透过去的话,这九百九十九个洞,是不是还得翻上一倍?”
    他仿佛恶魔低语,语速缓慢地对穆椿老鼠一样的胆子进行折磨,小傻子立刻双手环住自己,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我不去了,我不去了还不行吗?”
    完全不敢想象被那些剑暴起追逐的样子,别说是九百九十九了,就是九把都能把他削成肉泥。
    这里简直太可怕了!
    他心里止不住打退堂鼓,于是伸手想拉着青年的衣角,只是还没碰上去,就被突如其来的剑气吓退。
    抬眼看去,序之难得分给了他一个眼神,只是对方表情平静,但面色沉冷,眼神也吓人得很。
    序之缓慢收剑的动作,不禁让穆椿怀疑,他刚刚要是再慢一步,对方会不会真的毫不犹豫地把他的手给砍断。
    被自己的猜测吓到突然打了个冷战,穆椿双手互相捏紧,乖乖地放在胸前,睁大眼睛,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再动手动脚了!
    小插曲一晃而过,穆椿这时候也不敢大声说话了,就小声问:“既然这里这么危险,那我们回去吗?”
    “回去?”青年的语气中并没有多少疑惑,反而带着十足十的蔑然,紧接着就在穆椿震惊的目光中,一步踏入剑阵。
    不知道是不是穆椿的错觉,兰亭迈步的那一瞬间,他好像看到那数不清的长剑忽然颤动了一下,凛然的杀气出现了一瞬间,但很快又迅速归于平静。
    不明白青年为什么明知山有虎,却偏向虎山行,穆椿站在剑阵边缘着急到头都大了:“你怎么就进去了……哎呀,我看看能不能想到什么办法,把你救出来!”
    说着,穆椿就开始从自己的包里,不断往外掏东西。
    可兰亭站在剑阵入口处,面对着虎视眈眈蠢蠢欲动的长剑,却始终云淡风轻,他甚至还有闲心转身,像是看戏一样,看着穆椿寻找法器。
    一边叮嘱兰亭不要动,一边掏东西,穆椿翻找了一会儿,从包里拿出两样东西来。
    一张传送符,一根缚鬼绳,这两样,可都是大宝贝啊。
    穆椿拿出来的传送符,明显不是玄门官方给的那一张,他一边小心翼翼地站在剑阵边缘,一边给兰亭递过去,说:“这两样东西你先拿着。”
    但兰亭却把传送符给他扔了回去,穆椿着急:“你还给我做什么?”
    “传送符你还是留着自己保命吧。”兰亭把玩着手里的缚鬼绳,头也没抬地说。
    穆椿瞪眼睛:“我保什么命,现在最主要的是把你保住,况且你安全了,我不就能安全吗!”
    这么搞下来,穆椿又得小心翼翼往剑阵边上蹭,去给兰亭递护身符。
    “你快伸手拿着,我去边上设个坐标,你就传送……”
    他还没叮嘱完,就见兰亭忽然把手里的缚鬼绳扔出来,在青年的操控下,绳索灵活地把穆椿整个缠绕住,小傻子顿时傻眼:“啊?这是要干什——呃啊啊啊啊啊啊!”
    不耐烦听他说话,兰亭没有解释,二话不说在这一头拉紧绳索,剑阵之外的穆椿立刻动作不稳,整个人歪来扭去,最后无论如何都得稳不住了,一脚踏出来——
    完了,今天怕是得交待在这里了!
    穆椿真的觉得自己整个人从头凉到尾,那一瞬间感觉心脏都不会跳动了,他下一次闭上眼睛,咬牙等待即将暴起的飞剑把自己捅成筛子。
    原本他以为自己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一定会痛哭流涕,但真当这一刻即将来临的时候,穆椿却平静的不像话。
    他只是在想,早知道就提前写好遗书,不然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都快死无全尸了,却连最后一句话都不能带给爸妈。
    想到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爸妈温柔叮嘱的样子,穆椿就觉得有些哽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设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如约而来,穆椿紧紧闭着眼睛,脑袋里充满了问号。
    ……怎么回事?飞剑呢,不是要捅他吗,怎么感觉没动静?
