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廷不说话了。一方面是难以置信,一方面又怀疑起了陆承安的目的。

    “二弟,皇上的这口气不会比你们以为的要长,你信不过我,也应该信得过一白,这天下若是换了主子,朝堂之上就是另外一番光景了。储君并非君,即便为君,有心有能力想造反的人也太多了。朝廷如今兵力渐弱,那可以召集分散在九州各处暗部死侍的半块虎符依然下落不明,这帝王交替,有着太多的变数,你们不要以为太子就一定是稳赢的。”

    “大哥这是准备变风向了?”面对陆承安模糊不清的蛊惑,陆承廷却依旧镇定。

    陆承安静静的看着早已能独当一面的亲弟弟,嗓子一痒,又重重的咳了两声,“将死之人皆空谈,只是,他日若真能如你所愿,我希望你能帮我照顾好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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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陆承廷回到桃花坞的时候,三娘子正笑着送顾姨娘出厢房。

    屋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三人迎面。六目相对,顾姨娘吓的差点打翻了手中捧着的那一方崭新的砚台。

    “二爷!”

    “二爷?”见顾姨娘已经急急的垂首福身行了礼,三娘子也惊讶的后退了一步。

    可陆承廷却只淡淡的冲两人点了点头,然后就径直进了屋。

    顾姨娘方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赶紧让三娘子止了步,随即便匆忙而退。

    三娘子见状,一边轻笑着屏退了周遭伺候的丫鬟,一边从容的折身回了屋。

    屋内,陆承廷不在,可细细一听,三娘子就听见了净房里传来的流水声。

    成亲不过几日,三娘子却已经发现陆承廷是个极爱干净的,但凡回府,他第一件事儿一定是净身沐浴。是以这两天,三娘子都是让子佩在净房备足了热水的,没想到这会儿还真的就派上了用场。

    不过,正因为如此,三娘子才深深的感觉到了权贵带来的便利。方才她和顾姨娘闲聊的时候,她才赫然知道,原来整个靖安侯府引的是西南角那一处石山的活水进的宅子,而那梅月湖,几乎就等于了整个侯府的一个蓄水池。

    “所以。这屋子底下全是建宅的时候就铺埋下的引水管吗?”听了顾姨娘的话,三娘子尤为咂舌。

    顾姨娘点点头,竟有些不以为然道,“其实南方家底殷实一些的宅子里多是这样的建造,不过北方却不多见的。”

    “南方水泽丰沛。”三娘子点点头,忽然想到顾姨娘就是苏州来的,这种事儿自然是清楚的。

    “是啊,其实陆府三宅,是只有咱们靖安侯府早年翻新过的,这水管啊,是当年才过门没多久的老夫人特意请的南方的工匠来铺的。据说,当时连皇上都引来瞧了,阵仗可大了呢!”

    但很快的,三娘子就想到了净房里并没有事先给陆承廷准备好换洗的衣裳,她便连忙从橱柜里取了中衣宽裤,然后绕过屏风,进了净房。

    热气缭绕的屋子里,皂角的香味扑鼻而来。三娘子没想到,陆承廷进来沐浴,竟连灯都没有点,此时此刻,唯有窗外投进的月光勉强的让她能看清眼前的东西,可是偏偏屋里还有升腾的水汽,模糊中,三娘子摸索着向前,凭着印象想把衣裳放在距离浴盆不远处的架子上,谁知方向有误,她竟“砰”的一声直接撞在了半人高的浴盆上。

    “二爷。”

    感觉耳边骤然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三娘子喊了陆承廷一声,然后微微的后退了一步怕把自己给弄湿了。

    可是忽然,她只感觉腰间一湿,紧接着,她整个人就被陆承廷直接抱进了浴桶中……

    醒来的时候,三娘子只感觉自己全身像是被人拆散了重新接了一次骨一般,哪儿哪儿都酸疼得要命。

    屋子里亮堂堂的,鼻息间能闻到陆承廷身上惯有的沉香味儿。三娘子眨了眨眼,忽然感觉头下枕着的不是玉枕,而是个软绵绵的东西,她下意识扭头向上看去,迎面对着的,竟是陆承廷那张俊逸如画的脸。

