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的!女王把魔鬼抓起来了,我们就没事了。”
    “可我怎么走不动……”
    “吓得没力气了吧,我也觉得腿抬不起来。”
    人群总算是安静了一点。这会儿他们身上的压力也被撤去,但大部分人甚至在惊慌中都没意识到重力的变化,还以为是自己吓得腿软。此刻那直冲天空的白色光柱也消失了,风声与喧哗声都消停了之后,士兵们的声音也就格外清楚了起来。不少人开始听从他们的安排,从广场四面出口有序地离开。
    这一场骚乱也踩伤了几个人,但好在并没有重伤,尤兰直接就可以治疗。造成最大伤害的,竟然是杜克伯爵派来的那些卫兵,尤其是有两个骑士侍从想要“抓住魔鬼”建立功勋,直接推倒了好几个平民,造成了多米诺骨牌般的效应。虽然跟着来的约翰及时用藤蔓捆住了他们,但还是使得两人摔伤,一个少年人脚踝骨折。
    这几个卫兵,当然被藤蔓捆了一串儿,拖到了陆希的马车前面。
    “女王陛下!”杜克伯爵刚才也被骚动吓了一跳,但他有骑士保护,自然没有受伤,这会儿看见自己的卫兵被拖死狗一样拖走,居然还有脸跑过来要人,“我的卫兵是犯了什么罪吗?”
    陆希根本没理睬他,只是一摆手,就有两名士兵直接举枪,顶在了杜克伯爵的脑门上。
    “陛下——”杜克伯爵的调门立刻软了,但还在勉强支撑着,“我只是来问一问,我——”他一边说,一边去看自己的骑士。
    黄金领富庶,杜克伯爵有一支十二人的正式骑士队伍,其中正副领队还是两位高级骑士,这时候直接就拔出了自己随身佩带的武器——都是神术武器,陆希一眼就看见了剑柄上镶嵌的红色魔晶,还是攻击力很强的火焰系附魔。
    然而再强也只是高级骑士,队长才拔出武器而已,就不知从哪里飞来两颗子弹,一颗贯穿了他的小臂,刚刚举起来的火焰长剑当地一声坠地;另一颗则击中他右侧大腿,这里有甲裙遮蔽,所以子弹未能造成贯通伤。
    但没能贯通可也不是件好事,队长右大腿上炸开一团血花,甲裙和皮肉一起多了个大洞,疼得他根本站不稳,直接摔倒在地。
    副队长的长剑刚拔出一半,连忙撑起斗气盾,然而才撑到一半,离他不远处的一名士兵已经举枪上肩,呯地一枪将他的斗气盾打得粉碎,紧接着另一颗子弹准确地也贯穿了他的手臂,把他的剑留在了剑鞘里。
    这下子其余的骑士都不敢动了。除了离得最近的这名士兵举枪开枪的动作他们看见了,其余的子弹根本就不知从何处而来,怎么防备?一起撑起斗气盾吗?但女王马车附近还有数十名同样拿着枪的士兵,他们这些初级骑士的斗气盾,大概还够不上人家一枪打的……
    “竟敢袭击女王?”头顶上传来阴沉的声音,海因里希扔下那个魔化的男人,强大的压力骤然落下,杜克伯爵第一个就被压得扑通一声跪趴到地上了。初级骑士们也好不到哪里去,都不得不弓下腰,全力抵抗着压到肩膀上的山一般的重量。
    更倒霉的就是那个已经拔了剑,却挨了两枪的队长,只听咔嚓一声,他受伤的腿直接有白惨惨的骨茬穿出皮肉,整条腿都扭成了奇怪的形状。偏偏高级骑士的身体让他还保持着清醒,想晕都晕不过去,想打滚又被压得无法翻身,只能听见他一声惨叫之后就是不断地倒气……
    这一幕看得其他骑士后背发毛,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也不再抵抗压力,反而向着陆希扑通跪下,一边把手里的武器扔掉,一边大声喊道:“女王陛下恕罪!我愿为您效力!”
    有一个人提醒,其他人立刻跟上,扑通扑通跪了一地,武器也哗啦哗啦都扔了。
    约翰在旁边看得一脸晦气。虽然说这些人投降了省了许多事,但——骑士啊!都是正式骑士了,就连半点骨气和忠诚都没有,看了一条断腿就干脆利落地跪地求饶了?这要是他,坚决要为公爵大人战斗到底,哪怕身上穿一百个枪眼也不会投降!
