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白一走,陆希顿时张开双臂,先给了妮娜一个拥抱。
    朱丽亚公主有点羡慕地看着她们。她已经知道妮娜是陆希的好朋友,但是现在看着她们这样亲近,还是感觉自己有点孤独——从来没有人这样拥抱她,那些贵族家的小姐们不会,奥丽女官也不敢。
    “公主殿下,这就是我最好的朋友妮娜。”陆希拉着妮娜的手,“她是一位真正善良的治疗者,当初觉醒神恩,就是因为有人诬陷我是女巫,要把我送上火刑架,她想要为我证明,因为这样强烈的救人的愿望,才成为了圣女。”
    妮娜被说得脸都有些红了:“不,当时他们也说我是女巫来着……”
    “是啊,曾经被你帮助才能熬过冬天的人,却反过来说你是女巫……”
    假如奥丽女官在这里,她可能听出一点问题来——比如陆希说,妮娜是因为有强烈的救人的愿望才觉醒了神恩,而不是说她向光明神祈祷,神才赐下神恩,以彰显她的无辜。
    但是朱丽亚公主半点没听出来,她只听见有人说陆希是女巫——这怎么可能?女巫会帮助她隐瞒圣痕的秘密?会理解她的恐惧,还替她寻找最合适的治疗者?
    哦,你说魔鬼居心叵测,不想王室发现她觉醒了圣痕,是不愿王室生下更强壮的血脉?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宁愿跟魔鬼合作,也不要去生什么孩子。她不想死!
    “我跟你讲一下公主的病。”陆希没提圣痕的事,而是开始讲解什么叫做血友病。
    朱丽亚公主还是头一次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居然是血液之中缺少什么东西,可又不是教会所说的生命力吗?
    “说血液是生命力也没有错,但教会的问题是他们没有深入地研究。”陆希在朱丽亚公主面前还不打算上来就把教会说个一无是处,“就像公主您接受宫廷教育的时候,难道只要认识字母就可以了吗?认识字母,您就能阅读和写作了吗?”
    朱丽亚公主情不自禁地点头,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但教会为什么不深入地研究呢?”
    “因为傲慢。”陆希毫不犹豫地回答,“他们认为自己拥有超出常人的能力就足够了,无须再去学习。对于治不好的病,他们可以直接将病人定义为神弃者,而自己无须负一点责任,那他们还有什么必要学习呢?”
    “更糟糕的是——”陆希不能在朱丽亚公主面前全盘否定教会和神,但不妨碍她夹带点私货,“整个教会的风气都是这样,就导致了愿意学习和研究的人反而受到了阻碍。正如我向您说过的,柯恩红衣主教在好几个教堂都教授过自己新研究出的知识,可是仅以双塔大教堂为例,您就看到了,那位伊丽莎白圣女根本就不懂这些,只有妮娜认真学习了。甚至连那些可以直接去听课的牧师和主教们,他们都拒绝学习,否则我也不会专门提出只要妮娜来。”
    “教会怎么能这样呢……”朱丽亚公主想起了自己的弟弟,“有多少人需要他们的治疗啊……”
    您这就不错了,至少这些人还是不会治。如果换了穷人,会治的病他们也不治的。
    陆希忍住了这句吐槽,转而对妮娜说:“目前来说这还是我对病情的一种推理,真正确认,还需要对公主的血液进行分析。你能分辨不同的细胞,那么你应该也可以感觉到,公主的血液中,是否血小板的含量偏低。”
    这要是有小劳拉在,取公主一点血就能搞定了。但从理论上来说,妮娜也可以做测量的。
    “我还可以这样?”妮娜顿时眼睛一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用圣光来杀人,只是因为妮娜想要为圣女们争取到自保的力量,可并不代表她很喜欢杀人。对她来说,怎么样能更好地诊断和治疗,才是她最感兴趣的事,才是圣女的职责与根本之所在。
    而现在陆希又给她指出了一条路——既然她能分别治疗不同的细胞,那么她也应该能感觉到它们在单位区域里的数量与比例,这样就给她指出了治疗的方向,治疗从此不再是,也根本不应该是盲目地“刷圣光”了。
    当然,就目前来说,能够分辨血液中细胞的数量,对她来说已经是极限了,但她的能力还可以再增长啊!
    事实上,自从学习了血液细胞,并且将之投入实用之后,妮娜已经感觉到了自己力量的增长。如果说她刚刚觉醒的时候就比普通信徒起点更高,那么她现在觉得,自己在治疗方面与双塔的见习牧师相比,应该是只高不低了。
    能与见习牧师相比,那么有一天她就能够与正式牧师,甚至更高一级的主教相比!她是能进步的!