    就在穆椿准备悄悄睁开一只眼睛,看看情况的时候,兰亭的声音响起。
    “你准备什么时候睁眼?”
    这冷静到仿佛浸润在冰窟里的语调,立刻让穆椿七上八下的心跳平静下来,他立马睁开眼睛,但眼前却并没有暴起的飞剑。
    那些剑还好好地、平静地待在原地。
    穆椿傻傻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又看一眼身后的剑阵边缘,不明所以:“我这……怎么我都进来了,却一点事都没有?”
    “不是说它们会把我捅死吗?”
    “这么想死?”兰亭眯眼看过来,随手把绳子的另一头扔掉,缚鬼绳失去控制之后松开穆椿,眼见着绳索就要掉到地上了,穆椿赶忙伸手去接——
    “我可不敢保证,你动一步,它们会不会把你捅个对穿。”兰亭道。
    穆椿捡东西的手猛然一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缚鬼绳落到地上,也不知道剑阵的什么机关被开启了,只见下一秒,穆椿的眼前剑光四射,无数飞剑拔地而起,凛然的剑气瞬间把缚鬼绳撕成碎片。
    缚鬼绳的残骸化为灰烬,所有的飞剑又再次回到原地,现场一片安静,就像从来没发生过什么一样。
    穆椿目瞪口呆地张大嘴:“……”
    他后怕地咽了咽口水,站在原地顿时不知道该怎么才好,此刻前方的青年再次动了。
    “跟着我走,行差踏错一步,你就会跟那绳子一样。”
    亲眼见过刚才震撼无比的那一幕之后,穆椿深知兰亭这句话并不是在跟他开玩笑,或者故意恐吓,于是连忙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紧盯着青年的脚步,对方挪开之后,他就立马不偏不倚地踩上去。
    兰亭在前边仿佛闲庭信步,序之也走得十分轻松,只有穆椿跟个笨拙的鸭子一样。
    剑阵的构成具有一定的规律,每把剑都有自己的感知范围,而这个范围之中一旦有陌生气息涉足,那么整个剑阵都会被激活,然后将来者当场绞杀。
    对于兰亭来说想要通过也很简单,只需要精准判断每把剑的感知范围,再找出它们之间的感知盲区,踩上去,就能做到不被任何一把剑发现,无伤度过剑阵。
    这个方法看似简单,但那也只是对于兰庭来说,他本就感知力极强,甚至能够分辨清楚买一把剑的气场,这些气场就是他们的感知范围。
    但要是换了旁人,这剑阵只有两个字:“无解”。
    况且即使他没有这变态的感知力,也还有序之在,序之本体就是一把剑,剑阵里的这些剑要是有灵智,今天见了他,也得恭恭敬敬地叫一声祖宗。
    剑阵涵盖了将近一千平米的范围,等他们终于走出来的时候,兰亭和序之倒是一脸轻松,穆椿才是真的累坏了。
    他不清楚剑阵的原理,即使知道了也没办法通过,所以全程就只能聚精会神地,盯着前面两位的脚步,力求丝毫不偏离地踩着他们的脚印走。
    这么一番下来,他脑力极速消耗,一走出剑阵就大口喘着气,坐在地上没力气再往前走了。
    兰亭看他一眼,也没有催促。
    坐着休息的时候,穆椿拿出地图来,有点发愁:“这里完全就是一片盲区,偏离已知区域太远,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像剑阵这么变态的陷阱。”
    “唉,这可怎么走出去啊。”最后穆椿摸了摸包里的传送符,这才勉强松了口气。
    “兰亭,接下来我们往哪儿走?”现在地图不起作用,他也就只能求助于兰亭了。
    青年双手环臂,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闭着眼睛,不知道是在冥想,还是感知着什么,最后缓缓面朝一个方向,睁开了眼睛。
    穆椿坐在不远处,看不到青年的正脸,所以这一刻,对方瞳孔四周扩散开的一圈幽蓝色,谁也没有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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