    约翰不得不承认,有些骑士,尤其是这些野路子出来的雇佣兵,根本也谈不上什么骑士精神,看这样儿还不如第一军的士兵意志坚定军纪严明呢。就这些人,女王陛下都不稀得用他们,最后都是去挖矿的命!
    陆希都没怎么正眼看这些人,任由第一军的士兵上来把所有人都铐上——对的,对付这些觉醒者就不好用麻绳,用的是精钢手铐,高级骑士都不大容易空手挣脱的那种——只看了看那个魔化的男人。
    男人已经不再痛苦地喊叫了,而是蜷成一团,仿佛想把自己缩到没有,免得被别人看见。但他身形长大了一圈,以至于穿的旧麻衣已经被撑裂,还从裤子后面的裂口处伸出一条蓬松的狼一样的灰色尾巴,这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不用这么紧张。”陆希伸手想拍拍他的后背,“魔化并不代表堕落,只是另一种觉醒——”
    但是她还没说完,男人就猛然弹了起来,咧开的嘴唇里露出上下四颗尖锐的犬齿,对着她的脖子就咬过来:“女巫!”
    然而他刚刚蹿起来,就被一股巨大的压力硬生生压回了地上,海因里希一脚踩在他腰上,伴随着咔嚓一声,男人惨嚎起来,却还在不停地谩骂着:“你跟魔鬼勾结……害我堕落……谋害神官……主会降下天雷——啊!”第二声腰椎的断裂声终于让他安静了。
    陆希站直身体,摇了摇头。在这种情况下,耳闻目睹了对索肯的这场审判,甚至在索肯本人都崩溃的时候,还在一心认定是她带来了厄运,那就没有拯救的价值了,或者说,无药可救。
    “先关起来,回头跟袭击者一起判决。”此人将因袭击女王而被处决,但不是因为他是魔鬼,所以他会接受枪决,而不是上火刑架,“另外,去看看他家里还有什么人,调查一下情况。”
    广场上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群神官,被第一军士兵们的枪遥遥指着,还站在原地。
    说是原地其实也不太对,因为真正的原地只剩下了索肯。地面被之前的光柱抽出了一个浅坑,索肯就瘫倒在这个坑里。他身上的红色法衣被撕得破破烂烂,但更破烂的是他的身体——枯萎的皮肤到处龟裂,稍稍一动就会渗出血来,两鬓的头发已经花白,腰背甚至都佝偻了下去。从前神恩给他的青春与活力,现在都随着光柱而消失了,他就像一个普通的老年人一样,甚至可能还更惨一点。
    离他最近的是路易,跪坐在地,表情呆滞。他身上的袍子同样破碎,所幸原本就还年轻,所以外貌上倒没有太大改变,但眼神却是深受打击的模样,除了怔怔地看着索肯,没有任何反应。
    其余的神官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边。
    一边是苦修院的人,一个个的表情也是如丧考妣,毕竟他们都受到了影响,一个主教已经掉回了牧师的等级,脸上也是多了许多皱纹。更可怕的是,他们到现在还无法停下思考——教会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主,又是不是真的存在?
    然而他们又不敢继续思考,因为思考就是动摇,动摇便会导致崩溃。所以这些人看着尤兰和陆希的目光极其复杂又痛恨,毕竟这一切都是她们带来的!
    至于另一边,那就是双塔大教堂原有的神官们了。这些人同样也有动摇的,但那主要是因为畏惧,因为他们可能没有像索肯这样留下一个会变成魔鬼的女儿,但也做过一些违背教义的事儿,谁知道什么时候,主也会安排这样一个场面,把他们也揭露在人前,狠狠地惩罚一下呢?
    不过这个时候,陆希倒也没能分辨出这两拨人的不同心路历程,她也没时间这么做,而是把这些人瞥了一眼,就挥了挥手:“都带下去。苦修院的人,连同索肯红衣主教,派人送他们回苦修院。”
    她把“红衣主教”这个词儿拖得长长的,其中的讽刺意味简直能扑到这些苦修士们脸上去:“代我送一封信给苦修院的院长,请问一下,这位大人是怎么离开苦修院,又是怎么能被圣城选中的呢?”
    苦修士们脸都青了。好家伙,这是信吗?这是抽在苦修院脸上的大耳刮子!打出响儿来的那种!