    “醒了?”陆承廷眉眼沾着柔色,一边说,一边将三娘子从他腿上抱了起来拉入了怀中。

    说起来,其实连陆承廷自己都觉得诡异万分。他本不是重,欲之人,早两年,他是年轻气盛,因为和宣岚心思相悖,所以他一个月有大半个月是留宿在闻雨轩几个姨娘那里的,且那时候朝中也是太平,他庶务也没有现在这么繁忙,所以几个姨娘不久就纷纷怀了身孕。

    可自从宣岚过世,八皇子势力隐起之后,他就忙了起来。男女之事渐渐就沾的少了。

    但每次遇到三娘子,他就和变了个人似的……成亲两次,姨娘数人,可陆承廷却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可是,他的满意,却让三娘子苦不堪言!

    三娘子觉得,每次只要被陆承廷一带,她瞬间就成了毫无招架之力的布娃娃,如果长久下去,她肯定要被玩坏的!

    “二爷以后若是……”

    “这书是你的?”可正当三娘子鼓足了勇气想要就床笫之事和陆承廷好好理论一番的时候,陆承廷却松开了她。然后举起了手中的书册冲三娘子晃了晃。

    三娘子一愣,定睛看去,陆承廷拿着的就是她一直用来临摹的《兰亭序》,也就是当年华丘山赠她的那本。

    “对啊。”三娘子眯着眼,将满心的不高兴写在了脸上。这是怎样,想借着文墨之物转移话题吗?

    谁知,下一刻,陆承廷竟口出惊语道,“这拓本原是华丘山那老顽童从我这儿抢了去的,怎么会在你这儿?”

    三娘子闻言,露出了一副“活见鬼”似的神情。一把就夺过了那拓本,连连翻开,指着上面的批注道,“难道……这些是你写的?”

    陆承廷点点头,“当时练笔,闲来无聊,写了点心得。”

    三娘子下意识就闭上了眼,心里一阵抽搐,只觉头顶有一个晴天霹雳直直的砸了下来。

    真是冤家路窄要了命了,原来这几年她一直时不时会临摹的字,竟然是……陆承廷写的!

    “华老头怎么会把这拓本给了你?”见三娘子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陆承廷顺手就抚上了她的额头。

    三娘子一怔,“啪”得一下就拍掉了陆承廷的手,心不甘情不愿的把当年华丘山给自己拓本的事儿说了一遍。

    陆承廷这才了然的笑了笑,然后和变戏法儿似的从背后又抽出了一张写了满满当当小字的宣纸,故作恍然道,“难怪夫人写的字,已经能够以假乱真我的了。”

    三娘子又定睛看去,陆承廷手上拿着的,正是她傍晚的时候闲来无事写着玩儿的字帖。

    当时她是在等顾姨娘拿名册来的,因为准备好了要送顾姨娘一方香砚做润笔费,三娘子就干脆将成套的笔墨全拿了出来。也就顺手写了一张字。

    后来顾姨娘来了,两人就名册和上午看的丫鬟又聊了片刻,那摊在炕桌上的笔墨纸本就没收,竟没想到,这会儿倒全被陆承廷瞧了个遍。

    “夫人的字写得不错,若再练上几年,便能超过我了。”见三娘子正紧紧的蹙着眉,陆承廷便笑着将手中的纸也还给了她。

    “没指望能超过二爷,二爷落笔有神,我这点功力,要出师。还早得很呢。”可三娘子却没好气的白了陆承廷一眼,大有一种课业不精却被先生当场抓包的窘迫之态。

    谁知,陆承廷竟轻笑着摇了摇头,然后随意的往身后的迎枕上一靠,十指交扣撑着后脑勺道,“练字练字,要练了方才能成字。那本《兰亭序》,是当年我刚进宫的时候太子爷赏的,那时候宫里还没现在这般乱糟糟的,我闲着的时间也多,倒是能静下心来,现在不成咯……”