    妮娜的手上亮起了乳白色的光,轻轻地覆盖在朱丽亚公主的手臂上,然后向她的皮肤下渗透进去。
    这屋里仨人,其实没一个对教会的等级有什么清楚的认识。假如现在柯恩红衣主教在,那他必然会发现,妮娜的神恩已经可以抵得上一名正式牧师了。而且如果仅以治疗效果而言,她比正式牧师还强,毕竟她是针对性治疗,而别人不过就是“刷圣光”。
    不过对自己认识不够清楚,并不妨碍妮娜的实际操作。沉下心来感觉了一会儿,她就惊喜地抬头:“是真的!”她真的感觉到了,当她用自己的能力去刺激别的细胞时,都有许多响应,唯有那个血小板,真是应者寥寥。
    而且她还在自己身上试了试,虽然没有一个准确的数字,但可以大致判断,公主的血小板,大概只有普通人的一半左右。
    陆希也松了口气。其实对于朱丽亚公主的病,她也只能根据经验做个大体的推断。比如说,血友病其实缺少的是凝血因子,而不是血小板,有相当一部分血友病人的血小板值是完全正常的。假如遇到这种情况,那妮娜也没有办法,毕竟凝血因子什么的,那比血小板又难搞得多了。
    虽然说公主的病可能更复杂,但从目前来说,提高一下血小板数目肯定是有效的。而且妮娜还可以刺激一下血红细胞的增加,免得公主贫血太厉害。
    也许以后她能彻底弄清楚公主的病究竟是怎么回事,但现在能改善一下也很不错。
    “治疗要分步来。”陆希沉吟着,“不要一下子提升太多,一点一点来,不能过量。”
    这个妮娜现在是非常清楚的。她都用治疗过度的办法杀过一个人,还坑掉了卢卡斯——那家伙已经彻底废掉了,现在往双塔送圣女的都换了个人。
    “这样,就能让我不再有那个了吗?”朱丽亚公主充满希望地问。虽然陆希说血液里有许多看不到的微粒,这个太颠覆她的观念了,但陆希讲的通俗易懂,又仿佛很合理的样子,让她不能不相信。
    “您是说圣痕?”陆希又沉吟了一下,决定还是说实话,“首先,如果您的病属于遗传病症——遗传,就是说这个病根是从您的祖辈那里带下来的,那么想要彻底根治是不太可能的。这就好像您种下的是薄荷,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不能长出玫瑰一样。”
    朱丽亚公主的眼睛黯淡了一下:“我的母亲……”她一定就是那个什么遗传病了,毕竟圣痕可是王室一直都延续的,而且她的母亲就是那样的。
    “但是我们可以尽量改善它,至少在您的正常情况下,也就是正常行经,没有受伤的情况下,能够像普通人一样。但是如果有大创伤……这种方法就未必可行。”到时候那就必须输血了。
    这样对朱丽亚公主来说已经足够了。毕竟她是公主,能有什么大创伤?只要她不必生孩子,那是日常走路都可以让人抬着走的。
    “那么我们现在就开始吧。”陆希早就琢磨过了治疗过程,现在有妮娜,她也可以更好地掌握朱丽亚公主的病情。
    第一阶段治疗本身花的时间不多,但加上之前讨论的时间就不算短了,然而奥丽女官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女官去哪儿了?”陆希不由得疑惑。按说奥丽女官是最关心公主的,她一定会尽快赶回来看妮娜怎么治疗才对。
    守在宫殿外的女仆回答了这个问题:“刚才女官带着那位圣女大人去休息的时候,在路上遇到了王子殿下……”
    乔纳斯王子自从上次发病之后,他身边的人就再也不敢拘束他了——开玩笑呢,宫廷教师因为批评他令他发病,已经被国王砍啦,谁还那么不怕死呢?
    所以王子这几天无拘无束,课也不上了,到处乱跑,就在皇宫的走廊上撞到了伊丽莎白。
    这是一个陌生面孔,还穿着教会的袍子!乔纳斯身边已经有人告诉了他,皇家大教堂的苏亚大主教说他是神弃者,国王反而从双塔请来了圣女给公主治疗……
    不要以为这些人就是随意说点闲言碎语,他们都是伺候乔纳斯的人,假如将来继承王位的不是王子而是公主,那他们前头这些年的辛苦小意可就都打水漂了啊!