    但是他们这次损失惨重,索肯废了,路易废了,一位主教降级成了牧师,剩下的人也都信仰动摇,别说没法对抗那威力巨大的炼金武器,就算有办法对抗他们现在也心无斗志,都迫切地需要回苦修院,用修行来稳定自己了。
    这些人的运送由丹尼尔负责,除了明面上押运的士兵之外,还会有两个远远吊着的狙击手。万一这些神官们要闹妖蛾子,那就远远地先给他一发狙击子弹再说!
    人也不多,两辆马车一塞就能启程,陆希也没打算给半死不活的索肯做什么治疗——跟来的苦修士们自己就会治,那就自己想办法呗。
    打发走了苦修院的人,陆希才望向雄伟的双塔大教堂,一脸遗憾地叹了口气:“看来双塔暂时是没有人来主持了。唉,究竟是谁向圣城举荐了这位索肯大人,教会真该把这个推荐者找出来,问问他是怎么看人的。”
    一众双塔神官脸容扭曲,但没人敢跳出来。事实上他们已经是被索肯整顿过一回了,原先对列文过分忠心的那些都被索肯连着守夜人一起送去了苦修院。对索肯来说这当然是好事,剩下的人弱一些也没什么妨碍,反正他能从苦修院带人来。
    但是现在——不得不说,被陆希捡了个现成,此刻面前最高级别的居然只有一个主教,还不如皇家大教堂!
    “教区的事情是一天都不能耽误的。”陆希叹着气,“今天闹这么一场,恐怕教区里的信众都要吓坏了,而且还有人受了伤,急需治疗和稳定人心。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秋收之后就是寒冬,我看田里的庄稼长得也不是很好,这种田的方法也需要改进,否则冬季连施舍的粮食都拿不出来。教堂不能一日无主啊……”
    神官们几乎想骂出来:教堂无主怪谁啊?而且怎么就无主了,这不是还有位主教吗?还有他们这些神官吗?难道他们都不算人吗?
    然而他们在女王陛下眼里确实不算啥东西,女王陛下直接招了招手:“既然这样,尤兰,你就先负责双塔教区吧,可不要让圣城失望啊。”?
    第457章 连锁反应(三)、三问苦修院
    苦修院接到了他们派出去的修士, 同时来的,还有辉光之国新女王的一封信。
    与其说是信,倒不如说是一番讨伐。
    “一问苦修院, 对于索肯在青石城大教堂犯下的罪行, 苦修院是否知道?如果不知道,是否意味着苦修院所接收的修士中隐藏着大量的罪人, 而苦修院不闻不问, 反而藏匿这些罪人,甚至还为他们披上苦修士的外衣来装饰?”
    苦修院一干修士们,听着外头那响亮的声音,一个个脸色都是铁青的。
    其实苦修士出现的最初,跟苦行是结合在一起的,目的是去艰苦的环境中宣扬神的意旨, 救苦扶难, 一边传教一边磨练自己的意志, 以此来昭示对于神的虔诚。那时候也没有什么苦修士与苦行者的区分,苦修即苦行, 不往艰难的地方走, 不去宣扬信仰, 算什么修行呢?
    但是事情往往发展着发展着就变了味儿了。开始的时候,确实是有人觉得自己犯下了过错,只靠祈祷和忏悔还不足以让自己安心, 所以他们加入了苦修者的队伍,试图“做点实事”来为自己赎罪。
    结果这个事儿渐渐的就往两个方向发展了。第一个方向, 就是有人把修与行区分了开来, 不注重传教, 只注重磨砺自己, 用折腾自己来向神表示虔诚——如今的亚伯拉罕圣徒,就是最典型的纯苦修士,除自身之外不关心任何人,仿佛百分百的黑巧克力,闻着很香,吃起来找不到半丝甜味。
    第二个方向,则是彻底把苦修当做了赎罪的办法。要说这种方式也不能说全然是错的,至少要比跑去礼拜堂“忏悔”一下就获得神的宽恕要强多了。问题在于有人把这当成了另一种“忏悔”,甚至还把它搞成了洗脱罪名的方式,这就完全违背了苦修的初衷。
    如今的苦修院,确实是不问来者为谁,一概接受的。按照他们的理论,无论从前你犯了多少罪,只要愿意以苦修赎罪,都能获得神的宽恕。毕竟教义里说了嘛:信祂的人,不被定罪。那么只要虔诚地皈依主的光辉之下——人家都肯来苦修折磨自己以表虔诚了——之前的罪当然都不算了,我们只看他进入苦修院之后的表现。
    这种干法你倒也不好说他一无是处,因为毕竟也有真正洗心革面的。但苦修院根本无法辨别谁是真的悔过,谁又是装模作样啊。
    他们的辨别方式,就是看谁积极苦修,积极劳动,以及在修为上有无进步。像索肯这种从大主教晋升为红衣主教的,那绝对是真正忏悔的虔诚者啊,要不然神怎么如此眷顾,还让他晋级呢?
