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小兵领着庞郁步入元帅大帐。
    庞郁一踏入帐,便大帐里已经把美酒佳肴全给摆上了,连李将军也一发不语的朝他客气拱手而礼,明显对于俞骋鲁莽的行为,面子上有些下不了。
    庞郁心想,这鸿门宴他凭什么就得吃?
    庞郁不主动入座,只是悄悄的站在边上,他不主动与李将军攀谈,也不想知道他大哥喊他过来做什么。
    李将军见庞郁秉性之怪,浑身透着一股淡薄红尘,远离尘世的气质,总于旁人格格不入,连与至亲兄长也不相投合。
    庞岳的音声极其宏大,人未至,声已先至,"四弟抱歉,这迟了迟了,我刚去看了下那群兔崽子操练。"
    庞岳步伐阔快的进帐,他一手把刀架在柜案上,一手随手取过巾步把脸上的汗水擦干,他见李将军也来了,也才松了口气的摆手让下属把东西给推了上来。
    只见几个小兵,推着有着咕隆咕隆的木轮声进大帐,看似还颇重。
    那咕隆咕隆的木轮台上,就见俞骋被捆绑于十字木柱上,身上更是伤痕累累,数不清的鞭痕,想必是没少被李将军给教训吧?
    庞郁低头,嘴边溢出轻笑,他展收了长袖,心想这大阵仗必是他大哥跟李将军合唱的一出,要让他知进退的大戏吧?
    他冷淡一笑,就俞将军才被鞭叱了几下,又哪里能抵得上受害者身上,所受的苦难呢?
    一想起,若是那小姑娘的手废了,他非得让这姓俞的小子求生求死了不可得。
    庞岳见场面冷淡,一点都不热络,他憋了许久,才终于开口,"四弟啊!俞骋这小子确实有错在先,我就罚了罚他,李将军也亲手教训了他..."
    庞郁听见他大哥的话,这才双手交握,颇有姿态的扭头看了木柱上的俞骋,他见俞骋眼中还是叱怒着情绪,他轻视一笑,竟是不知晓这般被情绪所控,是能成什么大事?
    更是言之凿凿,掷地有声的话,显然毫不退让,"在营中私自以刀械伤人,轻者可判入叁年苦窑,重则驱赶出军营永不录用。我已经宽容的放过他一马了?李将军你说是吧?"
    庞郁走到俞骋边上,见他死活都不吭一声,一点反省的念头都没有,也拗的扭头故意不与庞郁直视,他实在烦这种愚钝又喜欢找人麻烦的莽夫。
    庞郁撇嘴轻笑,丝毫不掩饰他眼中的恶,他低头在俞骋边上轻语,"俞将军,事已至此,还不知反省?让周糠痛苦投井自尽的是你,而不是那些突然狂躁的恶虫,你才是把周糠推入死亡的那只手。"
    他是不信,这姓俞的有脑袋清明的一天,有脑子能自己想通?
    更别说心慈手软不是他的风格,也无所谓这姓俞的小子知晓了会不会愧疚投井,能让这莽夫的心里留下一点疑问,最好是去想想莽撞不用脑的后果,比来烦他好多了。
    俞骋突抬头赤目,唇边微颤的盯看着庞郁,"你说谎,你是故意激我是吧?我杀了你..."
    俞骋还没说完,李将军又气又急的打了俞骋一耳光,怒骂道:"你这孩子还不知悔改,你给我下来给庞大人磕头认错。"
    "不用了。"
    庞郁语气淡薄,突拱手朝庞岳侃侃而语,铿锵有力,"大哥,从周糠的尸首与将士的诊病之言,我能断定除了生蛇胆会让人体染上恶虫,军中的生吞活泥鳅更是让大批将士染上恶虫的关键因果。"
    "要治这恶虫之疾,除了禁军中生食肉食是其一,其二便是改掉不当惩处。"
    "这患有皮下恶虫的将士我已处理完毕,方子也开了,剩下的就不是我能干涉的。大哥,你保重。"庞郁说完恭敬地朝庞岳作揖而拜。
    他不想对他大哥说难听话,更知晓此举定是得罪了李将军,毕竟这生吞泥鳅之法,可是李将军带下属时想出来的法子,保不准会认为他是在公报私仇呢?
    可又怎样?