    三娘子静静的看着陆承廷,忽然觉得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眼底竟带着叫人轻易能察觉到的寂寥和无奈。

    不知为何,她的心忽然如被针扎了一般刺痛了一下,脑中所想便脱口而出,“二爷若是觉得累了,就歇一歇再走,这世上,没有哪一条路是一口气能走完的,谁都不能一步登天。”

    陆承廷本没想过三娘子会搭他的腔,可当她语调轻缓的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的时候,陆承廷就觉得如大冬天的喝了一杯热茶一般暖了心肺。

    这种感觉,是从前他在面对宣岚的时候不曾体会过的。宣岚和三娘子是性子截然相反的两种人,如果说宣岚似火,那三娘子就是清透的湖水,遇刚则柔,遇柔则绵,能风平浪静,亦有湖波汹涌。

    “夫人说的没错,不如,明儿我就歇一歇,不知夫人可愿作陪?”想到这里。陆承廷忽然勾了勾嘴角,一个挺身就欺近了还一脸正色的三娘子。

    “明儿不成,我明儿和余管事说好了,要去平溪看一看我的两个庄子。”三娘子理由充足,拒绝的格外响亮。

    “平溪啊?”陆承廷故作不知,佯装疑惑道,“夫人怎么去?”

    “我让余管事准备了马车啊。”三娘子道。

    “可据我所知,明日五弟要出府办事,家中的马车都被五弟临时征用了。”陆承廷扯谎,完全是信口开河的,偏他目光坚定,一脸为难的模样也佯装的恰到好处,当下就把三娘子给蒙了过去。

    “啊……”三娘子也觉无奈,不由叹气道,“那就算了,我改日再去也是一样的。”

    “何必改日呢,明儿我带夫人去吧。”陆承廷忽然自告奋勇。

    “不是没马车吗?”

    “没有马车还有马么,平溪而已,就算不是快马加鞭,晌午以前也肯定能到了。”陆承廷笑了,眼底透出了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一抹温柔。

    ☆、第88章 小轩窗?孽缘之遇 已捉虫修改bug!

    可是,翌日一早,当陆承廷带着她出了府门之后,看到那匹正“哼哧哼哧”不停的甩着鬃毛、喘气踏蹄的高大赤驹时,三娘子愣住了。

    她没想到,陆承廷说的马,指的竟是两人共乘一骑!

    “我从来没骑过马。”三娘子下意识就开口拒绝了,直接后退了两步。

    谁知陆承廷竟眼明手快的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暗中一使劲,三娘子顺势就被拉回了他的怀中,“凡事都有第一次。”

    这会儿的侯府门口正热闹着,早起洒扫的小厮,送菜进府的商贩,收夜灯的丫鬟……大家的目光全都偷偷的瞟向了门口那匹高头骏马和马儿边上的两个人。

    “陆承廷!”三娘子咬牙切齿,两人最近好像渐渐有些混熟了,这厮竟越来越肆无忌惮的喜欢让自己当众出丑了。三娘子暗骂,这真是活见鬼的不太好!

    而陆承廷却一脸正色的逐渐加重了环着她腰身的手臂上的力道,还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问道,“是夫人自己上马,还是我伺候夫人上马?”

    “伺候”二字,被陆承廷咬得格外的响亮。

    暴力之下,安有良人?

    当三娘子黑着一张脸被陆承廷抱上马的时候,她忽然有些好奇的从他怀中挣扎着仰起头问道,“我去瞧我的庄子,二爷怎么这么热忱上心?”

    “你的庄子?”谁知陆承廷竟微微叹了一口气道,“难道以前没人和夫人说过,平溪那里,大半个山头的地,都是我的地盘吗?”

    “二爷原来还好做地主,就不知太子爷知不知道这件事儿了。”三娘子自然是不信的,堂堂护军参领,吃着皇粮领着俸禄,又怎么可能占山为主私征土地呢?