    结果,这就兜头挨了一个大耳光!
    真没人知道索肯在长云领的时候干过什么事,大家都以为他是没能把长云领管好,以至于教区都丢了,所以才来苦修以做自我惩罚的,谁知道他居然是干了这种事呢?
    而且,苦修院里的其他人,倒是真有犯下这种罪的,有人至今还在苦修,但也有人修行几年,就以赎清罪过为借口离开了,其中甚至真有人也有了进步。那,这些人是真的忏悔了,还是出去之后会继续做从前的勾当呢?
    要是这么一想的话,那简直没法再往下想了。苦修院成立多少年了,迎来送往了又有多少神官?这里头有多少人隐瞒了自己的罪行只为来洗白,出去之后又会再做下多少罪恶?
    这么算的话,苦修院何止不是什么清白虔诚之地,简直可以算是藏污纳垢了!
    “这是,这是诬蔑!”有的苦修士忍不住了,就想冲出去辩驳。他可是真心来苦修的啊,怎么的,原来他日日修行的地方,他以为的圣洁之地,居然是这么污糟的?那他以后出去还怎么说,一说他是苦修院里出来的,人人都侧目而视,说他是从污秽之地出来的?这不是要冤死人吗!
    有年纪大的苦修士拦住了他:“清者自清,有主注视着我们呢。”年轻人还是太冲动了,你冲出去又能怎么样,说得清楚吗?
    说实在的,这会儿苦修士们尝到了“女巫”的苦头,解释不清,根本没办法把这莫须有的罪名从脑袋上摘下去,毕竟你又不能在脑门上写个“我没有罪,只是单纯来苦修”的标语——再说了,就算写了,谁能证明是真的啊?
    而且,还有心思更深一些的苦修士,心里有了更不好的预感:这是一问苦修院,那后面还有没有二问三问呢?如果单纯就是从前犯了罪,索肯会崩溃到失去所有的神恩吗?其余的苦修士,又何至于都修行倒退,信仰动摇了呢?总不至于这次出去的修士,个个犯罪吧?
    果然,外面的大嗓门又响了起来:“二问苦修院,你们每天苦修,真的就代表了虔诚吗?教义里说:必将让您的道行于地上,如同行走于您的国。请问苦修士们,你们连苦修院都不出,又如何让主的道行于地上?你们治疗过病人吗?为田地祈福过吗?向多少人展示了主的仁慈?你们除了祈祷之外,还做过什么有用的事?”
    果然这第二炮,就轰到无罪的苦修者头上来了。
    一名年长的苦修者叹了口气,默默地转身离开了。他在苦修院中其实算是比较积极的那种,经常会去医治来苦修院门口求医的平民,春耕的时候也会出去给附近的田地做做祈福什么的。虽然效果一般——因为他专注的是苦修而不是这些神术——但平民已经十分感激了。
    但是在苦修院内,他这样的人是不占优势的,因为他本身的实力不够高,到现在也仅仅是个牧师,苦修二十年,也未曾晋升。
    众人都说是因为他不够专心,在别的事情上花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苦修得不够。但究竟主是怪他不够虔诚,还是怪他没有真正的按照教义的教导,去广施仁慈呢?
    这种想法其实早就隐隐约约在他心里了,只是从没有人像今日一般质问过他——谁敢呢?难道外面那些得不到医治和吃不饱饭的平民,还敢来质问高贵的神官大人吗?
    但今天,人家都问到苦修院的人脸上来了。是啊,除了磨砺自身之外,苦修还有什么别的用处吗?就像亚伯拉罕大人,自从来了苦修院,连苦修院的大门都不出,更从来没有为外面的人做过什么,这真的是践行了主之道吗?