    他只是个大夫,就算他大哥为了稳固军心,所以放任军中造谣北蛮子下虫蛊,亦或是为了保李将军,所以决定隐瞒让多数将士染恶虫疾之因,便是李将军以不适当的生吞泥鳅作为惩处所致。
    他把病瞧了就是。
    这些些与他何关?
    庞郁冷淡的退出大帐,转身到药帐时,吴槐把前几日收到的鸽信递给了他。
    庞郁读完,嘴边勾着笑,完全不受在元帅大帐那糟心事的影响,只浅言道:"还真有趣,北蛮子居然在凤翔府广收熊胆?"
    庞郁一想起马上可以离开十里营,这心情更是爽朗的嘱咐,"槐实收拾收拾,我们这就离开十里营,回燕都。"
    这地方,他庞郁是一日都不想待了,替人办事还得被记恨,真让人厌烦。
    吴槐允诺,转头回药帐收拾。
    庞郁这才心不在焉的走进大帐中,见那小姑娘已经睡了,也想着她这伤能长时间的乘坐马车。
    可当他站在床榻边,梁予馥便已经浅眠的醒来,她半睁开眼睛,浅浅喊他,"大人..."
    庞郁淡淡一笑,"我们要回燕都了..."
    庞大人的话,让梁予馥顿时狠狠地清醒的过来。
    她着急的坐起身,丝毫不顾及肩上的伤,便紧扯着庞大人的长袖,语气万分着急,那声音仿佛快哭了,"大人别丢下我..."
    "那是自然,我把你带了进来,自然是得完好无损的送你出去。"庞郁笑她孩子心性,说这什么傻话,"等到了凤翔府,我便让槐实给你些盘缠,再雇辆马车,让你在江湖行走时舒适一些。"
    梁予馥听着庞大人舒悦的语气,她顿时一愣,左右忧思,竟怔怔的掉下泪来。
    庞大人还是嫌弃她是负累,想让她走。
    她还是没可能,能留在大人身边的吧?
    庞郁见她把头垂的低低的,这哭鼻子的样子真让人觉得有趣,见她一哭便怀疑起,这小姑娘是真的想跟着他的?
    其实这小姑娘颇有胆识,聪明伶俐,若想跟着他回燕都,也不是不可行的,他的桑雪楼也不差多一个人吃饭。
    只不过,他实在没有被女人服侍的习惯,这般聪慧敢跟着他验尸的小姑娘当奴仆也怪可惜了!
    他语气生生突然一转,"但若是你愿意跟我们回燕都,想留下也可,去或留全凭你自己拿主意..."
    梁予馥定然止住了眼泪,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来不及以袖子抹了眼泪,如兔儿般跃前,扯住他的衣袖,"大人是说...我可以一直留在大人身边?"
    得到庞郁的点头肯许后,梁予馥眼中一酸,便急忙起身要给他叩头时,庞郁连忙阻止,"这时候叩什么头?将来要叩头的多得是,急什么?起来。"
    梁予馥抬头,就这么望着庞大人立于床榻边温和的笑容时,脑海中突现与庞大人在这些日子的一切回忆...
    在酒楼中,庞大人喊她过去,竟是让她针缝血肉。
    在营帐里,庞大人持刀,她便帮衬取虫。
    在油灯下,庞大人细查尸首,她便帮于记下。
    这一些些,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那日杀蛇的决断,便是她对自我的杀生成仁。
    杀了那条蛇,不仅仅是为了庞大人,她还为了自己的诺言跟欲念。她许诺过就算做牛做马,她都会报答庞大人的救命之恩,人不能忘恩负义的。
    更重要的是,若能跟在庞大人的身边叁日,她能习到的岐黄之术必胜于她在外奔走叁年所闻。
    她只得好好地把握住才是。
    既然庞大人不让她跪,梁予馥便定然仰头地朝庞大人坚定一望,"只要能让我留在大人身边,小的为奴为婢都心甘情愿。"
    庞郁不知这小姑娘为何坚持的想跟着他,他并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呀!
    但他也不讨厌这小姑娘,回想起她颤抖的替他缝完伤口,那欲哭无泪的样子,更是有一丝期待这小姑娘,往后会成为怎样的女子,是否会如她所愿,成为一名离经叛道,不与世俗同流的女大夫。
    他也只能叹气,望她来日莫要后悔的好。
    庞郁语气轻快,"收拾收拾,我们今日便离开这里。"
    梁予馥从微笑到心悦的难以自控,便压着伤口蹦蹦跳跳的回药帐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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