    他们不能治好王子的病,也不能让那位大主教收回神弃者的断言,但他们可以提醒王子小心公主殿下啊。
    于是乔纳斯看见伊丽莎白,就立刻想起了仆从们说过的话。然后,他就直接要求伊丽莎白去给他摘樱桃——是的,就是爬上树去摘的那种。
    伊丽莎白并不会爬树,而且就算会爬,她也不可能去的——圣女爬树?像什么样子!而且她是国王请来为公主治疗的,不是来给王子做仆人的。
    可想而知她拒绝之后,乔纳斯王子会怎么闹,然后当他发现仆人们并不敢听从他的话上前抓住这个圣女的时候,他就口吐白沫躺了下去。
    “乔纳斯又发病了?”朱丽亚公主急忙站了起来,“我去看看!露西,妮娜——”
    “我们去看看。”陆希虽然知道癫痫不好治,但也没有拒绝。
    乔纳斯的宫殿离朱丽亚公主的宫殿也不算太远,但朱丽亚一路过去也是走得气喘吁吁。他们一进宫殿,就看见一群人都围在王子床前,而伊丽莎白远远地站在角落里——她倒是没什么事,奥丽女官却被王子宫殿的总管揪着不放,脸色也很难看,因为伊丽莎白是她带来的。
    “如果王子出了事,陛下一定会砍下你的头!”总管心里也怕得要命,这事儿不找个替罪羊,脑袋落地的就是他呀。
    “文森特!”朱丽亚公主急了,“这怎么——”怎么能怪奥丽女官呢?
    “公主殿下——”陆希眼看朱丽亚公主显然是不会吵架的,连忙抢着开口,“这位总管看起来不太合格啊,他是怎么照顾王子殿下的,为什么殿下要吃樱桃都没有仆人去摘,让殿下着急到发病呢?”
    总管险些被噎死。公主殿下不善言辞,这个女伯爵可是够牙尖嘴利的啊!
    “还不快去报告父亲!”朱丽亚眼看总管没话可说了,感激地看了陆希一眼,上前去把奥丽女官拉了过来。
    总管不敢拦公主,可他也不敢去报告国王啊。
    “让我看看吧。”陆希看这样子不好收场,只能上前。癫痫在初次发病之后就应该好好治疗,如果能尽量拖延下次发病的时间,有些患者是可以控制得不错的。但如果频繁发病,那病情就会越来越重……
    陆希在床前停下了脚步——乔纳斯王子两眼紧闭,满嘴白沫是不假,但他身体根本没有强直或痉挛的表现,甚至眼珠子还在眼皮底下转了一下,然后嘴皮动了动,又吐出点沫子来——这家伙是装病呢!
    这tm妥妥的熊孩子啊!
    陆希简直要气笑:“王子这种情况,需要用针灸。”
    “针灸?”朱丽亚公主对陆希是盲目信任,“要怎么做?需要什么?”
    “需要一根长长的缝衣针。”陆希一本正经,“在王子殿下这里,这里和这里扎下去……”
    她一边说一边在乔纳斯的人中、合谷等几处穴位上点了下去,她点一下,乔纳斯就不自禁地哆嗦一下,直到陆希要解开他衣领的时候,他猛地睁开了眼睛:“你敢用针扎我!”
    “看,效果不错。”陆希耸耸肩,往后退了几步。
    一时间整个殿内都鸦雀无声,所有的仆人脸上都是表情复杂,既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又有掩饰得极深的厌恶,还有几分对陆希的感激——要是王子装病装到底,那他们的脑袋可能就都保不住了!
    伊丽莎白站在角落里,眼睛里也露出了厌恶的表情,大主教说得没错,贵族是从来不会管仆人的死活的,他们眼里只有自己。
    她的手下意识地伸进了袍子内的口袋,手指摸到了几根细长的东西——如果这东西真能让这位王子殿下安静一些,应该也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了吧??
    第257章 人的决定(三)、放弃海风郡,我们回王都
    如果你以为熊孩子被揭穿了装病, 就会自觉惭愧而老实一点,那就太小看熊孩子了。
    乔纳斯被陆希戳穿之后,直接就从床上跳了起来, 嚷着叫总管立刻去禀告国王, 说伊丽莎白把他气病了,陆希还要用针扎他。
    总管也是左右为难。他当然是支持乔纳斯王子的, 可是硬说圣女把他气病了, 这也未免太离谱了。国王难道能把圣女杀了吗?用膝盖想都不可能。
    那么,国王会处置女伯爵吗?看起来也不太可能,冯特伯爵可是已经成为了天骑士,国王也得掂量一下分量呢。
    所以这事儿如果闹大,最后顶缸的一定还是他。想明白这个道理,总管都有些后悔跟王子说过的那些话了。毕竟他如果不说公主的坏话, 王子就不会找圣女的麻烦, 那么现在也就不会闹出这些事了。
    幸好, 总管看来是命不该绝,正当他考虑如何哄骗王子息事宁人的时候, 有个很有眼色的仆人带来了一个消息:“海风郡爆发瘟疫, 还有魔兽上岸, 陛下正在发脾气呢。”
    国王发脾气,王子也不敢轻撄其锋,所以告状的事儿就不了了之, 伊丽莎白也得以全身而退了。
    朱丽亚公主替弟弟向伊丽莎白道了歉,然后让女仆送她去休息, 这才回了宫殿。
    “海风郡出了什么事?”陆希更关心海风郡——之前不还在派骑士去打白浪湾吗?怎么前几天说有瘟疫, 这几天又出来魔兽上岸了?
