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脸上被崔妈妈挠得一条条的伤疤,脖子上也都是伤,身上更不用提,本就凄惨的境况,又要别离自己的亲子,如何能不怨恨,不恼火,她死死抱着两兄弟,狠声道:“娘如今都是大房害的!你们两兄弟要给我牢牢记住!你们两个要争气,只要你们争气,娘就能回来!”

    “我们一定争气!”

    “我们一定让你再回来!”

    那管事妈妈原是个厉害的,早已等得不耐烦:“好话不教,竟教唆这些阴晦事,好孩子也教坏了!还不给我走!”

    管事妈妈一发话,那两个家丁便也没了顾忌,拽着秦氏便要往外走,谁知秦氏竟死死抱住相学相玉,气得管事妈妈暗中狠狠掐了她几下,气道:“干净利索些走,别给我们添些不痛快!”

    这三个力壮的人一同来拉扯秦氏,秦氏哪里能抵抗,被拖拽着出了魏家大门。

    *

    相思完全病愈时,已是春末,养病的日子唐玉川和顾长亭也常来魏家探望,于是不觉冬日漫长。

    如今痘瘟已然没了踪迹,沉香堂便又要开堂授课,这日唐顾二人再次十分有默契地来看相思,偏巧相庆相兰也在,五人组倒也凑了个齐整。

    这年纪的孩子,正是长个头的时候,几日不见就觉得与以前不同,尤其是顾长亭,也不知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隐隐竟比相庆高出半头来。五人站在一处,竟是相思最矮,相思心里发苦。

    沉香堂开始授课后,他们自然就没了自由,今日便如秋后的蚂蚱一般要好好疯疯。五人挤在一辆马车里,奔着城外温泉别院去了。只不过这次都没泡温泉,只在房里生了火炉,围在炕上摸骨牌。

    相思手气好,一连赢了几次,春风得意地抱着羊皮热水袋,正寻思怎么出得漂亮,哪知唐玉川这个不要脸的竟猛地冲过来偷看,相思一屈身,老母鸡趴窝一般护住自己的牌,转头怒道:“唐玉川你个死不要脸的!”

    唐玉川脸皮厚得很,呲牙一笑,伸手去挠相思的痒:“给我看一眼,就看一眼!”

    相思受不住痒,王八一般翻了壳儿,倒向顾长亭那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向他求救:“大外甥救命!救……哈哈……救命啊!”

    顾长亭伸手护住她的脑袋,一手拦着唐玉川:“行了,饶了他罢。”

    唐玉川一听不干了,眼睛一瞪:“你可真听你相思老舅的话,忒孝顺了!”

    顾长亭眯眼看唐玉川,嘴角勾出一个微笑,猛地抓住唐玉川的肩膀,对着相庆相兰道:“他这是欺负咱们魏家人啊!上!弄他!”

    相庆相兰怪叫一声,饿虎扑食一般按倒了唐玉川,相思此时也缓过劲儿来,四个人把唐玉川按在炕上,挠脚心的挠脚心,瘙痒的瘙痒,唐玉川起又起不来,打又打不过,被整治得吱哇乱叫:“我的天啊啊啊……哈哈哈……别挠了……我服气……哈哈哈哈哈……救命啊!救命啊!啊啊啊啊!”

    四人收拾够了,这才松手,留下残花败柳的唐玉川瘫在炕上,脸上全是泪水,气若游丝道:“你们欺负人……你们魏家欺负人……欺负人啊……”

    中午用了饭,依旧是雷打不动的午睡,相思睡得沉,醒来时炕上只剩自己,一如许多年前的那个午后。

    她有些迷惘,在炕上坐了好半晌,下地去倒水喝,转头见背对屋里坐着个人,背影挺直,春日的阳光洒在周身,便是看着也觉温暖。

    杯里的水是温的,她捧在手里也在门前台阶上坐下。

    “他们三个去后山抓鸟去了。”

    相思应了一声,看着庭院里柳树抽枝,小草发芽,默然无语。

    “我决定考沉香会。”

    蓦地,少年淡淡开口。相思一愣转头,少年眉眼温润:“咱们几个一直在一处,要是都能考进沉香会,也很好。”

    “嗯!”相思狠狠点头。

    *

    人如果有目标,时间就过得非常快,春日过后是夏日,夏日过后是秋日。

    而立秋日是淮蒲会试的日子。这一日越近,相思等人就越觉时间紧迫,这日下学,四人一同来找顾长亭,准备一起去魏家温书,谁知几人正要辞别戚寒水,周清却神色凄然悲怆地冲了进来。

    戚寒水一愣:“你怎了来了?”

    周清上前一拜,胸膛起伏不定,颤声道:“堂主,阁主……阁主……”

    “阁主怎么了!”戚寒水一把抓住周清的肩膀,急急问道。

    “阁主他……染了热寒症,四日前走了。”

    “啊!”戚寒水双目圆瞪,踉踉跄跄跌坐在椅子上,犹自不能相信:“怎么会……不能啊……热寒症……”

    周清大恸,上前抓住戚寒水的手腕,道:“堂主,王堂主派我请你回阁里去,少阁主……少阁主也不成了。”

    “什么!”戚寒水反握住周清的手腕:“少阁主怎么了!”

    还没待周清开口,戚寒水已伸手阻止,转头对早已惊慌失措的几人慌乱道:“我要回忍冬阁……”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复又转头大喊:“郑明!郑明!郑明!”

    郑管事听这声音不对,慌忙跑进来,见屋内众人脸色极为难看,正要开言,戚寒水已一边抓着周清往外走,一边交代:“我先回阁里,这里交给你了!”

    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屋内几人怔怔不能言。

    过了几日,温元芜病逝的消息才传到云州府来,据说是一个女童换了寒热症,周围大夫都怕传染给自己,不敢给看,温元芜知道后便亲自去救治,那女童的病虽好了,温元芜却送了命。

    又过了几日,相思又听说温元芜的独子温云卿也不成了,据说血也吐了几盆,原本就不济的身子,只怕要死也快。

    相思的命是温元芜救的,眼看着这一桩一件的惨事,心中也十分难受,却什么忙也帮不上。这时却听闻忍冬阁广发告帖,要寻碧幽草,偏相思正知道哪里有这草,便忍不住要动动心思去寻来。

    沈继和这几年的会长做得顺风顺水,今年春天的时候知州胡岚又向朝廷举荐他做宫中御药采买,经过重重批文,秋天这御药采买的职令总算下来了,这是件光彩事,认识的不认识的免不得要来拜访送礼,沈继和索性广发请帖,又请戏班子唱了三天戏,办个烧尾宴。

    所谓烧尾——鱼跃龙门之时,虽与沈继和的情形有些不同,但总归是高升,也没人闲着去挑这些。

    而这碧幽草,便在送给沈继和的礼单上。

    相思站在洪福客栈门口,有些不安地搓着手,时不时抬头看着街道那边行来的马车。她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要等的那个人还没回来。

    这时忽然一辆马车在客栈门口停下,从车上跳下个玄色劲装的青年,那青年下车便直奔着客栈里走,相思忙冲上去:“请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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