    这名苦修者一走,陆续又有几个人离开了。离开的人有的是跟这名苦修者的想法相同,有的却是自己心虚——他们来苦修院就是犯了错的,假如苦修院也要查问他们的过去……那还是想办法先溜了吧。
    丹尼尔抱着枪,靠着自己的坐骑,注视着苦修院的大门。一名第一军的士兵正在那里,大声地念着陆希写的信。
    这名士兵其实是个觉醒者,但他觉醒的能力就比较鸡肋,就是声音特别大,甚至对面说话稍不注意就能把人震得耳朵嗡嗡的,以至于大家都不太想跟他说话,还想把他嘴堵上。
    不过女王陛下说过,能力没有好与坏之分,只看会不会用。所以这名士兵成了宣传队的一员,平常跑操喊号子呀,念各种通知和律例呀,政治课的时候念课本呀——是的,他学识字学得还挺快!
    所以今天,他就得到了念女王陛下的信的殊荣!而且是放开能力,能喊多大声就喊多大声,务必要声如雷霆,不但叫苦修院里头的人都不能装聋作哑,还要让周围的平民也都听听!
    士兵本人也念得非常起劲。他觉得女王陛下这封信里,每一个字都是他想说但是不知道该怎么说的,可见读书识字就是很有用,等他回去,还要好好学习!
    “三问苦修院,索肯犯下如此罪行,却仍旧晋升红衣主教,而真正虔诚苦修,洁身自好之人却停滞不前,所谓神之眷顾、神之恩赐,究竟是因何而降?是洁身自好的人反而不虔诚吗?还是身负罪行之人更会伪装,欺瞒了主呢?”
    宏亮的声音在空中回荡,苦修院里头连聋子都能听见。如果说前两个问题只让人脸上有些火辣辣的,那么这第三个问题就不免让人生出了一些疑问:对啊,为什么我不能晋升呢?为什么我只能成为主教/大主教,却不能像索肯一样成为红衣主教呢?
    人,其实都还是有私心的。有几个人真能只把苦修当成对主的供奉,而不是寻求提高自己呢?否则苦修院也不会人数有限,而且许多人来了又走了——没有好处的苦修,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坚持下去的。
    那么问题来了,为啥他行你不行呢?是你自己太差劲,还是主太偏心呢?
    人往往都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差劲的,所以要怪主偏心?不行不行,主是全知全能的,是最仁慈公正的,怎么会偏心呢?
    但是主不偏心,就仍旧是你自己不行?那也不成!
    那么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索肯那些人欺骗了主!这不是主一发现索肯的虚伪,就立刻收回了神恩吗?
    一些人得到这样的答案就满足了,但总还有人忍不住要往下想:主既然是全知全能的,又怎么会被欺骗呢?假如主会被索肯欺骗,那会不会被别人欺骗?
    如果把这种想法再拓宽开去,索肯会欺骗主,其他的神官们会不会?而且如果他们能欺骗主,那骗人岂不是更容易?
    这想法太可怕了!往小里想,说圣水治不好的人是神弃者,算不算欺骗平民?往大里想,就是他们这些神官,会不会也是受骗的人?比如说告诉他们苦修就能晋级,其实根本不是?
    再扩大些,就是所谓教皇写下的,代表主的意愿的《教义》,其中又有没有假货呢?
    “不要胡思乱想!”有敏锐的苦修士,已经发现了隐藏在这第三问下面的大坑,连忙带领大家做起祈祷来,“信祂的必得永生,敬祂的将得赐福……”
    但是思想这个东西,从来都不是那么好控制的,有的时候你想让它动起来的时候它可能愚钝得拳打脚踢都不肯动一下,可有的时候你不想让它动,它却像羊癫疯一样抽个没完。
    更何况在苦修院的大门外面,那个大嗓门还在念信,念完一遍又念一遍——妈的他嗓子是不会哑的吗?这么扯着嗓子嚎了半天难道不累吗?
    某士兵表示:真不累。
    整个苦修院,没受到干扰的大概只有亚伯拉罕圣徒了。毕竟这位圣徒日常都生活在自己的半地下室式房屋里,那里关上门窗就是一片黑暗与寂静,地面上铺着厚厚的荆棘,亚伯拉罕会光着脚在上面行走、跪拜和坐卧,以身体的痛楚换来内心的纯净。
    这房屋四面都有静音神术阵,以那名士兵刚刚觉醒的鸡肋能力来说,他的声音根本无法传入地下室,自然也就没法干扰到亚伯拉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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