    可陆承廷闻言却淡淡一笑,随即他双脚用力一蹬马肚子。手中缰绳一拉,三娘子只听坐下马儿甩头哼哧一阵嘶鸣,然后撒开蹄子如箭一般就冲了出去。

    三娘子顿时神色一僵,死死的咬住了双唇,双臂也顺势就如水蛇一般缠上了陆承廷精瘦的腰身。

    这个男人,一定是故意的!什么好心带她去庄子,什么舍命陪君子,他根本就是以逗弄她为乐,就是喜欢看她担惊受怕一副萎靡不正的模样,好显得他英勇神武无所不能!

    而此时此刻,闻雨轩内。画着一脸精致妆容的宋姨娘却是满脸怒意的一挥手臂,将妆镜台上的那些胭脂水粉、首饰盒子统统的打翻在了地上。

    一旁的彩衣见状,连忙冲身后的仪姐儿使了个脸色,仪姐儿立刻就眼露慌张的拉着昱哥儿转身出了屋子。

    “姨娘,侯爷过两日还休沐呢,到时候您早些去请安……”

    “你以为我不想!”宋姨娘一脸幽怨的扭过了头,瞪着彩衣眼露不甘道,“那个许氏,也不知道是真心慈还是假聪明,自从她进门,除了那日我们三个姨娘去敬茶,你有见过她开口让我们去正屋晨昏定省做规矩的吗?霁月斋那儿她自己倒是日日都不落的,可到了我们这儿连个声都不出了,这不是摆明了在防着我们见二爷么!”宋姨娘说着说着眼底就泛起了恨意。

    其实自从宣岚过世以后,陆承廷就突然变得不怎么踏足闻雨轩了。尤其是这大半年来,他时不时就留宿宫里,之前许氏未过门,外头甚至还传出过他陆承廷要娶一个什么郡主做续弦的呢?当时把宋姨娘她们几个给担心的,毕竟皇亲国戚家的女儿肯定比寻常人家的要难伺候啊。

    所以后来定下了许氏,宋姨娘她们三个也都暗中松了口气。许家不过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清贵之流,那个什么三娘子,宋姨娘私下托了人偷偷去打听过。竟还是许家庶出的女儿。想那小小年纪,似也不是什么爱出挑的性子,照理说多半也就是个软柿子了。

    但结果,让宋姨娘没有想到的是,三娘子看着像是个软柿子好拿捏的,实际上竟是一只仙人球带着刺的,横竖软硬都不吃。

    不过令宋姨娘感觉到更加惶恐的还是陆承廷对三娘子的态度。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宋姨娘觉得,或许连陆承廷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对这个年纪小小的续弦,是包容的。而这样的包容,是他在宣岚那里都不曾付出过的。

    “彩衣,你去打点一下,还是要让亲家太太抽个时间来一趟,最好是在二爷不在府上的时候。”宋姨娘越想越心慌,越心慌就越没了主意。

    昨儿,知道了许氏白天喊了顾姨娘去帮忙,傍晚的时候,宋姨娘就端着一碟子鲜果酪敲开了顾姨娘的屋门。

    可谁知,平日里只要一开口就停不下来的顾姨娘昨儿竟成了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主儿,问什么她都只是笑笑,就算开口说话了,也全是在那儿兜圈子。宋姨娘是希望而去败兴而归,却也不得不再一次正视了三娘子这个人。

    “姨娘,你可想好了。”彩衣闻言,觉得此事可行,却也要谨慎再谨慎。

    可宋姨娘却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想好了,若是再拖,她那么年轻,只要夜夜都霸着二爷,那肚子绝对很快就有动静了。”

    彩衣一听,也觉得有些道理,“那我回头就差人把话传出去。”

    宋姨娘闻言,沉着脸点了点头,忽然觉得身子有些难耐起来。

    想昨儿晚上她是仔仔细细的琢磨好了的,今儿陆承廷休息在家,她只要让昱哥儿出面,碍着亲儿子的面子,陆承廷也一定会过来一趟的。

    她前两日就特意让彩衣暗中备好了合欢茶和宜春香,这两样东西都有催,情和迎欲的功效,也是宣岚手把手教她怎么用的。以前只要陆承廷在她屋子里过夜的时候,她总会略微的用上一些,那晚,陆承廷就会很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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