    奥丽女官觉得这事与公主殿下无关, 但既然陆希想知道, 她自然也有办法打听到详情。出去了一会儿之后,就有些惊慌地回来了——真的出了大事!
    瘟疫在海风郡大面积爆发了,得病的人呕吐腹泻,喝圣水也止不住,直到虚脱死去。从确定有瘟疫之后,短短两天死去的人已有数百,这还不包括被发现并赶出去的几百人。
    偏偏在这个时候,那条魔鲸又来了,这次被它驱赶来的不是吸血乌贼了,而是爆炸水母群。
    爆炸水母的魔力等级比吸血乌贼还低一点,它们的能力是在被攻击的时候会自爆,水泡一样透明的身体里除了水之外还有一部分甲烷,所以炸开之后还能喷出一股火焰来。
    如果是在海水之中,因为缺少氧气,未完全燃烧的火焰杀伤力倒不大,这也是它们的等级不如吸血乌贼的原因。魔鲸很喜欢捕猎这些水母——张嘴吸进一大口,等它们在嘴里都炸完了再过滤残片吞下去,再把多余的甲烷从头顶喷走。
    对魔鲸来说,这玩艺可能就像跳跳糖……
    但是对骑士们来说,这东西讨厌死了。一打就爆,爆开来之后麻烦的不只是火焰,还有那些细细的触丝。
    这些触丝上带着细小的针,细小到不注意根本看不到,但是针里有毒,贴到皮肤上就会灼起水泡,又疼又痒。
    对觉醒者来说还好些,但对普通人来说这东西就是毒了,假如一个人身上被大片的触丝贴住,那就不是痛痒,而是火烧般的剧痛了,甚至能把人疼昏过去。有些特别严重的,会因皮肤溃烂而死去。
    本来嘛,如果不在海水之中,人穿着整齐的衣服,触丝是伤不到皮肤的。但在码头上的苦力和低等水手们有几个穿戴整齐的?他们要搬搬扛扛,衣服是会被磨烂的,还是自己的皮肉省钱。
    所以对付这东西,竟然比对付吸血乌贼还麻烦,因为你可以躲过一只乌贼不让它叮到你,但水母一爆开,那些炸成片段的触丝根本避无可避,你甚至都看不清那些透明的触丝在哪里,又怎么避开呢?
    沙尔特商会上次扯皮导致自家受了损失,又被提尔团长直接冲进商会大发了一通雷霆之怒,这次总算学了乖,把自家那些已经痊愈的船长和大副们都拿出来了,反正对于他们来说,打打水母小菜一碟,只要别让他们去跟魔鲸战斗就行。
    所以这次,虽然魔鲸驱赶来的水母连绵成片,放眼望去整片海面上都是这种微微泛亮的东西——虽然是透明的,但因为重重叠叠得太多,也呈现出了一种淡白的颜色,仿佛神恩泛起的光彩一般,着实有点讽刺——但是码头总算没有失守,只有两艘小船太倒霉,被喷出的火焰点着,烧掉了半拉。
    这总算让提尔团长对沙尔特商会的怒火消弭了一些,但沙尔特商会高兴不起来,因为他们的低级水手几乎全染上了瘟疫。有好几个人像当初的□□一样,正忙着搬东西的时候倒头就死了;还有几个或是胳膊或是腿红肿到发亮,用刀子划开,里头的血肉都像蜂窝一样,在高热中也死掉了;更多的则是不停地拉肚子,一直拉到虚脱……
    按说这些人都该赶出海风郡去自生自灭,但沙尔特商会舍不得。等到他们舍得的时候,也没多少人手能把他们赶出去了——低级水手基本都躺下了,平民区更是大爆发,整个海风郡都充斥着一股不妙的气味,那不只是污秽的气味,那是死神的气味……
    “不能让这些人死在城里。”提尔团长已经几天没有睡好,眼珠子都开始发红。作为一名天骑士,他不是劳累,而是心累。
    他的骑士跟他一样,因为等级低,比他看起来还糟糕:“但是没人手……”骑士团调回白都一半,剩下一半分成两班,日夜轮值守卫港口,哪儿还有时间去挨家挨户把人搜出来撵出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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